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許筵玉抓住藤蔓飛快攀下。
素雪在冰冷刺骨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簡(jiǎn)易硬板床上。
隔著半舊的屏風(fēng)，隱隱傳來女子壓抑的痛苦哭泣聲——是楚王妃昭華。
她掙扎著想起身，昭華冰冷的目光恰好穿透屏風(fēng)縫隙投射過來。
那是......素雪的心瞬間沉入冰窖——那是她從未在鏡中見過的、真正的、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容貌。只是這相似，此刻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與毫不掩飾的冷厲。
屋外暴雨如注，寒意刺骨。
許筵玉正柔聲安撫昭華，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淡漠地如同吩咐一件雜事：“......素雪頂撞王妃，沖撞佛門。讓她在此服侍你幾日反省，權(quán)當(dāng)贖罪。待回府......月枝之死，總要給王妃一個(gè)交代，到時(shí)......”
素雪如墜冰窟。
她甚至連辯解的機(jī)會(huì)都沒有。
她默默轉(zhuǎn)身，拖著沉重冰冷的軀體，踉蹌走入雨幕，一步一步，走到那冰冷的石碑旁。
冰涼的雨水沖刷著碑上的名字。
也沖刷著她的臉。
一夜未眠。
雨停時(shí)，素雪心中已做下決定。
她望見雨霽后，一只斑斕的鳳尾蝶翩然落在冰冷的碑上，久久不去。
是阿娘嗎......在支持她的決定。
她起身，朝著許筵玉臨時(shí)歇息的禪房走去。
剛至門外，門扉打開，許筵玉臉色鐵青地跨出。
素雪直挺挺地跪在濕漉漉的石階上：“小侯爺，奴婢......愿成全您與王妃?！?/p>
許筵玉猛地頓住腳步，眼中驚愕與怒意交織翻涌。
素雪的聲音在雨后清新的空氣里異常清晰：“奴婢愿與王妃......互換身份?！?/p>
許筵玉周身戾氣暴漲，拳頭緊握得咯咯作響。
他本就一直在籌劃如何助昭華脫身！素雪的提議，像一道閃電劈中他心中最隱秘的角落！
禪房?jī)?nèi)，昭華哀婉凄楚的哭聲適時(shí)響起：“玉郎......當(dāng)年若非楚王強(qiáng)逼......昭華豈會(huì)......玉郎，我不要再錯(cuò)過了......”
許筵玉看看跪地決絕的素雪，又望向禪房?jī)?nèi)悲泣的身影，臉上血色褪盡，狼狽地踉蹌一步，轉(zhuǎn)身倉(cāng)惶逃離，竟不敢再看素雪一眼。
素雪望著他慌亂消失的背影，眼底最后一點(diǎn)光亮徹底熄滅。
昭華悄然走出禪房，上下打量素雪，唇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zhǎng)的弧度：“你放心，我去勸玉郎。你......隨我來?yè)Q裝吧?！彼Z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素雪換上那套繡著百蝶穿花的華美衣裙，渾身不自在，只想脫下來。
“急什么？”昭華滿意地看著鏡中換了裝扮的素雪，眼中閃過一抹殘忍的得意，“這身份，如今是你的了?！?/p>
“吱呀——”一聲，看似是衣柜的門打開，竟從中鉆出兩個(gè)眼神陰鷙、孔武有力的和尚！
素雪心頭警鈴大作！
轉(zhuǎn)身欲逃，卻覺雙腿如灌鉛，眼前驟然模糊一片，天旋地轉(zhuǎn)！
昭華冷笑著，慢條斯理地拿起一片瓦礫碎塊，尖銳的邊緣狠狠劃向素雪光潔的臉頰！
皮開肉綻，劇痛襲來，鮮血瞬間涌出！
“為什么？”素雪捂住血流不止的臉頰，難以置信。
她明明甘愿成全！
“只有你死了，以‘楚王妃’的身份死，我才能真的自由。這世間......容不得另一張相似的臉存在！”昭華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
素雪渾身無力，聲音細(xì)弱游絲：“你不怕......小侯爺日后察覺真相......”
恰在此時(shí)，急促的扣門聲響起！
“昭華？開開門！”許筵玉焦灼的聲音隔門傳來，高大的身影清晰地印在窗紙上！
“小侯爺！救......”素雪嘶喊出聲，卻被昭華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捂住了嘴！
門軸轉(zhuǎn)動(dòng)的聲音尖銳刺耳。
許筵玉推門而入，乍見“素雪”打扮的昭華，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然而不等那驚詫沉淀為疑問，昭華已依偎過去，聲音軟媚地埋怨：“玉郎怎才來？方才在懸瀑下，你弄得人家好疼......”
柜門縫隙里，素雪如墜冰窟。
原來......她命懸一線呼喊他救命的時(shí)候......他正與昭華......
她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徹底癱軟在黑暗的柜子深處。
再醒來時(shí)，已被帶到懸崖邊那棵巨大的姻緣樹下。
昭華指著她，聲音驚恐而尖利：“不好了！‘楚王妃’要跳崖！”
那兩個(gè)假扮和尚的壯漢看似拼命拽住了素雪的胳膊，實(shí)則暗中用力將她推向了深淵！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嶙峋的石壁棱角狠狠刮過衣袂。
素雪的身體急速下墜。
崖頂邊緣，許筵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瞳孔中爆發(fā)出無可置信的驚怖與絕望！
四目遙遙相對(duì)。
“許筵玉......欠你的命......欠你的情......今日一并還清......”
“從此......永生......不見......”
素雪的聲音被狂風(fēng)撕碎吞噬。
“噗通！”冰冷的洪水瞬間將她吞噬，隨斷木浮葉卷向未知的死亡深淵。
崖頂，只余許筵玉撕心裂肺、痛徹骨髓的絕望呼喊：“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