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
翠兒先是愣住,隨即臉上爆發(fā)出毫不掩飾的嘲笑。
“少夫人,這就是您寫的字?這……這簡直是污了這將軍府上好的筆墨紙硯!這哪里是字,分明是鬼畫符!”
“你懂什么?”
林小魚斜睨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對藝術文盲的鄙視。
“我這叫‘擺爛式書法’。”
“擺……爛?”
翠兒顯然無法理解這個新潮的詞匯。
“你看這個‘躺’字。”
林小魚指著那攤慘不忍睹的墨跡,開始了藝術講解。
“它的每一筆,每一劃,是不是都透著一股‘不想努力了’的疲憊感?”
“它的結構,是不是充滿了‘愛咋咋地’的灑脫?”
“它靜靜地癱在那里,不爭不搶,不怒不怨,這是一種境界,一種大智慧。”
她走上前,拿起那張紙,迎著陽光展示給眾人看。
“你們再看,這筆觸,看似無力,實則蘊含著對世俗規(guī)則的終極反抗。為何人一定要站著?為何字一定要挺拔?”
“躺平,才是宇宙的終極奧義。”
她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神情肅穆,仿佛在闡述什么天地至理。
圍觀的丫鬟們全都聽傻了。
她們雖然不懂什么書法,但她們看著紙上那個丑陋的字,再聽著林小魚這番高深莫測的解讀,竟然……竟然覺得好像有那么點道理?
是啊,為什么字就一定要寫得那么規(guī)整呢?
它躺下來,好像……也挺別致的?
翠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她想反駁,卻發(fā)現自己根本無從下口。
說這字丑?
人家說這是“擺爛式”風格。
說她胡說八道?
人家講得頭頭是道,還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一根棍子狠狠攪過,變成了一團漿糊。
林小魚欣賞著翠兒那副見了鬼的表情,滿意地笑了。
她把那張“墨寶”隨手遞給旁邊的春杏。
“收好了,裱起來,就掛在我房間里,時時警醒我,生命在于靜止?!?/p>
春杏呆呆地接過那張還散發(fā)著墨香的紙,手都在抖。
林小魚最后才把目光落回到翠兒身上。
她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調子,卻讓翠兒從頭皮麻到了腳底。
“現在,你還覺得我需要學規(guī)矩嗎?”
“我的規(guī)矩,自成一派?!?/p>
“你,學不會的。這里不是你主子的府邸,來到了我這里,就得按我的規(guī)矩來!”
她說完,也不管翠兒是什么反應,轉身又走回了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貴妃榻,重新把自己摔了進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整個過程,她沒有提高一次聲調,沒有說一句重話。
可翠兒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狠狠地扇了無數個耳光。
她的臉火辣辣地疼,真疼。
院子里的風,似乎也冷了幾分,再也沒有人敢發(fā)出一點多余的聲響。
這位新來的少夫人,腦子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但,也真的……不好惹,而且是那種說不上來的.....不好惹!
眾人退下,林小魚忍不住又翻了一個腰,順帶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這種不用動腦子,只需動動嘴皮子就能大獲全勝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夕陽西下,春杏隨著一個嬤嬤端著一個黑漆托盤進來。
“少夫人,該給將軍喂藥了?!?/p>
喂藥?
想想也是,自己是沖喜來的夫人,不是她喂還能是誰喂,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好!”
隨著春杏推開房門,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撲面而來,苦澀。
房間里光線很暗,厚重的帷幔垂著,只在角落點了一盞小小的燭臺,豆大的火光在空氣里輕輕搖晃。
嬤嬤將托盤遞到她面前。
托盤上是一只青瓷碗,里面盛著半碗黑褐色的藥汁,熱氣蒸騰,那股苦味就是從這里散發(fā)出來的。
“夫人,請吧?!?/p>
嬤嬤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眼神里卻透著一股看好戲的冷漠。
誰都知道,給昏迷不醒的人喂藥,是件多難的差事。
林小魚接了過來,碗壁溫熱。
她走到床邊。
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如此近距離地看這個名義上的丈夫。
男人靜靜地躺著,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沒什么血色。
即便是在昏睡中,他周身那股凌厲冷峻的氣場也未曾完全消散。
確實是個頂級的睡美男。
林小魚在床沿坐下,先用勺子舀了一點藥汁,湊到他唇邊。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根本喂不進去。
藥汁順著他的嘴角滑落,在他的衣襟上洇開一小塊深色的痕跡。
旁邊的婆子嘴角撇了撇,那眼神就是在說“你也不過如此”。
林小魚沒看她,只是放下了碗。
湊到蕭桁耳邊,輕快地開了口:“兄dei,該輸液了?!?/p>
無人回應。
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xù)說。
“干了這碗,祝你早睡早起,身體好。”
她一手小心地托起蕭桁的后頸,讓他微微仰起頭,靠在自己臂彎里。
這個姿勢讓他緊繃的下顎線條稍稍放松了些。
她再次舀起一勺藥,用勺子的邊緣,輕輕抵開他的唇。
這一次,藥汁順利地流了進去。
雖然他依舊沒有吞咽的動作,但總算沒有再流出來。
一勺,又一勺。
林小魚喂得極有耐心,空氣里只剩下藥汁被吞咽時,喉間發(fā)出的極輕微的聲響。
直到碗底見空。
一旁的嬤嬤和春杏像是傻了眼,就這么說了幾句,就真喝下去了?
之前,她們可是要掙扎半天才能喂進一點點,難道剛才她念叨的是什么咒語?
林小魚歇了口氣,正想將蕭桁的頭放回枕上,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他搭在錦被上的那只手。
修長,骨節(jié)分明,是屬于武將的手。
而就在剛才,那只手的中指,似乎極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快得像個錯覺。
林小魚的動作停住了。
她屏住呼吸,視線死死地釘在那根手指上。
一秒。
兩秒。
那只手靜靜地躺著,再無任何動靜。
是肌肉的無意識抽搐嗎?
還是……提前詐尸了??
林小魚將空碗放到一旁的矮幾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她俯下身,仔細端詳著蕭桁的臉。
他依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wěn),那張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
可剛才那一下,真實得不像幻覺。
林小魚沉默了片刻,轉向對春杏道:“去,把將軍平日里用的藥方,拿來給我看看?!?/p>
這蕭桁,有問題,有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