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待了半年，外面的風(fēng)聲漸漸松了。官府覺得我要么死在了山里，要么跑遠(yuǎn)了，懸賞的畫像也撤了。阿竹說，村里人開始偷偷念叨我，說我是“敢跟老天借糧的女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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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時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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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讓阿竹把幾個信得過的鄉(xiāng)親叫到山洞里，有王大伯，有村里的獵戶，還有幾個被稅吏逼得家破人亡的后生。我坐在石頭上，看著他們，開門見山：“我想拉支隊伍，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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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一下子靜了，只有火把噼啪作響。王大伯抽著煙，半天沒說話，最后磕了磕煙鍋：“丫頭，你想好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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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得很清楚?！蔽抑钢赐猓肮俑言郾频脹]活路了，與其等著餓死、被抓，不如拼一把。覆船山有天險，咱能守；山里有糧食，咱能活；只要振臂一呼，肯定有更多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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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老李猛地拍了下大腿：“我兒子就是被抓去當(dāng)差，活活累死的！這狗朝廷，反了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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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們也跟著附和，眼睛里閃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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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咱都是莊稼人，誰會跟咱干？”王大伯還是擔(dān)心，“官府說咱是反賊，老百姓怕是不敢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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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想到了這點。清溪縣的人信鬼神，信報應(yīng)，那就從這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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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讓他們信，咱不是反賊，是替天行道?！蔽铱粗麄儯拔乙Q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是赤天圣母，受了太上老君的旨意，來救苦救難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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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愣住了。阿竹撓撓頭：“姐，這……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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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行？”我笑了笑，“馮家能勾結(jié)官府，咱就能借鬼神的名義。他們信這個，咱就給他們一個信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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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讓阿竹把老道留下的道袍找出來，洗干凈了穿上。那道袍是粗麻布的，打了好幾個補丁，可穿在身上，倒真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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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老李去山外散布消息，說“覆船山里有仙姑，能呼風(fēng)喚雨，治病救人”。起初沒人信，直到有天，山外一個村子鬧瘟疫，我讓王大伯偷偷送去幾副草藥，教他們怎么煮，沒過幾天，瘟疫居然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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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仙姑”的名聲就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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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偷偷進(jìn)山求藥，我就讓阿竹帶他們繞著山路走幾圈，故意讓他們看見些奇怪的石頭——像是鳳凰形狀的，像是神仙腳印的，都是我早就選好的。等他們找到我時，我就裝模作樣地掐指算卦，把聽來的他們家里的難事說出來，再給點草藥，囑咐幾句“積德行善，自有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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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人越來越多，有求藥的，有求平安的，還有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來訴苦的。我趁機說：“如今朝廷無道，賦稅繁重，是因為‘暗’氣太盛，蓋住了‘明’光。我奉太上老君之命，創(chuàng)立‘火鳳社’，就是要以‘火鳳’為明，驅(qū)散這暗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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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講摩尼教的故事——那是老道跟我提過的，說這世上有明暗兩派，光明終會戰(zhàn)勝黑暗。老百姓聽不懂太深的道理，只記住了“跟著火鳳社，就能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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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叔胤就是這時候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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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遠(yuǎn)房表哥，以前在縣里當(dāng)差，看不慣官府的齷齪，辭了職。聽說我在山里“成仙”，他背著包袱就來了，見到我就作揖：“表妹，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這起義的事，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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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叔胤讀過書，能說會道，比我更會編故事。他對外宣稱，我在山里遇見了太上老君，學(xué)會了奇門遁甲，能召神役鬼；說我馬上要“羽化登仙”，到時候會帶著天兵天將下凡，幫老百姓打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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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有鼻子有眼，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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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一個老婆婆帶著孫子來求我，說稅吏要抓她孫子去當(dāng)壯丁。我看著那孩子瘦得只剩皮包骨，心里發(fā)酸，對她說：“你回去告訴稅吏，這孩子是火鳳社的人，動他，就是跟上天作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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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半信半疑地走了。沒過幾天，她又跑回來，跪在地上磕頭，說稅吏真的沒敢來，還說夜里夢見鳳凰落在她家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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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章叔胤讓人扮成鬼，在稅吏家門口鬧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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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百姓信了。他們說，赤天圣母真的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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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鳳社的信徒越來越多，不光是清溪縣的，連鄰縣的人都聞風(fēng)而來。山洞早就裝不下了，我們就在山里開辟出一片平地，蓋了簡單的草屋，男人們練武，女人們縫補，孩子們跟著認(rèn)字——章叔胤教的，他說就算是義軍，也得懂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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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山頭上，看著下面熱火朝天的景象，風(fēng)吹動我的道袍，心里卻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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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神仙”的身份是假的，但老百姓對好日子的渴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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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鳳為明，不光是說給他們聽的，也是說給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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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火，既然點燃了，就不能滅。哪怕燒盡我自己，也要照亮他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