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璞玉的光芒,往往最先刺痛的是黑暗中老鼠的眼睛。
就在石遠和李三小心翼翼地將試驗成功的橋墩模型搬回工房角落,還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悅中時,王主事陰沉著臉回來了。他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風(fēng)聲,或者是從某個“忠仆”那里得到了匯報。
看著角落里那個奇形怪狀的模型,再看看李三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幾個老書辦對石遠態(tài)度的微妙轉(zhuǎn)變,王主事的心如同被毒蛇噬咬!嫉妒、恐懼、還有被徹底威脅到地位的暴怒,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
“石遠!”王主事的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帶著刻骨的怨毒,響徹整個工房,“你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私自動用工房物料?!誰允許你擅改營造規(guī)制?!還有你,李三!竟敢伙同他胡作非為!這堆破爛是什么東西?啊?!奇技淫巧!歪門邪道!縣衙工房,是講祖宗法度的地方!不是你這鄉(xiāng)野小子耍把戲的戲臺!”
他幾步?jīng)_到角落,指著那橋墩模型,手指氣得發(fā)抖:“這等粗鄙不堪、有違成法之物,簡直是褻瀆工部典章!給我砸了!立刻砸了!”
“主事大人!”李三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擋在模型前面,“這……這是有用的!它能……”
“滾開!”王主事暴怒地一把推開李三,李三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王主事抬起腳,就要狠狠踹向那耗費了石遠兩天心血的模型!
工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幾個老書辦不忍地閉上了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住手!”
一聲威嚴(yán)的沉喝,如同驚雷,在工房門口炸響!
王主事抬起的腳僵在半空,駭然回頭。
只見陳縣令面色鐵青,負手而立,眼神冰冷如刀,正死死地盯著他!徐壽拄著拐杖站在陳縣令身側(c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目光,卻讓王主事如同墜入了冰窟,渾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王主事,”陳縣令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壓力,“你好大的官威??!本官倒要問問,這‘祖宗法度’,是哪條祖宗法度規(guī)定了橋墩必須是方形的?又是哪條祖宗法度,容不得屬下鉆研改良、為國分憂?!”
王主事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縣……縣尊大人!卑職……卑職只是……只是怕他年少無知,壞了規(guī)矩……”
“規(guī)矩?”陳縣令冷笑一聲,邁步走進工房,徑直走到那橋墩模型前,仔細端詳著,越看眼中贊賞之色越濃。他指著模型,厲聲道,“能保一方百姓平安,能替朝廷節(jié)省帑銀的,就是最大的規(guī)矩!你身為工房司吏,尸位素餐,不思進取,反倒嫉賢妒能,打壓后進!本官看你,才是壞了最大的規(guī)矩!”
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掃過跪地顫抖的王主事,又掃過噤若寒蟬的眾書辦,最后落在依舊平靜站立的石遠身上,語其斬釘截鐵:
“西山木橋修繕一事,關(guān)系民生,刻不容緩!即日起,由石遠全權(quán)負責(zé)勘測設(shè)計!工房上下,包括你王主事在內(nèi),務(wù)必全力配合!所需物料、人手,盡可調(diào)用!若再有人從中作梗,陽奉陰違……”
陳縣令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寒,如同數(shù)九寒冰:“本官定嚴(yán)懲不貸,絕不姑息!王主事,你——好自為之!”
最后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王主事的心口。他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在工房的權(quán)威,在這一刻,已經(jīng)被陳縣令親手、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徹底砸得粉碎!而這一切,都是拜那個穿著粗布短衣的泥腿子所賜!
他抬起頭,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刺向石遠。那眼神里,是傾盡三江五海也洗刷不掉的刻骨恨意!
