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充滿了年輕人的銳氣。
他這話一出,村民們炸了鍋,要不是老村正拼命攔著,估計已經(jīng)沖上去跟他拼命了。
我心里卻是一沉。
靈脈寶地?
好家伙,我這才知道,我屁股底下這座破神殿,原來還是個“黃金商鋪”。難怪黑山宗會找上門來。這不是信仰之爭,這是赤裸裸的利益沖突??!
這下麻煩大了。
我體內(nèi)的香火愿力,用來搞點聲光特效嚇唬嚇唬山匪還行,真要跟這種科班出身的修仙者動手,我估計自己連一招都接不下來。
硬拼是死。
那……就只能繼續(xù)發(fā)揮我的專業(yè)特長了。
我沒有動怒,甚至連眉毛都沒挑一下。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在大人面前賣弄小聰明的孩子。
等他喊完了,場面也安靜下來了,我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黑山宗?本君想起來了,是那個盤踞在黑風山,以煉體為主,劍法剛猛,卻不重‘心境’的門派么?”
這些信息,都是前幾天跟村民們閑聊時,東拼西湊聽來的?,F(xiàn)在被我用一種“如數(shù)家珍”的口吻說出來,效果立竿見影。
石敢當?shù)哪樕?,閃過一絲驚訝。
他顯然沒想到,這個“神仙”對他宗門的底細,竟然有所了解。
我趁熱打鐵,將我那因香火愿力而變得無比敏銳的感官,發(fā)揮到了極致。我像一個經(jīng)驗最老道的導演,在面試一個新人演員,用最挑剔的目光,審視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
他的站姿,左腳比右腳微微靠前,這是他們宗門“奔浪劍法”的起手式。
他體內(nèi)的氣息……嗯,我雖然看不懂,但能模糊地感覺到,有一股氣流在他右肩的位置,顯得格外滯澀,像是堵住了。
他的手上,有常年練劍留下的厚繭,但虎口處,卻有一抹淡淡的藥草清香。
他的眼神雖然銳利,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焦慮和……急躁。
最有趣的,是他左邊眉梢,有一道極細微的、剛剛結(jié)痂的劃痕,看起來像是被某種飛禽的爪子給撓了。
信息收集完畢。
我的大腦,如同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在短短幾秒鐘內(nèi),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編織成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故事。
接下來,就是我的表演時間了。
“你叫石敢當?”我明知故問,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威嚴。
“正是!”他昂著頭,像一只驕傲的公雞。
我輕輕一笑,搖了搖頭。那笑容里,帶著三分憐憫,三分惋g惜,四分“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淡然。
“你的奔浪劍法,已修至第七層‘驚濤拍岸’,劍招已然純熟,但可惜,你的氣,卻始終沖不破肩井大穴,對也不對?”
石敢當臉上的傲氣,瞬間凝固了。
他的嘴巴微微張開,像是見了鬼一樣。奔浪劍法是黑山宗的入門功法,修到第七層的人不少。但氣滯肩井,是他最近半個月來最大的困擾,除了他師父,他從未對第二個人提起過!
這個“神仙”,怎么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xù)用那種不帶絲毫感情的語調(diào)說道:“你為求破境,想尋一株‘三葉清靈草’來疏通經(jīng)脈。三日前,你在西山峭壁上,曾見一株,可惜,卻被一頭‘鐵喙雀’啄食,你與那扁毛畜生一番爭斗,還被它在你眉梢,留下了一道印記,可有此事?”
“轟!”
這番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結(jié)結(jié)實實地劈在了石敢當?shù)哪X門上。
如果說第一句是震驚,那這第二句,就是驚駭了!
與鐵喙雀爭奪靈草,還被撓了一下,這事兒……這事兒簡直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他誰都沒告訴,回來后還特意用藥膏敷了,遮掩痕跡。
可現(xiàn)在,這個端坐在神殿里的“帝君”,卻將此事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好像……他當時就在旁邊看著一樣!
