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殿門沉重合攏的余音,仿佛還在空曠的殿宇內(nèi)嗡嗡作響。滿地狼藉如同風(fēng)暴過后的廢墟,撕裂的帷幔、散落的珠翠、翻倒的桌椅、被踐踏的書頁……空氣里彌漫著塵土、恐懼和一種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小凡赤腳站在冰冷的金磚上,寢衣被汗水浸透,濕漉漉的頭發(fā)黏在額角,狼狽不堪。剛才那不顧一切的爆發(fā),如同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和力氣,此刻只剩下無盡的虛脫和深入骨髓的社恐后遺癥。他不敢看夏清漪,不敢看這滿目瘡痍,只想立刻、馬上、原地消失!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寢衣的下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夏清漪靜靜地站在那片狼藉之中,刺目的正紅宮裝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她微微垂著眼瞼,掩去了眸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劫后余生的虛脫、被踐踏的屈辱、對太后雷霆手段的恐懼,以及……一絲因皇帝那瘋狂闖入和那句“朕的人”而掀起的、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慌的波瀾。她強迫自己壓下所有情緒,重新凝聚起那層堅不可摧的冰殼。她緩緩屈膝,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如同丈量過,聲音清冷疏離,如同隔著千山萬水:
“臣妾,謝陛下解圍之恩?!?/p>
這聲音打破了死寂,卻比死寂更讓林小凡窒息。他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抬起頭,對上夏清漪那雙古井無波、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瞬間又慌亂地移開視線。喉嚨干澀發(fā)緊,搜腸刮肚也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呃……沒……沒事就好……朕……朕……” 他“朕”了半天,最終頹然地擺擺手,逃也似地轉(zhuǎn)過身,對著門外嘶啞地喊:“王德福!死哪兒去了?!”
王德福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手里還死死攥著那雙軟靴,看到殿內(nèi)景象,嚇得腿都軟了:“陛……陛下!奴才在!奴才在!”
“回……回宮!”林小凡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社恐爆發(fā)的煩躁。他看也不敢再看夏清漪一眼,如同躲避洪水猛獸般,在王德福和小太監(jiān)的簇?fù)硐?,踉蹌著沖出了鳳藻宮。那背影,倉惶得如同打了敗仗的潰兵。
寢宮厚重的殿門在身后重重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熟悉的熏香氣息包裹上來,卻絲毫無法安撫林小凡那顆如同在油鍋里煎熬的心。鳳藻宮的驚魂一幕、夏清漪那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還有太后那無處不在的冰冷威壓……種種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腦中瘋狂旋轉(zhuǎn)、撞擊!社恐的靈魂在尖叫:封閉!隔絕!誰都別來煩我!
“更衣!沐浴!所有人!都給朕滾出去!滾!”林小凡煩躁地撕扯著身上那件沾滿冷汗和塵土的寢衣,對著王德福和宮女們嘶吼,如同困獸最后的咆哮。
王德福等人嚇得面無人色,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瞬間清場。偌大的寢殿只剩下林小凡一人,和他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
他像被抽掉了骨頭般,癱倒在冰涼光滑的金磚地上,身體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進臂彎。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寢衣傳來,卻壓不住心頭的燥熱和恐慌。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精神卻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太累了……太煩了……只想……安靜……躺平……” 意識在極致的疲憊和社恐的自我保護機制下,漸漸模糊、下沉,向著無意識的黑暗深淵滑落……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臨界點——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金屬震顫般的蜂鳴,毫無征兆地在林小凡的腦海深處響起!
這聲音冰冷、死板,帶著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機械感,瞬間刺穿了意識的混沌!
林小凡的身體猛地一僵!埋在臂彎里的眼睛驟然睜開!睡意瞬間被驅(qū)散得一干二凈!
什么聲音?!
幻覺?還是……被嚇出毛病了?
不等他細想,那冰冷死板的機械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如同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識核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信息素匹配成功……精神波動閾值突破臨界點……掃描確認(rèn)……】
【目標(biāo)載體:朱厚照(靈魂異化體:林小凡)。身份:大梁王朝正德皇帝?!?/p>
【核心特質(zhì)分析:重度社會恐懼傾向,生存欲旺盛,間歇性咸魚躺平意志,具備一定破壞性潛能(潛力值:低)……】
【符合‘昏君養(yǎng)成系統(tǒng)’第114514號協(xié)議綁定條件……】
【綁定程序啟動……10%……50%……100%……】
【綁定成功!】
【歡迎您,宿主朱厚照(林小凡)?!杈B(yǎng)成系統(tǒng)’竭誠為您服務(wù)。終極目標(biāo):助您成為名垂青史、遺臭萬年的……絕世昏君!】
轟——?。?!
如同在靈魂深處引爆了一顆精神核彈!林小凡只覺得整個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憊、恐慌、社恐的尖叫……統(tǒng)統(tǒng)被這石破天驚的“歡迎詞”炸得粉碎!
昏君?!
養(yǎng)成系統(tǒng)?!
遺臭萬年?!
這他媽是什么鬼東西?!誰要當(dāng)昏君??!老子只想安靜躺平當(dāng)個咸魚皇帝啊?。?!
