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手藝?”楚休心中微動。
“對!”趙琳連忙接話,語氣熱切了幾分,“你看村東頭老張家的二小子,去鎮(zhèn)上跟了木匠,現(xiàn)在都能往家里捎錢了!學(xué)門手藝,將來在鎮(zhèn)上立住腳,也好……也好說親不是?”
說到“說親”二字,趙琳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窘迫和期盼。
楚休這些被娘這句話干沉默了。
成家?
這個念頭讓他本能地抗拒前世今生,他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生存和變強才是首要目標(biāo),娶妻生子?
太過遙遠(yuǎn),也太過沉重,他看了看旁邊一臉呆像的楚木,仿佛下定了上面決心。
但學(xué)手藝……他的目光閃了閃。
鐵匠?木匠?裁縫?
這些需要專注和重復(fù)勞作的行當(dāng)……會不會觸發(fā)新的技能?就算不能,去鎮(zhèn)上,也能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獲取更多的信息。總比困在這小小的楚家村,日復(fù)一日地刷著兩個技能的熟練度上限強。
“嗯?!背莘畔峦?,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平淡,“我聽爹娘的?!?/p>
楚利和趙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fù)的欣喜。
兒子愿意去,這就是好的結(jié)果。
幾天后,天剛蒙蒙亮,楚休便跟著父親楚利踏上了通往洛水鎮(zhèn)的路。母親趙琳站在院門口,眼圈微紅,不住地叮囑:“路上小心,到了鎮(zhèn)上聽師傅的話,別惹事……”
弟弟楚木揉著惺忪的睡眼,扒著門框,小臉上滿是不舍:“哥,早點回來!”
楚休背著一個簡陋的包袱,里面是兩件換洗的粗布衣裳和一小包干糧。他回頭,看著晨光熹微中破敗卻熟悉的農(nóng)家小院,看著母親和弟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滋味。
他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轉(zhuǎn)身跟上了父親的腳步。
三十里山路,崎嶇不平。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褲腳,腳下的泥土路時而堅硬硌腳,時而泥濘濕滑。楚利走在前面,父子倆一路無話,只有腳步聲和偶爾驚起的鳥雀撲棱聲打破山間的寂靜。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日頭漸漸升高,曬得人后背發(fā)燙。
在一處山坳的茶棚歇腳時,楚休第一次感受到了外界的些許不同。茶棚簡陋,幾張破桌幾條長凳,幾個行腳的商販和樵夫坐在那里,就著粗瓷碗喝著渾濁的茶水,大聲談?wù)撝?zhèn)上的見聞。
“……聽說‘百煉坊’新招了個大師傅,打出的刀劍鋒利得很!”
“再鋒利能有‘巧器閣’的厲害?人家可是專門賺女人錢的!”
“嘿,要我說,‘老李頭鐵匠鋪’實在,價錢公道,打把鋤頭鐮刀夠用一輩子……”
“最近鎮(zhèn)上不太平啊,聽說西市那邊丟了好幾個半大孩子……”
楚休默默聽著,喝著碗里帶著土腥味的粗茶。
這些零碎的信息,不斷從這些歇腳商人嘴里說出來,被楚休聽去。洛水鎮(zhèn),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復(fù)雜一些。
歇息片刻,繼續(xù)趕路。
當(dāng)翻過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條寬闊的大河如同玉帶般蜿蜒流淌,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那便是洛水。
河對岸,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拔地而起,遠(yuǎn)遠(yuǎn)望去,能看到一道不算高大卻頗為齊整的土黃色城墻輪廓。城墻下,是鱗次櫛比的房屋,青瓦灰墻,間或有幾座稍顯氣派的樓閣。幾條大道從城門延伸出來,路上行人車馬明顯多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便能聽到隱約的喧鬧聲。
這便是洛水鎮(zhèn)了。
與楚家村的低矮土屋、泥濘小路相比,這里無疑多了幾分“繁華”的氣息。
楚利的腳步明顯加快了些,黝黑的臉上也多了幾分鄭重。他帶著楚休走過橫跨洛水的石橋,橋下河水奔騰,帶來濕潤的水汽。橋頭有穿著簡陋皮甲的兵丁懶洋洋地站著,對來往的行人并不盤查。
穿過厚重的包鐵木城門,喧囂聲浪瞬間撲面而來。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粼粼聲、鐵匠鋪叮當(dāng)?shù)拇蜩F聲、酒肆里的劃拳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充滿生機的嘈雜。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布莊、糧店、雜貨鋪、藥鋪、客棧、酒肆……招牌幌子在風(fēng)中招展。空氣中混合著汗味、牲口味、食物香氣、脂粉味以及鐵器鋪特有的焦炭和金屬氣息。
楚休打量著這一切。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雖然有些坑洼,但遠(yuǎn)比村里的土路平整干凈。行人的衣著也鮮亮不少,雖然大多仍是粗布,但顏色多樣,款式也稍顯復(fù)雜。
偶爾能看到穿著綢緞、帶著仆從的體面人走過。街邊小攤上,擺著村里難得一見的各色小吃、小玩意兒。
新奇,熱鬧,但也帶著一種底層市井特有的粗糲和混亂。這就是鎮(zhèn)上嗎?
楚休心中泛起一絲波瀾,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有些拘謹(jǐn)、木訥的農(nóng)家少年模樣,緊緊跟在父親身后,仿佛被這喧囂嚇到了一般。
楚利顯然對鎮(zhèn)子頗為熟悉,他帶著楚休在縱橫交錯的街巷中穿行,最終停在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后街。
一股熱浪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蜩F聲從前方傳來。
“到了?!背谝婚g門臉不大、掛著“老李頭鐵匠鋪”木招牌的鋪子前停下腳步。
鋪子里爐火正旺,映得里面一片通紅,一個赤著上身、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正掄著大錘,狠狠砸在一塊燒紅的鐵塊上,火星四濺。
旁邊一個年紀(jì)稍輕的學(xué)徒,正奮力拉著風(fēng)箱,呼哧呼哧的聲音混在打鐵聲里。
楚利深吸一口氣,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朝著里面喊道:“李師傅!李師傅在嗎?”
打鐵聲停歇,那壯漢抹了把臉上的汗,將鐵錘交給學(xué)徒,轉(zhuǎn)過身來。他約莫四十多歲,國字臉,絡(luò)腮胡,皮膚被爐火熏烤得黝黑發(fā)亮,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帶著鐵匠特有的精悍。他便是“老李頭”李鐵柱,雖然年紀(jì)不算太大,但手藝在洛水鎮(zhèn)是出了名的扎實。
“喲,楚利?”李鐵柱看清來人,粗聲粗氣地應(yīng)道,“有些日子沒見了。怎么,又來打農(nóng)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