石敢當?shù)哪樕?,由白轉(zhuǎn)紅,又由紅轉(zhuǎn)青,精彩紛呈。他那股子上來就要打假的銳氣,瞬間泄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和……一絲絲的恐懼。
“你……你……你怎么會知道?”他指著我,聲音都開始發(fā)顫。
我緩緩從臺階上走下,來到他面前,近距離地審視著他。
他比我高半個頭,是個修仙者,我只是個凡人。但在氣場上,此刻的他,卻像個做錯了事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用一種長輩教訓晚輩的語氣,幽幽地說道:“劍,在你手中??烧希瑓s在你心中?!?/p>
“你一味求快,求猛,求一劍破萬法。卻忘了,劍者,利器也,亦是兇器。你心浮氣躁,殺心太盛,故而氣血凝滯,不得通達?!?/p>
“你告訴我,”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江河奔流,遇高山所阻,是該一頭撞上去,撞得頭破血流?還是該……放緩腳步,積蓄力量,繞道而行,最終,同樣能匯入大海?”
這幾句話,是我當年為了演好一個“得道高僧”的角色,從一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哲學書上看來的,覺得特有逼格,就背了下來。
什么叫繞道而行,什么叫積蓄力量,我自己都一知半解。
可聽在石敢當?shù)亩淅铮瑓s不亞于暮鼓晨鐘!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啊……他最近為了突破瓶頸,沒日沒夜地苦練,心中只有一個“破”字,練得走火入魔,殺氣騰騰,反而離那層境界越來越遠。
經(jīng)眼前這位“帝君”一點撥,他才如夢方醒!
他一直糾結(jié)于“堵塞”本身,卻忘了,修煉的本質(zhì),是“疏通”,是“流動”!
“障……在心中……”他喃喃自語,眼神從迷茫,到清澈,再到恍然大悟。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氣流,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來。他那原本滯澀在肩頭的氣息,竟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瞬間暢通無阻,在他的經(jīng)脈里歡快地奔騰起來。
心境,突破了!
石敢當感受著體內(nèi)前所未有的舒暢,再看向我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看神,看佛,看在世圣人的眼神!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村民都目瞪口呆的舉動。
他“哐當”一聲,扔掉了手中的長劍,雙膝一軟,對著我,行了一個修仙者對師長才行的五體投地大禮。
“弟子石敢當,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帝君天顏!弟子愚鈍,多謝帝君點化之恩!請……請受弟子一拜!”
隨著他這一拜,一股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香火愿力”,從他身上,直沖入我的體內(nèi)。
村民們的信仰,像是無數(shù)條涓涓細流,匯成的江河。而石敢當此刻貢獻的,則是一股……精純無比的、凝練成線的甘泉!
這股力量雖然總量不大,但質(zhì)量極高!它涌入我的身體,沒有像之前那樣四散開來,而是直沖我的腦海,仿佛給我的靈魂,點亮了一盞明燈。
我的感官,再次被強化。這一次,我能清晰地“看”到,石敢-當身上那流動的氣息,能“感受”到,老村正內(nèi)心那混雜著敬畏與盤算的復雜情緒。
一種全新的、類似“洞察”的能力,正在我體內(nèi)緩緩蘇醒。
我看著跪在地上,對我死心塌地的石敢當,心里百感交集。
得。
這下好了。
我這個搞詐騙的,把來打假的警察,給發(fā)展成頭號下線了。
這事兒,怎么看怎么都覺得……要鬧得更大了啊。
石敢當?shù)摹暗垢辍?,給我這個草臺班子神仙團體,帶來了質(zhì)的飛躍。
他不僅成了我座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科班出身”的信徒,更是我最忠誠、最狂熱、也最讓人頭疼的“護法金剛”。
自從那天被我“點化”之后,他就徹底魔怔了。他把守護帝君、光復神庭當成了自己畢生的事業(yè)來抓。每天天不亮,他就“噌”地一下從地上彈起來,然后把全村的青壯年都薅起來,在殿前廣場上,一板一眼地操練他那套“奔浪劍法”。
美其名曰:“帝君座下,豈能無護法神兵?爾等凡胎,能得仙法淬體,乃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村民們對此自然是感激涕零,練得熱火朝天。
我好幾次想跟他說,兄弟,差不多得了,這套劍法是你宗門的看家本事,你這么外傳,你們掌門知道了,不得清理門戶啊?