“誰?!誰在說話?!出來!”林小凡如同觸電般從地上彈了起來,赤著腳在空曠的寢殿內(nèi)瘋狂轉(zhuǎn)圈,眼神驚恐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了調(diào),“裝神弄鬼!給朕滾出來!王德福!護駕!有刺客——!??!”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寢殿空曠的回音和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王德福等人早已被他轟了出去,殿內(nèi)空空如也。
【宿主無需驚慌。本系統(tǒng)為高維意識綁定型輔助程序,僅存在于您的意識空間。外界無法感知。】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如同最精準(zhǔn)的AI客服,毫無波瀾地解答了他的“疑問”。
“意識空間?高維程序?”林小凡抱著頭,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憑什么綁定我?!解綁!立刻!馬上!給我解綁!” 他內(nèi)心的小人瘋狂咆哮:躺平!我只想躺平!當(dāng)個透明人!誰要遺臭萬年啊!
【解綁協(xié)議需達成終極目標(biāo)‘遺臭萬年’或宿主意識徹底湮滅后自動激活。當(dāng)前狀態(tài):不可解綁?!肯到y(tǒng)的回答冰冷而殘酷,斷絕了他所有幻想。
“遺臭萬年?湮滅?”林小凡眼前一黑,差點再次癱倒,“我去你大爺?shù)模±献硬桓?!我管你什么系統(tǒng)!給我滾出去!” 他試圖集中精神去“驅(qū)逐”腦中的聲音,卻如同用拳頭擊打空氣,毫無作用。
【檢測到宿主抗拒情緒強烈,啟動新手引導(dǎo)及系統(tǒng)規(guī)則簡述?!肯到y(tǒng)無視了他的咆哮,自顧自地開始了“說明書”模式。
冰冷的機械音毫無感情地在他腦中流淌:
【一、任務(wù)機制:系統(tǒng)將定期發(fā)布契合‘昏君’行為模式的專屬任務(wù)。任務(wù)難度及獎勵/懲罰隨宿主‘昏君’等級提升而遞增?!?/p>
【二、昏君點數(shù):成功完成任務(wù)將獲得‘昏君點數(shù)’。點數(shù)可用于系統(tǒng)商城兌換特殊物品、技能或抵消部分懲罰。點數(shù)積累是提升‘昏君’等級的核心指標(biāo)?!?/p>
【三、等級體系:昏君等級由低至高分為:庸碌無為(當(dāng)前等級)、聲色犬馬、窮奢極欲、倒行逆施、天怒人怨、遺臭萬年(終極目標(biāo))。每提升一級,將解鎖更高階任務(wù)及商城權(quán)限,并獲得階段性“昏君大禮包”?!?/p>
【四、懲罰機制:任務(wù)失敗將觸發(fā)懲罰。懲罰強度與任務(wù)難度及失敗次數(shù)正相關(guān)。從輕度不適到……意識層面永久性損傷。請宿主務(wù)必重視?!?/p>
【五、終極目標(biāo):達成‘遺臭萬年’成就。屆時宿主將名垂青史(負(fù)面意義),系統(tǒng)解綁,并發(fā)放終極成就獎勵:可選擇任一平行時空開啟全新(且大概率更糟糕)的躺平人生。】
信息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條都讓林小凡的心沉入谷底一分。庸碌無為?聲色犬馬?窮奢極欲?遺臭萬年?!還有那見鬼的懲罰和終極獎勵?!這哪是什么系統(tǒng)?這分明是魔鬼的契約!是把他往火坑里推的加速器!
“躺平?躺平不好嗎?!我只想當(dāng)個透明人!安安靜靜混吃等死!為什么要逼我當(dāng)昏君?!”林小凡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內(nèi)心的小人淚流滿面,“放我回去!我要回現(xiàn)代!我要當(dāng)社畜!我要996!我不要當(dāng)遺臭萬年的昏君啊——?。?!”
然而,系統(tǒng)的“新手引導(dǎo)”并未結(jié)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制性:
【新手試煉任務(wù)發(fā)布!】
【任務(wù)名稱:揮金如土(新手版)】
【任務(wù)內(nèi)容:三天之內(nèi),揮霍內(nèi)帑(皇帝私人金庫)白銀,十萬兩?!?/p>
【任務(wù)要求:白銀需經(jīng)宿主本人意志確認(rèn)支出,用途不限,但需造成實際資源消耗或浪費。惡意轉(zhuǎn)移、私藏、毀壞不計入有效消耗?!?/p>
【任務(wù)獎勵:‘躺平光環(huán)’(體驗版)x1。效果:激活后,持續(xù)1小時。光環(huán)范圍內(nèi),宿主將獲得‘存在感弱化’效果,大幅降低外界對宿主的關(guān)注度及干擾度,營造絕對安靜獨處空間。(注:該效果僅屏蔽非惡意物理及精神干擾,對致命傷害無效。)】
【失敗懲罰:體驗‘釘釘打卡’靈魂共振折磨24小時。(懲罰描述:宿主意識將強制鏈接至高維‘奮斗者協(xié)議’數(shù)據(jù)庫,以靈魂投影形式,在虛擬辦公空間內(nèi),完成24小時不間斷、高密度、無意義的‘釘釘打卡’流程。包括但不限于:定時定位簽到、會議刷臉、日志匯報、流程審批、同事社交……強度參照宿主潛意識中最深層的‘社畜’恐懼記憶進行復(fù)現(xiàn)。懲罰期間,宿主本體將陷入深度僵直狀態(tài)。)】
嗡——?。。?/p>
當(dāng)“釘釘打卡”四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小凡的意識時,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沖上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jié)了!
釘釘打卡?!
靈魂共振?!
24小時不間斷?!
參照最深層的社畜恐懼?!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深埋心底的、屬于前世林小凡的噩夢瞬間被喚醒!996的福報?無休止的加班?KPI的重壓?領(lǐng)導(dǎo)的PUA?還有那該死的、如同緊箍咒般的釘釘提示音!上班打卡!下班打卡!會議打卡!外勤打卡!每一聲“叮咚”,都像鞭子抽在靈魂上!那機械的流程,那毫無意義的表格,那不得不進行的虛偽社交……那是比宮斗更恐怖的精神凌遲!是社恐靈魂的地獄繪圖!
