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三天的暴雨，把整座城市泡得發(fā)漲。蘇硯在公司待到晚上九點，處理完最后一份危機公關(guān)預(yù)案，才發(fā)現(xiàn)雨勢絲毫沒有減弱。司機請假，她站在寫字樓門口，看著雨簾里模糊的車燈，眉頭又習(xí)慣性地擰了起來。
手機震動，是個陌生號碼，她劃開接聽，聽筒里傳來溫敘言的聲音，混著雨聲的嘈雜：“蘇總，你還在公司嗎？”
“嗯。”
“我剛從畫室出來，在你公司樓下?！彼D了頓，“如果你沒開車，我送你回去？”
蘇硯愣了愣，探頭往樓下看——一輛銀灰色的舊款轎車停在路邊，雨刷器有氣無力地左右擺動，車窗里隱約能看到那個穿米白毛衣的身影。她猶豫了兩秒，踩著高跟鞋走進雨里，傘被風(fēng)吹得翻了個面，裙擺瞬間濕了大半。
拉開車門坐進去時，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混著淡淡的松節(jié)油味。溫敘言遞過來一條干凈的毛巾：“擦擦吧，副駕抽屜里有傘，新的?！?/p>
蘇硯接過毛巾，擦了擦臉上的雨珠，才發(fā)現(xiàn)他右腿邊放著個保溫袋，里面是個陶瓷碗，隱約冒著熱氣?！澳氵@是……”
“剛熬的小米粥。”他發(fā)動車子，打方向盤的動作很穩(wěn)，“我媽說，下雨天喝這個暖胃?！?/p>
車子緩緩匯入車流，雨點擊打在車窗上，發(fā)出密集的沙沙聲，倒比辦公室的安靜更讓人放松。蘇硯看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忽然想起什么：“你的腿……下雨天會不舒服吧？”
溫敘言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隨即笑了笑：“老毛病了，習(xí)慣了?！彼麄?cè)頭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剛才站在門口，像要跟雨打架似的?！?/p>
蘇硯扯了扯嘴角，沒接話。她確實在“打架”——跟董事會的刁難打，跟母親的電話打，跟自己那點無處安放的煩躁打。
車子拐進一條老巷，速度慢了下來。溫敘言指著窗外：“我家就在這附近。以前下雨，我總坐在窗邊看雨，看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像小噴泉。”他的聲音很輕，“后來腿傷了，不能出門，就把這些都畫下來?！?/p>
蘇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巷子里的老房子亮著暖黃的燈，屋檐下掛著褪色的燈籠，雨水順著燈籠穗子往下滴，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濺起細碎的水花。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未這樣“看”過一場雨，她只關(guān)心雨會不會耽誤航班，會不會讓客戶遲到。
“蘇總，”溫敘言忽然開口，“上次你說我畫得‘傷春悲秋’，其實……”他斟酌著詞句，“我只是覺得，人不用總逼著自己像塊石頭。水軟，卻能穿石，不是嗎？”
車子剛好駛過一座石橋，橋下的積水倒映著車燈，像碎掉的星星。蘇硯看著那片晃動的光，忽然想起停車場里他替自己貼創(chuàng)可貼的樣子，指尖那么輕，卻比董事會那些拍著桌子喊“蘇總威武”的人，更讓她覺得“穩(wěn)”。
到了小區(qū)門口，雨還沒停。蘇硯解開安全帶，溫敘言已經(jīng)拿著那把新傘下車，繞到副駕這邊替她打開車門。“小米粥拿著吧?！彼驯卮f給她，“涼了熱一下就能喝?！?/p>
她接過袋子，指尖碰到他的手，溫溫的，不像她自己，常年冰涼?！岸嗌馘X？我轉(zhuǎn)給你?！?/p>
“不用。”他笑了笑，睫毛上沾了點雨珠，“算……感謝你上次沒扣我尾款?！?/p>
蘇硯沒再堅持，轉(zhuǎn)身走進雨里。傘很大，遮住了大半個人，她回頭看了一眼，那輛銀灰色的車還停在路邊，車燈在雨里亮著，像兩盞安靜的星子。
回到家，她把小米粥倒進碗里，微波爐轉(zhuǎn)了兩分鐘，香氣漫出來，帶著點甜絲絲的暖意。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喝著粥，窗外的雨聲好像沒那么刺耳了。手機響，是母親發(fā)來的微信，又是關(guān)于弟弟買房的事。她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沒回，把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