可一看他那狂熱的眼神,我就把話咽了回去。
得,人家現(xiàn)在是“帶藝投靠”,我這個“神仙”要是連這點事都罩不住,那也太沒面子了。
有了石敢當這個“專業(yè)保鏢”,我的安全感提升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新的焦慮——形象焦慮。
我看著眼前這座“太虛神庭”,心里那叫一個別扭。
大殿的屋頂破了三個大洞,一下雨就處處漏水。神壇上的油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斑駁的石胎。墻壁上糊滿了蜘蛛網(wǎng)和陳年鳥糞。整個神殿,除了那幾根依舊宏偉的柱子,剩下的部分,用“敘利亞戰(zhàn)后風格”來形容都算是抬舉它了。
這像話嗎?
我,堂堂東華帝君,三界扛把子(自封的),手底下有了第一個修仙者小弟,結(jié)果我的“辦公室兼宿舍”,比丐幫的分舵還寒磣?
這傳出去,以后還怎么發(fā)展信徒?怎么拉投資?
不行,必須得搞基建!
神仙,也要注意自己的品牌形象!
打定主意后,我把老村正和石敢當叫到了跟前。我沒有直接說“這地方太破了,咱們得裝修一下”,而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四十五度角仰望穹頂?shù)膽n郁姿態(tài),緩緩開口。
“本君座下這方神庭,乃上古遺跡,曾歷經(jīng)萬載風霜,見證過神魔的隕落,星辰的生滅……”我先來了一段宏大的背景鋪墊,把逼格拉滿。
老村正和石敢當聽得連連點頭,眼神里充滿了敬畏。
“然,”我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上了三分痛心,“如今神光蒙塵,圣地凋敝。蛛網(wǎng)纏繞梁柱,塵埃掩蓋神光。此情此景,本君……心痛啊!”
我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拂過一根滿是灰塵的柱子,動作輕柔,仿佛在撫摸一位受傷的老友。
我這番表演,情真意切,感染力十足。
石敢當當場就“噗通”一聲跪下了,滿臉羞愧地請罪:“帝君恕罪!是弟子無能,未能早日察覺帝君的煩憂!請帝君下令,弟子愿以我這身修為,為帝君掃榻除塵,重塑神庭金身!”
老村正也跟著跪下,老淚縱橫:“帝君慈悲,我等凡夫俗子,能得帝君庇佑已是天恩,竟還讓帝君屈尊于此等破敗之地,我等……罪該萬死??!”
“好,很好?!蔽覞M意地點了點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傳本君法旨,”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即日起,修復神庭。讓這上古圣地,重現(xiàn)其昔日之榮光!”