“不——?。?!”林小凡發(fā)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臉色慘白如紙,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雙手死死抱住頭,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即將到來的精神酷刑!
社恐的靈魂在瘋狂尖叫:不要!絕對不要!死也不要再經(jīng)歷那種地獄!
什么遺臭萬年!什么昏君!什么節(jié)操!在這24小時“釘釘打卡”的靈魂酷刑面前,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可以舍棄的浮云!
“我干!我干還不行嗎?!”林小凡幾乎是帶著哭腔吼了出來,對著空蕩蕩的寢殿,對著腦海中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十萬兩是吧?!三天是吧?!我花!我他媽的使勁花!往死里花!”
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為了那1小時的“躺平光環(huán)”,更為了躲避那比下十八層地獄還可怕的“釘釘打卡”懲罰,林小凡,大梁正德皇帝,前社畜林小凡,在系統(tǒng)的淫威下,被迫開始了他的“昏君”營業(yè)生涯!
“王德福!死進來!”林小凡對著殿門咆哮,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
王德福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看到皇帝陛下臉色慘白、眼神瘋狂、狀若瘋魔的樣子,嚇得魂飛天外:“陛……陛下!您……您怎么了?”
“傳劉瑾!立刻!馬上!”林小凡喘著粗氣,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王德福,“還有!給朕把內(nèi)承運庫(皇帝私庫)的賬冊!給朕搬過來!現(xiàn)在!立刻!馬上!”
“內(nèi)……內(nèi)承運庫賬冊?”王德福以為自己聽錯了。陛下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自己的私房錢?
“快去!”林小凡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矮幾,上面的茶具嘩啦啦碎了一地,“再廢話!朕誅你九族!”
“是!是!奴才這就去!這就去!”王德福嚇得屁滾尿流,連滾爬爬地沖了出去。
很快,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人稱“立皇帝”的劉瑾,邁著小碎步,帶著一臉諂媚又疑惑的表情走了進來。他身后,幾個小太監(jiān)吭哧吭哧地抬著幾大箱沉重的賬簿。
“老奴劉瑾,叩見陛下!不知陛下急召老奴,有何……”劉瑾話未說完。
“閉嘴!”林小凡煩躁地打斷他,指著那幾大箱賬簿,“給朕查!朕的內(nèi)帑!現(xiàn)在還有多少活錢?能立刻動用的現(xiàn)銀!精確到兩!”
劉瑾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陛下突然關(guān)心起內(nèi)帑來了?這可是個撈油水的好機會!他連忙指揮小太監(jiān)打開賬簿,自己也湊上前,裝模作樣地翻看起來,嘴里飛快地報著數(shù):“回陛下,內(nèi)承運庫現(xiàn)存金花銀折合現(xiàn)銀約……一百二十五萬兩有奇。各色金錠、珠寶、珍玩折價約……三百萬兩。另有……”
“停!”林小凡只關(guān)心現(xiàn)銀,“一百二十五萬兩現(xiàn)銀?確定能立刻動用?”
“回陛下,金花銀乃各地歲貢折色,皆存于內(nèi)庫,陛下隨時可支用?!眲㈣Ь吹鼗卮?,心中盤算著怎么從中分一杯羹。
一百二十五萬兩!林小凡心中稍定。十萬兩,不過是零頭中的零頭!花!必須花出去!
“好!”林小凡一拍桌子(這次控制了力道),眼中閃爍著一種被逼上梁山的、孤注一擲的光芒,“朕要花錢!三天之內(nèi),花掉十萬兩現(xiàn)銀!劉瑾!王德福!給朕想辦法!”
“花……花掉十萬兩?三天?!”劉瑾和王德福同時失聲驚呼,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陛下這是……受了什么刺激?還是……終于開竅了,要開始享受帝王之樂了?
“怎么?朕的錢!朕想花!還要你們批準(zhǔn)?!”林小凡眼睛一瞪,社恐的虛張聲勢被他發(fā)揮到了極致。
“不敢!不敢!”劉瑾和王德福嚇得連忙跪下。劉瑾心思電轉(zhuǎn),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陛下圣明!陛下富有四海,區(qū)區(qū)十萬兩,九牛一毛爾!不知陛下想如何花用?是……是采選天下美女充實豹房?還是……命江南織造進貢萬匹云錦?或是……修建……”
“停!”林小凡煩躁地打斷他這些“傳統(tǒng)”昏君項目。美女?他社恐!云錦?又不能吃!修建?時間來不及!而且系統(tǒng)要求“實際消耗或浪費”,修建工程周期太長,三天內(nèi)錢未必花得出去!
“要快!要立竿見影!要……要花得出去!”林小凡強調(diào)。
“快?立竿見影?”劉瑾和王德福面面相覷。
林小凡腦中靈光一閃!漲工資!給全皇宮的太監(jiān)宮女侍衛(wèi)漲工資!普天同慶!簡單粗暴!錢立刻就能發(fā)下去!
“有了!”林小凡興奮地一拍大腿,“傳旨!即日起,宮中所有內(nèi)侍、宮女、侍衛(wèi),月俸翻倍!不!翻三倍!連發(fā)三個月!就從內(nèi)帑支??!算算!夠不夠十萬兩?!”
