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魚的視線,落在了那個黑漆漆的藥碗上。
她上輩子雖然是個社畜,但畢竟是正規(guī)醫(yī)學院畢業(yè)的,本科加研究生七年,也背了不少湯頭歌,也認識不少草藥。
這股味道……
她走近了些,微微俯身,湊到碗邊輕輕嗅了嗅。
婆子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覺得她這舉動有些多余且不合規(guī)矩。
林小魚卻像是沒看見。
藥味很復雜,但她還是清晰地分辨出了其中幾味最主要的藥材。
有酸棗仁,有茯苓,有遠志……甚至還有一股極淡的蓮子心的苦味。
這些……全都是用來寧心安神、幫助睡眠的。
對于一個傷重昏迷的人來說,用這些藥,不是讓他睡得更沉,醒得更慢嗎?
真正用來活血化瘀、疏通經絡、滋養(yǎng)氣血的藥材,她一味都沒聞出來。
這根本不是治病的藥。
這是讓他一直睡下去的藥。
待春杏拿來了藥方,一一比較,林小魚的脊背瞬間竄上一股寒意,她瞬間清醒了。
下午吃桂花糕的悠閑愜意的甜味兒,蕩然無存。
她抬起眼,問向春杏:“這張方子,是誰準的?”
春杏似乎沒想到她會追問,頓了一下才回答:“是御醫(yī)親自看過的。”
御醫(yī)?
“母親呢?”
“老夫人自是不懂,再說,御醫(yī)開的房子,自然不會有什么問題的?!?/p>
林小魚的心沉了下去。
若大的將軍府,老夫人不懂藥理說的過去,那別人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林小魚腦中成形。
鎮(zhèn)北將軍蕭桁,戰(zhàn)功赫赫,威名在外。
他若是醒著,這將軍府自然固若金湯。
可他現(xiàn)在昏迷不醒,成了一個活死人。
那這偌大的將軍府,是誰在做主?
又或者,蕭桁若是永遠醒不過來,對這個朝廷,誰最有利?
林小魚感覺自己仿佛一腳踩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里。
她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嫁進來當個擺設,混吃等死,只要蕭桁不醒,她就能一直咸魚下去。
現(xiàn)在看來,她的“咸魚躺平”資格證,是跟蕭桁的命綁在一起的。
他要是真這么“安神”下去,哪天一命嗚呼了,她這個“克死”將軍的沖喜新娘,下場恐怕比府里任何一個下人還慘。
被亂棍打死,或者一卷草席扔到亂葬崗,都算是好結局了。
想到這里,林小魚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躺平……也是需要資格的。
她現(xiàn)在的資格,岌岌可危。
“以后的藥都交給我喂了?!?/p>
林小魚站直身體,聲音不大。
春杏愣住了,抬眼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不解:“少夫人,這可是老夫人吩咐的,一天都不能斷?!?/p>
“我說,交給我?!?/p>
春杏還想說什么,但對上林小魚那雙黑白分明、異常平靜的眼睛,后面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這位新來的少夫人,平時看著懶懶散散,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可此刻,那眼神里透出的東西,竟讓她有些心悸。
“行了,今天就這樣吧,你下去吧?!?/p>
春杏也不敢多說一個字,行了禮,默默退了出去。
房間里,又只剩下林小魚和床上的蕭桁。
空氣里的藥味還沒散盡。
林小魚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蕭桁。
現(xiàn)在,問題來了。
她是該想辦法把蕭桁弄醒,還是繼續(xù)裝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弄醒他?
先不說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就算有,把他弄醒了,對她有什么好處?
一個活著的“活閻王”老公,還會容忍她這么好吃懶做,無法無天嗎?
到時候怕不是天天要被他拎起來操練,立規(guī)矩,管東管西。
她的咸魚生活,將一去不復返。
而且,那個在背后下黑手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計謀被破壞,第一個要除掉的,肯定是她這個多管閑事的沖喜新娘。
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可不弄醒他呢?
就讓他這么一天天“安神”下去,直到油盡燈枯?
林小魚的指尖輕輕劃過床沿的雕花。
這感覺,就像上輩子寫論文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能讓整個醫(yī)療系統(tǒng)崩潰的底層bug。
你是假裝沒看見,等著它哪天爆掉,連累自己一起失業(yè)?
還是硬著頭皮去修復它,過程九死一生,還可能被甩鍋?
林小魚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好難選。
她又不是什么圣母,跟這蕭桁非親非故,犯不著為了他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可……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蕭桁的臉上。
這張臉,確實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
就這么死了,怪可惜的。
而且,讓她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什么都不做……她心里那道坎,過不去。
她可以對付妯娌的刁難,可以無視下人的白眼,因為那些都不致命。
但這是一條人命。
林小魚長長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兄dei,你說我該怎么辦?”
她對著昏迷的蕭桁,小聲嘀咕著。
“救你吧,我可能小命不保,好日子也到頭了。”
“不救你吧,我良心不安,而且你掛了,我估計也得跟著陪葬?!?/p>
“這簡直就是個死局啊。”
她托著下巴,看著他。
“要不這樣,你給我托個夢,告訴我害你的人是誰,我看看我惹不惹得起,再決定救不救你,怎么樣?”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靜。
林小魚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她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無論是為了那點所剩無幾的良心,還是為了自己這條珍貴的小命,她都得做點什么。
至少,她得先搞清楚,這藥方到底是誰的手筆?又有誰能夠直接瞞過蕭府上下,又或者說讓他們都沒有產生懷疑?
這中間又是多么復雜的謎題?
她倒是真想像之前那樣,把自己當成一個只管吃飯睡覺的廢物,但目前來看,形勢大變。
這個將軍府,不是養(yǎng)老院,而是個吃人的旋渦。
她這條咸魚,想在這里安穩(wěn)躺平,就得先把水底下的暗流和礁石都摸清楚。
否則,別說是當咸魚了,就是怎么被人釣起來,曬干,丟進滾燙的水鍋里死翹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