一聲令下,轟轟烈烈的“太虛神庭災后重建工作”正式拉開帷幕。
不得不說,有個修仙者當勞工,這效率就是不一樣。
那些需要十幾個壯漢才能勉強推動的斷裂石梁,石敢當運起氣來,一個人就能扛著走。清理殿頂?shù)钠仆吆碗s草,他直接御風而起,在上面輾轉(zhuǎn)騰挪,比最靈巧的猴子還利索。
村民們則負責一些技術(shù)含量不高的活兒,比如和泥、砌墻、打掃衛(wèi)生。
而我,則扮演著“總工程師”和“精神領(lǐng)袖”的角色。
我每天背著手,在這座巨大的“工地”上溜達。
“嗯,這塊磚砌歪了,拆了重來。神庭基石,一絲一毫都不能有偏差,此乃‘道’之根本。”
“那處屋頂,需用陽面山坡的青瓦鋪就,引東來紫氣,方能聚攏神光?!?/p>
“這尊石像上的灰,要用晨間的露水擦拭,不可用凡水,以免沖撞了神性?!?/p>
我說的這些,全是我自己瞎編的。什么“道之根本”,什么“東來紫氣”,都是以前看那些玄學大師的訪談節(jié)目里學來的詞兒,怎么玄乎怎么說。
但石敢當和村民們卻對此深信不疑,嚴格按照我的“神示”來執(zhí)行,一個個干勁十足。
整個重建工作,持續(xù)了十幾天。
這一天,他們終于清理到了主殿最深處,那座供奉著“東華帝君”主神像的巨大神壇。神壇的一角,因為年代久遠,已經(jīng)坍塌了,一塊小山似的巨石,正好壓在了神壇的基座上。
“帝君,這塊石頭太重了,弟子……弟子一人怕是搬不動。”石敢當擦了擦汗,有些慚愧地對我說道。
我走上前去,看著那塊巨石。它通體漆黑,表面布滿了古怪的紋路,看起來就不像凡品。
“無妨?!蔽覕[了擺手,“此乃鎮(zhèn)壓神庭氣運的‘鎮(zhèn)岳石’,不可輕動。待本君稍作感應。”
我這純粹是胡扯,但必須得找個臺階下。
我伸出手,輕輕地按在了那塊黑色的巨石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我下意識地,將體內(nèi)那股因“洞察”而變得更加凝練的香火愿力,探入了一絲進去。
與此同時,旁邊的石敢當,為了在“帝君”面前表現(xiàn)自己,也咬緊牙關(guān),將自己體內(nèi)的靈力(他們稱之為‘氣’),毫無保留地灌注進手臂,再次嘗試推動巨石。
就在這一刻——
我那如絲線般的香火愿力,與石敢當那剛猛的靈力,如同兩把鑰匙,在巨石的內(nèi)部,同時插入了一個無形的鎖孔。
“嗡——”
一陣低沉到幾乎聽不見的嗡鳴,從地底深處傳來。
緊接著,整個大殿的地面,那些原本黯淡無光的巨大地磚上,無數(shù)道金色的紋路,驟然亮起!這些紋路復雜無比,彼此勾連,瞬間形成了一個覆蓋了整個主殿的、龐大到令人心悸的……陣法!
“不好!帝君小心!”石敢當驚呼一聲,想沖過來。
但已經(jīng)晚了。
陣法中央爆發(fā)出刺眼的金光,瞬間將我整個人吞噬。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傳來,石敢當和周圍的村民們,全都被一股柔和但又無法抵抗的氣浪推到了殿外。
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金色光芒。
緊接著,無數(shù)破碎的、混亂的、宏大到讓我靈魂都在顫抖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了我的腦海。
我看到了一個“人”。
他端坐在星河之上,身形比星系還要龐大。他穿著一身比我身上這套戲服華麗萬倍的帝袍,面容模糊,但那雙眼睛,卻比宇宙中最冷的寒冰還要冷漠。
那不是仁慈,不是威嚴,而是一種……絕對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秩序”。
他就是東華帝君。真正的,上古的,東華帝君。
他不是我劇本里那個為了蒼生會流淚的男三號。他……是法則的化身。
畫面一轉(zhuǎn),我看到他抬起手,對著一顆即將爆炸,足以毀滅周邊數(shù)百個文明的超新星,輕輕一點。那顆狂暴的恒星,便如同一支被掐滅的蠟燭,瞬間熄滅,歸于死寂。
他又瞥了一眼某個角落,那里,兩個神明正在為了信仰而發(fā)動戰(zhàn)爭,屠戮了億萬生靈。他只是一個眼神過去,那兩個不可一世的神明,便連同他們的神國,一起化作了宇宙的塵埃。
冷酷,絕對,公正得令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我扮演的那個角色?我這個靠插科打諢混日子的三流演員,扮演的是這么一號“宇宙城管”?