“月俸翻三倍?!連發(fā)三個月?!”劉瑾和王德福再次被這石破天驚的主意震懵了!劉瑾臉上的諂媚瞬間僵住,換上了如同看瘋子般的表情,失聲道:“陛下!萬萬不可?。m人俸祿皆有祖制定例!乃是戶部會同內(nèi)府核定,關(guān)乎朝廷體統(tǒng)!豈能……豈能由陛下私庫隨意倍增?此例一開,后患無窮??!戶部、內(nèi)閣、甚至太后娘娘那里……” 他搬出了祖宗規(guī)矩和朝堂壓力。
林小凡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媽的!花錢都這么難?!連漲工資都不行?!
“那……那朕買空京城所有的糖葫蘆!”林小凡賭氣道,“有多少買多少!買回來堆著!讓它爛掉!算浪費了吧?”
王德??嘀?,小心翼翼道:“陛下……京城賣糖葫蘆的雖多,但一串不過一兩文錢……就算把整個順天府的糖葫蘆都包圓了……怕是……怕是連一千兩銀子都用不了……”
林小凡:“……”
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一千兩?連零頭都算不上!花錢……原來這么難的嗎?!
目光掃過寢殿光潔的金磚地面,一個更“昏君”的想法冒了出來:“那……那給朕的豹房!所有的地面!全鋪上金磚!純金的!三天!能鋪多少鋪多少!”
這次連王德福都忍不住了,聲音發(fā)顫:“陛……陛下……純金鑄磚……工藝繁復(fù)……熔煉、澆鑄、打磨……三日……三日怕是連……連一塊磚都做不出來啊……”
林小凡徹底抓狂了!他煩躁地在寢殿里來回踱步,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暴躁獅子。漲工資不行!賣糖葫蘆太便宜!鋪金磚來不及!系統(tǒng)!你他媽是故意玩我的吧?!
“三天……十萬兩……要快……要浪費……”他喃喃自語,如同魔怔。突然,一個結(jié)合了“浪費”、“快速”、“制造混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擊中了他!
“有了!”林小凡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一種被逼出來的、近乎瘋狂的光芒,“給朕聽著!立刻傳旨!”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第一!自明日起,于西苑豹房之地,設(shè)‘與民同樂’流水大宴!持續(xù)三日三夜!不分晝夜!給朕敞開了做!山珍海味!龍肝鳳髓(假的也要做得像)!美酒佳肴!能堆多高堆多高!京城百姓!無論販夫走卒、乞丐流民!皆可入席!免費!管夠!吃不完的!全給朕倒進太液池喂魚!”
“第二!給朕傳諭京城所有古玩店、花鳥市、乃至走街串巷的貨郎!高價!朕說的是高價!收購奇石!越怪越好!越丑越好!越?jīng)]用越好!什么太湖石、靈璧石、英石!只要模樣奇特!論斤買!按個頭算錢!越大越丑越貴!有多少收多少!三天之內(nèi)!給朕堆滿豹房的空地!”
流水宴!免費招待全城百姓!制造混亂!
高價收購奇石!純屬浪費!
夠快!夠浪費!夠“昏君”了吧?!
林小凡喘著粗氣,看向劉瑾和王德福:“這樣!總行了吧?!三天!十萬兩!花不完!朕唯你們是問!”
劉瑾和王德福早已被這匪夷所思、揮霍無度的命令震得魂飛天外,呆若木雞。流水宴請全城乞丐?高價收一堆破石頭?這……這已經(jīng)不是昏君了!這簡直是……瘋了??!
看著兩人呆滯的表情,林小凡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涌上心頭。他頹然坐回椅子上,雙手捂住臉,發(fā)出一聲悲憤欲絕、響徹寢殿的哀嚎:
“花錢……原來他媽的這么難啊——?。?!”
為了不當(dāng)社畜,他被迫當(dāng)昏君。
可當(dāng)個合格的昏君……怎么比他媽的當(dāng)社畜還難?!
林小凡那聲悲憤欲絕的哀嚎,如同受傷孤狼的長嘯,在空曠奢華的寢殿內(nèi)久久回蕩,震得琉璃宮燈都仿佛晃了三晃。
花錢難?
堂堂九五之尊,坐擁四海,內(nèi)帑金山銀海堆著,居然覺得花錢難?還要難道發(fā)出如此凄厲的控訴?
劉瑾和王德福跪在地上,面面相覷,兩張老臉上寫滿了同款的呆滯、荒謬和一種深入骨髓的……驚悚。陛下今日從鳳藻宮回來就不對勁,如今這模樣,怕是真的……被什么東西魘住了?失心瘋了?
“陛……陛下息怒!”劉瑾到底是“立皇帝”,反應(yīng)最快,強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臉上硬是擠出諂媚到扭曲的笑容,“陛下圣心獨運!此……此乃千古未有之仁政??!與民同樂!澤被蒼生!收購奇石,亦是雅趣!雅趣!老奴……老奴這就去辦!保證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三日之內(nèi),十萬兩銀子,定讓它花得干干凈凈!一文不剩!”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瘋狂示意旁邊還在發(fā)懵的王德福。
王德福如夢初醒,也連忙磕頭如搗蒜:“對對對!陛下英明!奴才……奴才這就去傳旨!去安排!流水宴!奇石!保證讓陛下滿意!”