石遠平靜地迎上王主事怨毒的目光,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對著陳縣令和徐壽,深深一揖。
工房這片死水潭,被泥鰍徹底攪翻了天。而更大的波瀾,正隨著西山木橋的重建,緩緩向整個鳳陽縣衙乃至更遠的地方擴散開去。
陳縣令那句“好自為之”的余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王主事的脊梁骨上。他癱在冰冷的地磚上,面如死灰,周遭工房書辦們躲閃的目光和壓抑的死寂,比任何唾罵都更讓他感到刺骨的羞辱。他知道,自己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工房鐵幕,被那個泥腿子少年用一塊奇形怪狀的木頭模型,生生撕開了一道再也無法彌合的口子。他掙扎著想爬起來,雙腿卻軟得像煮爛的面條,最后是被兩個平日還算親近的老書辦,架著胳膊,幾乎是拖回了他的圈椅里。那椅子,仿佛瞬間長滿了無形的尖刺。
石遠平靜地收回目光,對著陳縣令和徐壽再次深深一揖,聲音沉穩(wěn):“謝縣尊大人信任!草民定當(dāng)竭盡全力,不負所托?!?/p>
陳縣令看著眼前這少年,越看越是滿意。不驕不躁,沉穩(wěn)有度,更難得的是胸有錦繡!他捋著胡須,臉上陰霾盡掃,笑容和煦:“好!放手去做!本官等著看你的新橋矗立西山!徐大人,您看……”
徐壽拄著拐杖,目光一直沒離開過石遠,此刻眼中更是精光熠熠,毫不掩飾欣賞:“后生可畏!石小友,此橋若成,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老夫拭目以待!”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工部都水清吏司的案頭,正缺這樣務(wù)實創(chuàng)新的卷宗?。 ?/p>
這話分量極重!等于在陳縣令面前,給石遠未來的前程又加了一塊重重的砝碼!陳縣令心中更是歡喜,連連點頭。
石遠得了尚方寶劍,工房的風(fēng)向瞬間逆轉(zhuǎn)。王主事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泥塑木偶,整日縮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對工房事務(wù)不聞不問,徹底成了擺設(shè)。幾個曾對他搖尾的書板,此刻恨不得離他八丈遠,生怕沾上晦氣。
李三成了石遠最積極的擁護者兼助手,鞍前馬后,干勁十足。石遠也不藏私,將西山橋墩的設(shè)計原理、基礎(chǔ)處理要點、模型驗證方法,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李三聽得如癡如醉,看向石遠的眼神,已從敬畏升級為近乎崇拜。幾個原本持觀望態(tài)度的老書辦,眼見石遠不僅畫圖精準(zhǔn),算料清晰,連征調(diào)民夫、組織物料都調(diào)度得井井有條,遠超王主事那種只會打官腔的水平,也漸漸收起了輕視之心,開始主動配合。
西山勘測、備料、基礎(chǔ)施工,在石遠的統(tǒng)籌下,如火如荼地展開。工房角落,那個曾被視為“奇技淫巧”的三角橋墩模型,如今被恭敬地擺在了顯眼位置,成了石遠權(quán)威的象征。
然而,就在石遠全身心撲在橋梁工地上時,一封來自石家村的急信,如同冰水,澆醒了他。
信是石柱寫的,歪歪扭扭的字跡透著焦灼:“大哥,天旱得厲害!村東頭老井快見底了,爹娘天天半夜去河邊排隊挑水,爹的腰病又犯了,疼得直不起身!咱家地里的苞谷葉子都卷了邊,再沒水,怕是要絕收!娘急得嘴上起泡,讓我問問大哥,衙門……衙門能想法子給點水嗎?”
信紙在石遠手中被攥緊,指節(jié)發(fā)白。
旱情!他這些日子埋頭工房和西山工地,竟忽略了這悄然而至的致命威脅!石家村地處滁水支流清流河下游,灌溉本就靠天吃飯。今年入夏以來,鳳陽縣滴雨未落,清流河水位肉眼可見地下降,沿岸無數(shù)農(nóng)田嗷嗷待哺。挑水?杯水車薪!石遠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爹佝僂著腰、娘步履蹣跚、在毒日頭下艱難擔(dān)水的畫面,還有地里那一片片卷曲枯黃的莊稼……那是全家活命的指望!
一股焦灼和沉重的責(zé)任感,瞬間壓過了西山工程的進展喜悅。橋要修,但遠水解不了近渴!鄉(xiāng)親們的地,爹娘的累,等不起!