我還沒從這巨大的認知打敗中緩過神來,畫面再次轉(zhuǎn)變。
這一次,這位冷酷的帝君,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凝重的表情。
他站在一片虛空之中。
那片虛空,什么都沒有。沒有光,沒有暗,沒有物質(zhì),沒有能量。它就在那里,像一塊畫布上的破洞,一塊“不存在”的區(qū)域。
我能感覺到,帝君面對的,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天敵。
我將其稱之為——“虛無之物”。
下一刻,戰(zhàn)爭爆發(fā)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毀天滅地的神通。
那是一場關(guān)于“存在”與“虛無”的戰(zhàn)爭。
帝君伸出手,他的意志化作法則,他說“要有光”,于是創(chuàng)世之光憑空出現(xiàn),射向那片虛無。
可光一進入那片區(qū)域,就消失了。不是被吞噬,不是被抵消,而是……直接從“存在”的序列里,被抹去了。仿佛它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帝君又引來時間長河,試圖沖刷那片虛空。
可時間長河一觸碰到它,也消失了。過去、現(xiàn)在、未來,所有的概念,都在那里歸于“無”。
我看到,帝君的法則在被“虛無”一點點地“啃食”、“抹除”。星辰在他身后寂滅,法則之鏈一根根斷裂。
畫面的最后,是這位從未有過任何感情波動的至高存在,臉上露出了一絲……我無法理解的情緒。那似乎是疲憊,是決絕,也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身為法則守護者,最終卻無力回天的……悲哀與失敗。
他舉起手中代表著秩序與法則的權(quán)杖,迎向了那片不斷擴大的“虛無”。
然后,金光消散,畫面中斷。
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冰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溺水醒來。
“帝君!您怎么樣了!”
殿門被撞開,石敢當和老村正一臉焦急地沖了進來。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關(guān)切的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個讓我從靈魂深處感到戰(zhàn)栗和恐懼的念tou。
完了。
我好像……玩脫了。
我不是在cosplay一個虛構(gòu)的英雄。
我他媽的,是穿上了一件陣亡主帥的軍服,還跑到人家已經(jīng)輸?shù)舻膽?zhàn)場上,把總指揮部的燈……給重新點亮了。
而那個殺死了主帥的恐怖敵人……它還在。
并且,它很可能已經(jīng)……注意到我了。
6 黑山宗的“專業(yè)團隊”來了
那場來自上古的、堪稱宇宙級災難片的“神啟”,給我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
一連好幾天,我都精神恍惚。白天還好,我能強撐著,繼續(xù)扮演我那悲天憫人的帝君角色??梢坏酵砩?,只要一閉上眼,我腦子里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循環(huán)播放那段畫面——那片能抹除一切的“虛無”,以及那位真正的、冷酷的東華帝君,在最后時刻流露出的,那種混雜著決絕與悲哀的眼神。
我現(xiàn)在看誰都像是“虛無之物”的化身。
看見老村正,我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變成一團虛空,把我對他的認知給“抹除”掉。
看見石敢當練劍,我都替他捏把汗,生怕他一劍刺出去,結(jié)果連人帶劍,直接在世界上“掉線”了。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普通人,無意中得知了地球明天就要爆炸,而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那種無力感和恐懼感,足以把任何一個正常人逼瘋。
“帝君,您……您沒事吧?”老村正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道,“自那日神庭陣法開啟后,您的氣色就一直不太好?!?/p>
我能怎么說?
難道告訴他,我們腳下這個“服務器”,曾經(jīng)被一個叫“虛無”的超級病毒給干趴下了,現(xiàn)在我這個冒牌管理員一上線,很可能又把病毒給激活了?
我只能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因為窺探了太多天機而略顯疲憊的姿態(tài),幽幽地嘆了口氣:“無妨。本君只是……在為這方世界的未來,感到一絲憂慮罷了?!?/p>
石敢當一聽,立刻肅然起敬,臉上露出“帝君果然心懷蒼生”的崇拜表情:“帝君慈悲!我等修士,只知獨善其身,與帝君的境界相比,實在是螢火與皓月之別!”