“滾!快去!”林小凡有氣無力地?fù)]揮手,像趕蒼蠅一樣。他現(xiàn)在只想靜靜,只想暫時逃離這被“昏君系統(tǒng)”和“花錢難題”雙重夾擊的窒息感。
劉瑾和王德福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外界。寢殿內(nèi)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林小凡粗重的喘息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遙遠的風(fēng)聲。
他癱在寬大的龍椅上,雙手捂著臉,只覺得心力交瘁。社恐的靈魂在尖叫著要封閉自己,而腦海中那個冰冷的機械音,卻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提醒著他那可怕的懲罰和那誘人(但只有一小時)的“躺平光環(huán)”。
【檢測到宿主已明確任務(wù)執(zhí)行意向。任務(wù):‘揮金如土(新手版)’正式啟動。倒計時:71小時59分59秒……】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再次無情地響起。
【請宿主確保任務(wù)目標(biāo)(消耗內(nèi)帑白銀十萬兩)在倒計時結(jié)束前達成。失敗懲罰:‘釘釘打卡’靈魂共振程序已預(yù)載入……】
“閉嘴!”林小凡在腦海中咆哮,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釘釘打卡……光是想到這四個字,靈魂深處就傳來一陣幻痛!不行!絕對不行!必須把錢花出去!花得漂亮!花得像個“昏君”!
接下來的兩天,整個紫禁城,尤其是西苑豹房一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荒誕色彩的忙碌與喧囂。
流水宴:混亂的序曲
西苑豹房工地附近,原本規(guī)劃中的珍禽異獸苑區(qū)域,此刻被臨時征用,成了“與民同樂”的主戰(zhàn)場。景象堪稱魔幻。
無數(shù)頂臨時搭建的巨大蘆棚如同雨后蘑菇般拔地而起,連綿成片,一眼望不到頭。棚內(nèi),臨時壘起的土灶如同一條條饑餓的火龍,日夜不息地吞吐著烈焰。御膳房幾乎被搬空了一半!平日里伺候皇帝貴人的御廚大師傅們,此刻穿著油膩的圍裙,揮舞著巨大的鍋鏟,在嗆人的油煙中汗流浹背,罵罵咧咧。他們這輩子都沒一次性做過這么多、這么“糙”的菜!
“快!那邊的肘子燉爛了沒?趕緊撈出來!下一鍋!”
“海參!海參泡發(fā)好了沒?切段!要快!”
“御酒不夠了!再去內(nèi)承運庫搬!陛下說了!管夠!”
“這熊掌怎么發(fā)?時間不夠??!不管了!多放調(diào)料燉!燉爛糊點!反正那群泥腿子也吃不出好壞!”
各種食材如同不要錢般堆積如山。整箱的豬肉、成筐的活雞活鴨、堆積如小山的時令蔬菜、還有從冰窖里緊急調(diào)出的海味山珍……在粗魯?shù)陌徇\和切割下,散發(fā)出原始而混雜的氣味??諝庵袕浡鴿庥舻娜庀恪⒕葡?、油煙味、汗味以及一種……即將失控的躁動氣息。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如同在滾油里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聽說了嗎?皇上在西苑開流水席了!三天三夜!不要錢!隨便吃!管飽!”
“真的假的?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
“千真萬確!告示都貼出來了!說是‘與民同樂’!只要是個人,就能進去吃!”
“我的老天爺!御膳?。∧强墒腔噬铣缘?!走走走!快去!晚了就搶不著了!”
起初是半信半疑的試探。幾個膽大的乞丐和閑漢,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態(tài),畏畏縮縮地靠近了西苑外圍。當(dāng)看到那連綿的蘆棚、聞到那誘人的香氣、尤其是看到穿著號衣的太監(jiān)(臨時充當(dāng)服務(wù)員)真的把大碗的燉肉、整只的燒雞、白花花的大饅頭往簡陋的長條桌上擺,并且沒有任何阻攔時,懷疑瞬間被狂喜取代!
“是真的!快沖啊——!”
一聲大喊,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衣衫襤褸的乞丐、面黃肌瘦的流民、挑著擔(dān)子的小販、光著膀子的泥巴、看熱鬧的閑漢……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匯成一股龐大而混亂的洪流,瘋狂地涌向那散發(fā)著食物誘惑的蘆棚!
“排隊!排隊!都給咱家排隊!”負(fù)責(zé)維持秩序的大太監(jiān)聲嘶力竭地喊著,嗓子都劈了叉,手中的拂塵揮舞得如同風(fēng)車。然而,在洶涌的人潮和食物的誘惑面前,這點微弱的秩序吶喊瞬間被淹沒。
搶!
瘋狂的爭搶開始了!
長條桌如同遭遇了蝗災(zāi),瞬間被掃蕩一空!剛端上來的整盆燉肉,眨眼間就被無數(shù)雙黑乎乎的手抓得只剩湯汁!燒雞被撕扯得四分五裂,骨頭都不剩!白面饅頭在空中飛舞,被無數(shù)人跳起來爭搶!酒壇子被拍開,渾濁的酒液四處流淌,被人用手捧著、用破碗舀著往嘴里灌!場面混亂到了極點!推搡、叫罵、爭搶、小孩的哭喊、碗碟碎裂的聲音……交織成一曲市井求生本能與帝王荒誕恩賜的狂亂交響!
御廚們看著自己精心(被迫)烹制的菜肴被如此糟蹋,痛心疾首,捶胸頓足。負(fù)責(zé)的太監(jiān)則急得跳腳,一邊催促著灶上加快速度,一邊對著洶涌的人潮徒勞地嘶喊:“慢點吃!別搶!還有!還有??!”