“石兄弟,怎么了?”李三抱著一卷新到的石料清單進來,看到石遠臉色不對。
石遠將信遞給他,聲音低沉:“家里來信,旱得厲害,莊稼快撐不住了。”
李三快速掃過信紙,臉色也變得凝重:“唉,何止石家村!清流河下游十幾個村子都這樣!上游幾個大戶仗著有老水車,把水截得死死的,下游的田都快冒煙了!縣里幾個大戶的田倒是靠幾架老水車撐著,可那玩意兒……”他搖搖頭,一臉無奈,“費人!費牛!提水慢!澆不了幾畝地!多少人眼巴巴看著水從河里過,就是引不到自家田里!”
老水車?石遠心中一動。這個時代的灌溉工具,他見過。大型的筒車效率尚可,但造價高昂,且受水流限制;小型的龍骨水車(翻車)最為普遍,但確實如李三所說,笨重低效,全靠人力或畜力驅(qū)動,一個壯勞力踩一天,也澆不了幾畝地。
“帶我去看看!”石遠霍然起身,眼神銳利。解決眼前的旱情,比西山橋更急迫!
李三連忙引路。兩人騎馬出了縣城,沿著清流河向下游疾馳。越靠近石家村方向,景象越是觸目驚心。河道變窄,河床裸露,渾濁的河水無力地流淌著。兩岸的稻田、旱田,大片大片的禾苗葉片卷曲、發(fā)黃,蔫頭耷腦。田埂上,隨處可見佝僂著腰、挑著水桶艱難跋涉的農(nóng)人,個個面黃肌瘦,汗流浹背,臉上寫滿了絕望。石遠甚至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石家村的鄉(xiāng)親,其中就有他爹石老實,正拄著扁擔(dān),在樹蔭下捶著后腰,臉色蠟黃。
“爹!”石遠心頭一緊,翻身下馬跑了過去。
“遠兒?你……你怎么回來了?”石老實看到兒子,又驚又喜,隨即又涌上濃濃的愁苦,“唉,這天殺的旱魃!地……地里的苗快不行了……”
石遠看著父親憔悴的臉和佝僂的腰,鼻子發(fā)酸。他扶住父親:“爹,別急,會有辦法的。鄉(xiāng)親們呢?都這樣挑水?”
“不挑水還能咋辦?”旁邊一個黑瘦的老漢,石遠的族叔石老根,抹了把汗,聲音嘶啞,“上游周大戶家的筒車倒是日夜不停,可那水都引到他家田里了!咱們下游的,連口湯都喝不上!想用人踩翻車,可這河灘軟,立不住架子,水流又小,踩起來死沉,一天下來累斷腰,也澆不了一畝地!唉……”
石遠順著老根叔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河灘上,幾個漢子正赤著上身,費力地踩著一架破舊的龍骨水車(翻車)。那水車主體是一長條木槽,中間裝著一串由刮板(龍骨板)和木鏈組成的“龍骨”,通過腳踏驅(qū)動輪軸,帶動“龍骨”在木槽內(nèi)循環(huán)轉(zhuǎn)動,刮板將水從低處刮到高處流入水渠。結(jié)構(gòu)原始,效率低下。踩踏的漢子們渾身肌肉虬結(jié),汗如雨下,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木制的輪軸發(fā)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呻吟。而流入旁邊水渠的水流,細得可憐,如同小孩撒尿。
“太慢了……”石遠眉頭緊鎖,目光死死盯住那架笨拙的水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龍骨水車的原理沒問題,關(guān)鍵在于驅(qū)動方式和效率!人力驅(qū)動,轉(zhuǎn)化率太低!畜力?牛馬珍貴,且同樣費力!能否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可這里水流平緩,傳統(tǒng)筒車需要急流……
“石兄弟,你看那邊!”李三指著河對岸一處緩坡下。那里孤零零地立著一架更破敗的水車,同樣是龍骨結(jié)構(gòu),但驅(qū)動方式不同。它不是靠人力踩踏,而是在水流中斜插著一個木制水輪,水流沖擊水輪葉片,帶動輪軸,再通過簡單的齒輪(或稱為“車撥”)傳動,帶動“龍骨”轉(zhuǎn)動提水。但此刻,那水輪只是有氣無力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著,刮板帶起的水流更是微乎其微。
“這是‘水轉(zhuǎn)翻車’,”李三解釋道,“比人踩省力些,可咱們這水流太緩,水輪轉(zhuǎn)不動,提水少得可憐,形同虛設(shè)。”
石遠眼睛猛地一亮!水轉(zhuǎn)翻車!利用水能!方向是對的!問題在于如何在小流量、低流速的水域,最大化地利用有限的水能,驅(qū)動更大的提水機構(gòu)!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瞬間劈開石遠腦海中的迷霧!