我心里苦笑。兄弟,你這彩虹屁拍得,我自己聽著都臉紅。我不是心懷蒼生,我是怕咱們一塊兒完蛋。
就在我每天被這種“宇宙級”的煩惱折磨得快要神經(jīng)衰弱時,一個更加現(xiàn)實、也更加致命的麻煩,找上門了。
這一日,天朗氣清。
一道黑色的流光,如同劃破蔚藍畫布的利刃,從遠方天際,呼嘯而來。那流光速度極快,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最終,穩(wěn)穩(wěn)地懸停在了太虛神庭的山門之外。
流光散去,露出一個身穿玄色長袍、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轎,而是腳踏在一塊巴掌大小、通體如墨的梭形法器之上。
他只是靜靜地懸在那里,一股無形但又沉重如山的氣壓,便鋪天蓋地地籠罩了整個神庭。
村民們被這股氣壓壓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個臉色發(fā)白,東倒西歪。正在練劍的石敢當,更是如遭重擊,“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墨……墨長老!”石敢當?shù)难揽p里,擠出了這三個字。
我站在大殿門口,看著那個懸在半空中的老者,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上次來的是“實習生”,這次,黑山宗的“項目總監(jiān)”親自出馬了。
如果說石敢當是一把出鞘的、鋒芒畢露的劍,那眼前這個墨長老,就是藏在鞘里的、深不見底的淵。他甚至沒有看那些村民一眼,銳利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在了單膝跪地的石敢當身上。
“石敢當,”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直接在人腦子里響起,“你好大的膽子。私自脫離宗門,斷絕音訊,還在此地,跪拜一個來路不明的‘偽神’。你可知罪?”
石敢當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充滿了狂熱的使命感:“墨長老!您錯了!帝君并非偽神,乃是降世的真神!弟子并非背叛宗門,而是……尋得了真正的大道!”
他竟然還想當場給人家“傳教”!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兄弟,你這操作,跟在公司年會上,指著董事長鼻子說“你的經(jīng)營理念是錯的,我找到了更好的發(fā)財路子”,有什么區(qū)別?
果然,墨長老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執(zhí)迷不悟!”他冷哼一聲,不再理會石-敢當,目光如兩道實質(zhì)的冷電,落在了我的身上。
被他盯著,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從里到外,一片冰涼。我那點香火愿力形成的“神威光環(huán)”,在他面前,薄得跟一層窗戶紙似的。
“閣下是哪路的神圣?”墨長老的語氣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了我宗門的弟子?,F(xiàn)在,立刻,馬上,解除妖法,隨我回山門領(lǐng)罪。至于這片靈地,我黑山宗,要了?!?/p>
他的話,霸道,直接,不容置喙。
這是屬于強者的邏輯。他根本不屑于跟我辯論我是真是假,因為在他看來,結(jié)果都一樣。
我心里一片冰涼。我知道,我所有的花招,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將失去意義。
我的“聲光特效”?或許能唬住山匪,但在這種老江湖眼里,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戲法。
我的“哲學雞湯”?他心志堅定,道心穩(wěn)固,根本不可能被我三言兩語就說得“頓悟”。
死局。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墨長老!不許你對帝君無禮!”石敢當怒吼一聲,掙扎著站起來,橫劍擋在了我的身前。
“滾開!”
墨長老眼中寒光一閃,只是隨意地一揮袖袍。一股磅礴的巨力憑空出現(xiàn),石敢當就像一只被拍飛的蒼蠅,“砰”的一聲撞在遠處的石柱上,口吐鮮血,當場就昏了過去。
一招。
僅僅一招,我最強的“護法金剛”,就這么被秒了。
村民們嚇得尖叫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后躲。
墨長老緩緩從空中落下,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臟上。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彼卣f道,“也罷,就讓老夫親自搜一搜你的魂,看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說著,他抬起了手。一只由純粹的、黑色的能量構(gòu)成的巨大手掌,在他的身前緩緩凝聚。那手掌之上,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氣息。
“黑山?。 ?/p>
我能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已經(jīng)徹底將我籠罩。
跑?我跑不過他。
求饒?他根本不會聽。
拼了?我拿什么拼?