然而,更讓林小凡“欣慰”(或者說系統(tǒng)認(rèn)可)的“浪費”場面出現(xiàn)了。許多人根本不是為了吃飽,純粹是為了占便宜!搶到手的食物太多,根本吃不完!吃了幾口就隨手丟棄!油膩的肉塊被扔在地上,沾滿塵土;啃了一半的雞腿被踩進泥里;雪白的饅頭被當(dāng)成玩具拋來拋去,最后滾落塵埃……更有甚者,拿出隨身攜帶的破布、瓦罐,拼命往里面塞食物,企圖帶走!整個場地,很快就變得一片狼藉,食物殘渣、破碎的碗碟、傾倒的酒水、嘔吐的穢物……混合在一起,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奇石收購:荒誕的狂歡
與西苑的混亂喧囂相比,京城各大古玩店、花鳥市、乃至街頭巷尾,則上演著另一場荒誕的狂歡。
戶部的小吏和內(nèi)承運庫的太監(jiān)們,拿著蓋有皇帝寶璽和司禮監(jiān)關(guān)防大印的諭令,如同拿著尚方寶劍,帶著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銀子,沖進了各大市場。
“奉旨采買奇石!模樣要怪!要丑!越怪越丑越值錢!按斤論個兒都行!價格好說!有多少要多少!”太監(jiān)尖利的嗓音響徹市場。
起初,商販們是懵的。奇石?還要丑的?皇帝這是唱的哪一出?但當(dāng)看到那沉甸甸、貨真價實的官銀時,貪婪瞬間壓倒了理智!
市場瞬間沸騰了!
原本擺放在角落吃灰、無人問津的、奇形怪狀的石頭,瞬間成了搶手貨!太湖石?靈璧石?英石?只要有坑洼、有孔洞、長得歪瓜裂棗的,統(tǒng)統(tǒng)被翻了出來!價格更是如同坐了火箭般飆升!
“王掌柜!您看我這塊‘老翁望月’,這褶皺!這滄桑感!絕對是前朝遺珍!一口價,五百兩!”
“李公公!您瞧瞧我這‘神龜駝山’,您看這造型!這氣韻!八百兩!少一文都不行!”
“讓開讓開!看我的‘餓虎撲食’!這神韻!這威猛!一千兩!現(xiàn)銀交易!”
商販們口沫橫飛,把一堆堆原本只能當(dāng)假山基座或壓咸菜缸的破石頭,吹噓成了價值連城的稀世奇珍。更有甚者,連夜跑到城外河灘、亂石崗,隨便撿些模樣古怪的石頭,用泥巴糊一糊,再編個離奇的故事,就敢報出天價!
內(nèi)承運庫的太監(jiān)們,得了劉瑾“不惜代價、速戰(zhàn)速決”的死命令,又得了“按斤論個兒”的模糊旨意(林小凡情急之下的口誤),再加上被商販們天花亂墜的吹捧和雪花般的回扣銀票晃花了眼,哪里還管什么真假好壞?
買!
閉著眼睛買!
“這塊‘老翁望月’,三百斤?好!按一斤一兩算!三百兩!抬走!”
“那個‘神龜’?個頭不?。∷隳阋磺灏俳?!一千五百兩!裝車!”
“什么?這塊爛樹根似的也要八百兩?行!八百就八百!陛下等著要呢!快搬!”
銀子如同流水般潑灑出去。一輛輛滿載著奇形怪狀石頭的騾車,絡(luò)繹不絕地駛向西苑豹房。原本規(guī)劃中要建造亭臺樓閣、移栽奇花異草的空地,此刻正以驚人的速度,被一堆堆或嶙峋、或臃腫、或丑陋不堪的“奇石”占據(jù)。遠遠望去,如同一片怪石嶙峋的亂葬崗。
負(fù)責(zé)接收記錄的工部小吏看得目瞪口呆,連連搖頭,在賬本上顫抖地寫下:“購太湖奇石‘老翁望月’一方,重三百斤,紋路奇特,作價紋銀三百兩……購英石‘神龜駝山’一方,形貌偉岸,作價一千五百兩……購無名怪石(狀如爛木)一方,甚丑,作價八百兩……”
寢宮:焦灼的倒計時與系統(tǒng)的“肯定”
外面的世界喧囂混亂,寢宮內(nèi)的林小凡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雖然下了命令,但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十萬兩!三天!到底花沒花出去?花得夠不夠“浪費”?夠不夠“昏君”?
他坐立不安,一會兒在殿內(nèi)焦躁地踱步,一會兒又沖到門口,對著守在外面的王德福吼道:“怎么樣?!流水宴花了多少了?!奇石買了多少了?!”
王德福的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回陛下……流水宴那邊……食材酒水人工耗費巨大,光是第一天就……就支出了近三萬兩……場面……場面有點亂……奇石那邊……劉公公親自盯著……銀子……銀子花得飛快……據(jù)報已經(jīng)拉回西苑的石頭……價值……價值怕也有三四萬兩了……” 他實在不敢說那些石頭的實際價值和現(xiàn)場的混亂慘狀。
才七八萬?林小凡的心又提了起來!時間只剩最后一天了!萬一沒花完……
就在他焦灼萬分之時,腦海中那冰冷的機械音,如同天籟(雖然音質(zhì)很爛)般響起:【叮!】
【檢測到有效資源消耗行為:大規(guī)模無差別宴請,造成食物大量浪費及秩序混亂。評估:符合‘窮奢極欲’雛形,資源浪費度:高。折算消耗內(nèi)帑白銀:四萬兩千兩?!?/p>
【檢測到有效資源消耗行為:高價收購無用觀賞石,造成資金嚴(yán)重浪費。評估:符合‘倒行逆施’雛形,資金浪費度:極高。折算消耗內(nèi)帑白銀:五萬八千兩?!?/p>
【累計消耗內(nèi)帑白銀:十萬兩?!?/p>
【任務(wù):‘揮金如土(新手版)’完成!】
【任務(wù)獎勵發(fā)放:‘躺平光環(huán)’(體驗版)x1。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宿主可隨時激活使用?!?/p>
【新手試煉完成。宿主‘昏君’等級經(jīng)驗+10。當(dāng)前等級:庸碌無為(10/100)。商城基礎(chǔ)權(quán)限解鎖,宿主可隨時查看?!?/p>
“完成了?!”林小凡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巨大的壓力瞬間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一絲絲難以言喻的、完成“任務(wù)”的詭異成就感?他顧不上分析系統(tǒng)那“窮奢極欲”、“倒行逆施”的評語,滿腦子只有那誘人的“躺平光環(huán)”和擺脫了“釘釘打卡”的慶幸!