傳統(tǒng)水車效率低下的核心在于:
1. **能量利用率低**:無論是人力踩踏還是低流速驅(qū)動水輪,輸入的動能大部分都浪費在摩擦和克服機械阻力上。
2. **提水部件(刮板)設(shè)計不合理**:刮板入水角度、出水角度、與槽體的密封性都欠佳,導(dǎo)致提水過程中漏水嚴(yán)重。
3. **傳動損耗大**:木質(zhì)齒輪嚙合不精密,傳動效率低。
要解決,就必須在這三點上動刀子!
“李三哥!”石遠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指著那架半死不活的水轉(zhuǎn)翻車,“給我找紙筆!快!還有,幫我找?guī)讉€手藝最好的老木匠!我有辦法了!”
李三看著石遠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設(shè)計西山橋墩時也曾出現(xiàn)過的、洞穿迷霧的光芒!他精神一振,二話不說,立刻翻身上馬:“紙筆工房有!我這就去??!木匠……石家村的石老蔫,還有城西的趙駝子,手藝都是頂好的!我去請!” 說完,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石遠則蹲在河邊,不顧泥土臟污,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在相對平整的河灘泥地上飛快地畫了起來。他一邊畫,一邊對圍攏過來的、滿眼困惑和期待的鄉(xiāng)親們解釋:
“老少爺們,咱們不能光靠肩膀挑!得讓水自己爬坡!”
“看,這水車骨架大體不變,關(guān)鍵在幾個地方改!”
他用力在泥地上畫出核心部件:
1. **高效水輪**:不是傳統(tǒng)的大平板葉片,而是設(shè)計成 **“斗式”** !畫出一個個如同勺子般的凹形水斗,均勻固定在輪緣?!八髟倬彛灰龅竭@‘勺子’,就能兜住水!水有重量,水斗裝滿水下沉這一邊就重了,輪子自己就會往下轉(zhuǎn)!省力!”
2. **變速齒輪組**(他用簡單的圓圈代表大小不同的齒輪):“小水輪轉(zhuǎn)得慢,力氣?。吭蹅兘o它加幾副‘腿腳’!用小輪帶大輪,慢轉(zhuǎn)快!力氣不夠?用大輪帶小輪,慢是慢點,力氣倍增!咱們要提水,就要大力量!所以,水輪軸接個大齒輪,帶動一個咬合的小齒輪,這小齒輪的軸再連到翻車的驅(qū)動軸上!這樣,水輪慢悠悠轉(zhuǎn)一圈,翻車那頭能轉(zhuǎn)好幾圈!力氣還大!”
3. **革新龍骨刮板**:在傳統(tǒng)長方形刮板邊緣,畫出柔韌的牛皮或厚布鑲邊?!肮伟搴退壑g老漏水?咱們給它鑲個‘軟邊’!像門縫塞布條一樣,刮板往上提水時,軟邊緊貼水槽壁,水漏不出來!到了頂,刮板一翻,水倒進水渠,軟邊自己彈開,不礙事!”
