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這些密報,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緩緩敲擊。年羹堯的反應(yīng),在我意料之中。困獸猶斗,何況他本就是一頭曾嘯傲山林的猛虎。前世他最終被逼上絕路,舉兵謀反,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這一世,我給了他富貴榮華,卻奪走了他賴以生存的權(quán)柄和驕傲,更讓他最疼愛的妹妹身陷“危局”。這把火,終究還是燒起來了。
“皇上,”夏刈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聲音低沉,“是否……先下手為強?國公府……” 他做了一個極其隱晦的手勢。
我緩緩搖頭,目光幽深:“不急。他這把刀,磨得還不夠快?;屎竽沁叄皇钦币话殉檬值摹丁瘑??” 我拿起朱筆,在一份關(guān)于西北軍糧調(diào)運的普通奏折上批下“準(zhǔn)”字,語氣平淡無波,“讓盯著國公府的人,把網(wǎng)再撒開些。尤其是……那些從宮里流出去的風(fēng)聲,務(wù)必讓它們‘恰到好處’地傳到年羹堯耳朵里?!?/p>
夏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奴才明白?!?/p>
皇后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章彌被變相罷黜后,新任的副院判李德全成了景仁宮的???。此人醫(yī)術(shù)平平,卻極擅鉆營,很快便成了皇后在太醫(yī)院新的“眼睛”和“嘴巴”。
一日晨起請安,皇后端坐鳳位,眉宇間帶著恰到好處的憂色,對著下首的安陵容、祺貴人等人嘆道:“華妃妹妹這病,纏綿日久,本宮心中實在難安。雖說皇上體恤,讓她靜養(yǎng),可這總不讓太醫(yī)請脈,終究不合規(guī)矩。萬一……耽擱了病情,豈非本宮這個做皇后的失職?”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李德全身上,“李副院判,你精通婦科,依你看,華妃娘娘這癥候,究竟是何緣故?總這么避著不見太醫(yī),是何道理啊?”
李德全立刻躬身出列,臉上帶著諂媚又憂心忡忡的表情,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殿內(nèi)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回皇后娘娘,微臣雖無緣得見華妃娘娘鳳顏,但據(jù)……據(jù)一些在翊坤宮伺候過、后被遣出的粗使宮人私下提及……華妃娘娘的病癥,頗為蹊蹺。” 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眾人的胃口,“言其并非尋常病氣,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祺貴人急切地追問,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李德全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壓低聲音,卻字字清晰:“倒像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陰邪之物!或是……用了些虎狼之藥,強行逆天改命,傷了根本!這才導(dǎo)致病勢洶洶,容顏枯槁,甚至……甚至有宮人私下議論,說娘娘身形……頗有異樣,恐非吉兆??!” 最后一句,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耳畔。
“身形異樣?”安陵容掩口驚呼,眼中卻全是了然和幸災(zāi)樂禍,“難道是……難道是……”
“住口!”皇后適時地沉下臉,厲聲呵斥,眼中卻毫無怒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計,“無憑無據(jù),豈可妄議妃嬪!李德全,你身為太醫(yī),更當(dāng)謹(jǐn)言慎行!此等捕風(fēng)捉影之言,若再讓本宮聽見半句,定嚴(yán)懲不貸!” 她看似訓(xùn)斥,實則將“身形異樣”、“恐非吉兆”這幾個極具暗示性的字眼,牢牢釘在了每個人的心里。
“微臣失言!微臣該死!”李德全立刻惶恐叩頭,嘴角卻勾起一絲得逞的陰笑。
謠言,如同瘟疫,在看似平靜的后宮迅速蔓延開來。經(jīng)由各宮太監(jiān)宮女之口,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很快,流言便如同長了翅膀,飛出了宮墻,飛進了閉門不出的國公府邸。
“聽說了嗎?翊坤宮那位,怕是不行了!說是用了邪門的法子想懷龍種,結(jié)果遭了反噬,人不人鬼不鬼!”
“可不是!都說她肚子大得蹊蹺,根本不像病,倒像是……像是懷了什么不祥的東西!皇上這才封了宮,怕穢氣沖撞了龍脈!”
“唉,可憐年大將軍,英雄一世,妹妹卻落得如此下場……聽說皇上連太醫(yī)都不讓進,這是……這是要任其自生自滅啊!”
國公府的書房里,年羹堯死死攥著手中密探送來的紙條,那上面正是宮里傳出的、關(guān)于年世蘭“身染邪祟”、“強行逆天”、“身形異樣恐非吉兆”的流言。紙條在他蒲扇般的大手里被揉搓得不成樣子,他額頭青筋暴跳,雙眼赤紅,如同瀕死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
“豎子!昏君??!” 他猛地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書案上,案角應(yīng)聲碎裂!“害我兵權(quán)!辱我門楣!如今連我妹妹……連我妹妹和她腹中孩兒都不放過!這是要絕我年氏滿門?。。 ?狂怒的咆哮在書房內(nèi)回蕩,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國公息怒!” 幾個心腹舊部跪在地上,亦是滿面悲憤,“皇上如此薄情寡恩,實非明君所為!華妃娘娘危在旦夕,國公豈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