“躺平光環(huán)!我的躺平光環(huán)!”他迫不及待地在腦海中呼喚系統(tǒng),“激活!立刻激活!”
【‘躺平光環(huán)’(體驗版)激活?!?/p>
【范圍:以宿主為中心,半徑三米?!?/p>
【持續(xù)時間:1小時?!?/p>
【效果:存在感弱化(生效中)。】
沒有任何光影特效,但林小凡瞬間感覺到,周圍的世界……不一樣了!
殿內(nèi)依舊明亮,熏香依舊繚繞。但那種無形的、仿佛時刻被某種目光注視著的感覺,消失了!守在外殿門口的王德福,明明離得不遠,但存在感卻變得極其微弱,仿佛只是一個模糊的背景板。窗外的風(fēng)聲、遠處隱約傳來的宮廷聲響,似乎也變得遙遠而模糊,不再具有侵?jǐn)_性。
一種前所未有的、絕對的寧靜與放松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緩緩包裹了他。社恐的靈魂發(fā)出了滿足的嘆息。沒有目光!沒有聲音!沒有壓力!只有……安靜!純粹的、屬于他自己的安靜!
“爽……”林小凡發(fā)出一聲悠長的、滿足的喟嘆,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那張寬大舒適的龍床上。緊繃了數(shù)日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來之不易的、短暫的一個小時“躺平”時光。什么太后震怒,什么皇后探究,什么朝堂非議,什么十萬兩雪花銀……都暫時被屏蔽在這小小的光環(huán)之外。
然而,這寧靜的港灣之外,風(fēng)暴已然成形。
風(fēng)暴醞釀:各方反應(yīng)
慈寧宮。
沉重的殿門緊閉,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張?zhí)蟀胍性邙P榻上,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孫嬤嬤跪在榻前,頭埋得低低的,大氣不敢出。
“流水宴?請全城的乞丐流民?與民同樂?呵!”張?zhí)髲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冰冷刺骨,帶著滔天的怒火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哀家看他不是與民同樂!他是嫌這江山坐得太穩(wěn)了!是想把紫禁城變成乞丐窩!”
“還有那奇石!高價收一堆破石頭爛樹根!堆滿西苑?!荒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昏聵!愚不可及!”她猛地一拍鳳榻扶手,檀香木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先帝啊!您睜開眼看看!看看您選的好兒子!看看這大梁的江山,要被這孽障糟蹋成什么樣子!”
“娘娘息怒!保重鳳體??!”孫嬤嬤帶著哭腔勸道,“陛下……陛下或許只是……只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張?zhí)罄湫?,眼中寒光四射,“從‘自由戀愛’到私自出宮,再到鳳藻宮頂撞哀家,如今又搞出這等勞民傷財、貽笑大方的荒唐事!這是一時糊涂?這分明是……鬼迷了心竅!是被妖邪附了體!”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傳哀家懿旨!召內(nèi)閣三輔、六部尚書、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勛貴重臣……明日于文華殿議事!哀家倒要看看,這滿朝文武,還有沒有忠君體國、匡扶社稷的良心!”
鳳藻宮。
夏清漪站在窗前,望著西苑方向隱約可見的燈火通明和喧囂聲浪,秀眉微蹙。那身刺目的正紅宮裝,在昏暗的宮燈下,顯得更加沉重。
流水宴?奇石?
這絕不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朱厚照會做出來的事情。那個懦弱、平庸、只知享樂的皇帝,絕沒有這樣的……“魄力”?或者說,這樣的瘋狂?
她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那日御花園的“企鵝”,那日鳳藻宮他赤腳散發(fā)、狀若瘋魔闖入的身影,還有那句石破天驚的“朕的人”。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形成一個模糊而矛盾的影子。
“你……到底是誰?”夏清漪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清冷的眸子里,困惑與探究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火,越發(fā)清晰。那本險些被搜出的《西廂記》,此刻安靜地躺在最隱秘的暗格里,書頁間似乎還殘留著那個荒誕問題的墨香——“為什么企鵝肚子是白的?”
內(nèi)閣值房。
燭火搖曳,映照著幾張凝重?zé)o比的臉。首輔李東陽、次輔楊廷和、兵部尚書王瓊、戶部尚書韓文……大梁王朝的中樞重臣們,此刻都聚集在此,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重。
“西苑流水宴,三日耗資數(shù)萬,招引流民乞丐無數(shù),秩序大亂,有辱國體!成何體統(tǒng)!”
“高價收購無用奇石,靡費國帑(雖然是內(nèi)帑,但在大臣們眼里沒區(qū)別)!奸商趁機哄抬,市井嘩然!此乃取禍之道!”
“陛下自登基以來,先是豹房之議,再是私自出宮,又于御花園口出狂言,頂撞太后,如今更是……更是變本加厲!如此行徑,與隋煬何異?!”