4. **輕量化與密封**:在關(guān)鍵軸承位置,畫出簡易的 **“油槽”** ,“木頭磨木頭,吱嘎響還費勁?給它們喂點油(動物油脂或植物油)!再在轉(zhuǎn)軸外面加個木頭蓋子,防泥沙進去卡??!” 在木槽接縫處,畫出 **“桐油石灰膏”** ,“拼縫的地方,用桐油拌石灰抹嚴(yán)實,干了比石頭還硬,水一點不漏!”
石遠用最直白的話,配合泥地上的草圖,將后世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水力機械原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這些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的農(nóng)人聽。
“水斗?勺子?”
“軟邊?油槽?”
“桐油石灰膏?”
“大輪帶小輪……力氣就大了?”
鄉(xiāng)親們聽得似懂非懂,眼神里充滿了困惑,但更多的是被石遠那斬釘截鐵的語氣和描繪出的“水自己爬坡”的美好愿景所點燃的希望!石老實看著兒子在泥地上揮斥方遒的身影,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光。族叔石老根激動地搓著手:“遠哥兒!你說咋干,咱就咋干!老蔫叔的手藝你放心!”
很快,李三帶著紙筆和兩個氣喘吁吁的老木匠趕到了。石老蔫精瘦干練,眼神銳利;趙駝子背雖駝,一雙大手卻異常粗壯靈巧。兩人看著河灘上石遠畫的草圖,聽著他講解那些聞所未聞的“斗式水輪”、“變速齒輪”、“密封刮板”,先是震驚得合不攏嘴,隨即眼中爆發(fā)出工匠見到絕世好料般的狂熱光芒!
“妙!妙啊!石小哥!這水斗兜水的法子,老漢怎么就沒想到!”石老蔫拍著大腿。
“齒輪……大帶小,小帶大……是這么個理兒!省力!這軟邊密封……絕了!”趙駝子摸著草圖,如癡如醉。
有了兩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匠人加入,設(shè)計迅速從草圖走向?qū)嵨?。石遠負責(zé)核心參數(shù)計算(水斗大小、數(shù)量、齒輪齒比、刮板角度),石老蔫和趙駝子則憑借幾十年的木工經(jīng)驗,將圖紙轉(zhuǎn)化為精確的構(gòu)件尺寸和卯榫結(jié)構(gòu)。李三負責(zé)跑腿,拿著石遠的手令,直接從西山工地調(diào)撥來一批上好的杉木、松木,還有桐油、石灰等物。
地點就選在清流河石家村下游一處水流相對平緩、但河床較硬、便于立樁的河灘。石遠家的田地就在附近。全村能動彈的男丁,在石老根的吆喝下,都自發(fā)地聚集過來。挑土的挑土,打樁的打樁,伐木的伐木。石遠成了絕對的總指揮,他的每一句話,都成了金科玉律。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樂見其成。
河對岸上游不遠處,正是周大戶家的百頃良田。幾架傳統(tǒng)的大型筒車在相對充沛的水流驅(qū)動下,慢悠悠地轉(zhuǎn)動著,將河水源源不斷地提入他家縱橫交錯的水渠。一個穿著綢衫、管家模樣、留著兩撇鼠須的干瘦男人,帶著幾個家丁,站在田埂上,冷冷地眺望著河對岸石家村人熱火朝天的工地。此人正是周大戶的心腹管家,周旺。
“哼,一群泥腿子,瞎折騰什么?”周旺不屑地撇撇嘴,“弄個四不像的玩意兒,還想從龍王爺嘴里搶食?不自量力!耽誤了老子看水情!”
“旺爺,要不要小的們過去……”一個面相兇惡的家丁做了個驅(qū)趕的手勢。
“急什么?”周旺陰惻惻一笑,捻著鼠須,“讓他們折騰!等他們費盡力氣弄出來一堆爛木頭,澆不上水,哭爹喊娘的時候,咱們再‘好心’把上游的水閘……稍微松那么一點點,”他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微小的縫隙,“那時候,他們才知道該求誰!這水,可是金貴得很吶!” 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精光,仿佛看到了石家村人跪地求水的場景。石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衙門幫閑”,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威脅和厭惡。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水,就是他周家拿捏下游這些窮鬼、甚至趁機低價兼并田地的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