在這一刻,我腦中閃過的,不是我短暫的穿越生涯,也不是我那平凡的演員人生。
而是……那片無盡的,能抹除一切的“虛無”。
以及,那位真正的東華帝君,在面對“虛無”時,那決絕而又悲壯的最后背影。
一種莫名的、瘋狂的念頭,在我腦海里炸開。
我打不過你。
但“他”,可以。
我無法讓你畏懼我,但或許……我能讓你畏懼“他”!
就在那只黑色的能量巨掌即將拍下的一瞬間,我放棄了所有防御的念頭。我閉上眼睛,將我體內(nèi)所有的香火愿力,連同我從那場“神啟”中感受到的、那份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對“虛無”的恐懼與對“秩序”的守護,全部……毫無保留地,燃燒了起來!
我不是要攻擊。
我是要……放電影!
我要把我看到的那一切,用我能做到的、最真實的方式,強行塞進他的腦子里!
“嗡——”
一股無形的、浩瀚的、根本不屬于我的意志,以我為中心,轟然爆發(fā)!
正要痛下殺手的墨長老,身形猛地一滯。
他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巍峨的神殿,驚恐的村民,包括他自己的身體,都在瞬間化作了流光。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冰冷死寂的宇宙虛空之中。
在他的面前,一個無法用目光丈量的偉岸身影,正背對著他。
那個身影,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他這位在修仙界成名數(shù)百年的長老,生出了一種想要頂禮膜拜、連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渺小感。
那是生命層次的絕對碾壓!
緊接著,他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偉岸的身影,緩緩抬起手,對著遙遠星河中,一顆比太陽還要巨大萬倍的、正在發(fā)出毀滅光芒的恒星,輕輕一點。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
那顆足以毀滅一個世界的恒星,就那么……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墨長老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什么力量?這是什么境界?別說他,就算是他宗門里傳說中早已飛升的祖師爺,也絕對做不到!這是……這是真正的,創(chuàng)世神明才擁有的偉力!
這幻象,并不完美。墨長老能感覺到,其中夾雜著一些……很奇怪的東西。比如,那偉岸身影的帝袍邊角上,似乎繡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像是某種商鋪標記的奇怪圖案(那是柳幕戲服上的商標)。但那股來自洪荒、源自宇宙本源的、冷酷而又至高的意志,卻是如此的真實!
真實得讓他道心震顫!
“轟!”
幻象破碎。
墨長老猛地回過神來,他依舊站在太虛神庭的廣場上。他凝聚出的那只“黑山印”,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散在了空氣中。
他渾身是汗,臉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比生死搏殺還要耗費心神的惡戰(zhàn)。
他再次看向我。
眼神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輕蔑與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法掩飾的……困惑與驚懼。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段記憶……那段畫面……不可能是幻術(shù)!沒有任何幻術(shù),能承載如此恐怖的“道韻”和意志!
那感覺,更像是一種……警告。
一種來自某個沉睡了億萬年的古老存在,透過眼前這個凡人的軀殼,對他發(fā)出的……警告!
難道,這個看起來毫無修為的凡人,根本不是什么騙子,而是一尊……一尊他根本無法想象的、遠古神祇的……人間體?或者說,是一個承載了那尊神祇一縷殘魂的……容器?
墨長老舉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想再次出手,將我徹底抹殺,以絕后患。
可一想到剛才那“彈指滅星”的恐怖畫面,一股寒意,便從他的尾椎骨,直沖上天靈蓋,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只手,再拍下去了。
而我,站在他對面,臉色比他還白。
剛才那一下,已經(jīng)耗盡了我的一切。我現(xiàn)在雙腿發(fā)軟,全靠一股“不能慫”的意志力,才沒有當場癱倒。
我們就這么對峙著。
一個是不敢動。
一個是不能動。
空氣,仿佛凝固了。整個太?虛神庭,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但我知道,這場游戲的性質(zhì),從這一刻起,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