“太后懿旨,明日文華殿議事!此事……怕是難以善了了!”
李東陽長嘆一聲,須發(fā)似乎更白了幾分:“多事之秋啊……陛下年輕,易受奸佞蠱惑。劉瑾、錢寧、江彬之流,恐難辭其咎!明日廷議,我等身為臣子,當(dāng)以社稷為重,犯顏直諫!務(wù)必……務(wù)必勸陛下懸崖勒馬!”
文臣們憂心忡忡,武將們則心思各異。而此刻,在宮外錢寧的私宅內(nèi),卻是另一番景象。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江彬拍著桌子,震得碗碟亂跳,滿臉通紅,不知是酒氣還是興奮,“陛下這手筆!絕了!流水宴!奇石!十萬兩雪花銀!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才是真龍?zhí)熳拥臍馄?!跟著這樣的主子,才有奔頭!”
錢寧細長的眼睛里也閃爍著精光,慢悠悠地品著杯中的美酒:“老江,稍安勿躁。陛下……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鳳藻宮那次,還有這次……你們不覺得……陛下的行事風(fēng)格,變了嗎?變得……讓那些老家伙們,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江彬一愣,隨即咧嘴一笑:“管他變不變!反正銀子是實打?qū)嵉幕?!咱們兄弟跟著陛下,只要把差事辦漂亮了,好處……嘿嘿,還能少了咱們的?” 他搓著手,眼中滿是貪婪。
錢寧笑而不語,目光投向窗外皇宮的方向,眼神幽深。變了好啊……越亂,水越渾,他們這些弄潮兒,才越有機會摸到大魚。陛下,您可要……繼續(xù)這么“昏”下去啊!
而此刻,躺在龍床上享受著短暫“躺平光環(huán)”的林小凡,對即將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毫無所覺。他沉浸在絕對寧靜的港灣里,意識漸漸模糊。在沉入夢鄉(xiāng)的前一刻,腦海中那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催眠曲,再次響起:
【新手任務(wù)完成。正式任務(wù)模塊載入中……】
【警告:宿主‘昏君’行為已引發(fā)朝堂及后宮劇烈負(fù)面反饋,累積‘昏君點數(shù)’+50?!孤禑o為’等級經(jīng)驗提升?!?/p>
【下一階段任務(wù),將于宿主等級提升或遭遇重大事件節(jié)點時觸發(fā)。請宿主……再接再厲?!?/p>
再接再厲?當(dāng)昏君?
林小凡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咂了咂嘴,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誰也聽不清的夢話:“……釘釘……滾……”
“躺平光環(huán)”那短暫而珍貴的寧靜,如同暴風(fēng)雨前最后的喘息,終究被現(xiàn)實無情地撕碎。當(dāng)林小凡被王德福那帶著哭腔、如同報喪般的聲音從淺眠中驚醒時,文華殿那象征著朝堂最高議事場所的沉重殿門,已在晨光熹微中緩緩洞開,露出了內(nèi)里森然的獠牙。
“陛下……時辰……時辰到了……”王德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仿佛林小凡不是去上朝,而是去赴死。
林小凡掙扎著從龍床上坐起,殘留的“躺平”余韻被巨大的現(xiàn)實壓力瞬間驅(qū)散。社恐的靈魂在尖叫著退縮,但腦海中那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再次響起:
【警告:檢測到高密度敵意聚焦環(huán)境(文華殿廷議)。宿主‘昏君’行為已引發(fā)劇烈負(fù)面反饋,累積‘昏君點數(shù)’+50。當(dāng)前等級:庸碌無為(60/100)?!?/p>
【下一階段任務(wù)觸發(fā)條件滿足。任務(wù)發(fā)布:倒行逆施的初啼?!?/p>
【任務(wù)內(nèi)容:于本次廷議中,提出并強行通過一項明顯違背祖制、挑戰(zhàn)禮教、引發(fā)朝野巨大爭議的政令或任命?!?/p>
【任務(wù)要求:政令/任命需具備實際可操作性,并在廷議現(xiàn)場引發(fā)至少半數(shù)大臣的強烈反對(需系統(tǒng)判定為有效反對)?!?/p>
【任務(wù)獎勵:‘社恐隱身術(shù)’(初級)x1。效果:激活后,持續(xù)30分鐘。大幅降低宿主在非直接針對場景下的存在感,有效規(guī)避部分社交壓力及無意義關(guān)注?!?/p>
【失敗懲罰:強制體驗‘釘釘職場社交模擬器’12小時(場景:大型公司年會。強制要求:宿主需作為‘優(yōu)秀員工’代表上臺發(fā)言,并與所有‘同事’進行不少于三句的寒暄互動。懲罰期間,宿主本體將陷入深度僵直狀態(tài)。)】
轟——!?。?/p>
“釘釘職場社交模擬器”?!
“優(yōu)秀員工代表上臺發(fā)言”?!
“與所有同事寒暄互動”?!
這幾個詞組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小凡的神經(jīng)末梢!前世被公司年會支配的恐懼瞬間復(fù)蘇!聚光燈!無數(shù)雙眼睛!虛偽的笑容!不得不說的場面話!還要被強制“優(yōu)秀員工”?還要跟所有人寒暄?!光是想象那場景,林小凡就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靈魂都在尖叫著要逃離這具軀殼!
社恐的終極地獄!比“釘釘打卡”更恐怖的精神凌遲!
“不——?。?!”林小凡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哀嚎,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為了躲避這比下油鍋還可怕的懲罰,別說當(dāng)昏君,讓他現(xiàn)在去跳太液池他都愿意!
“倒行逆施?違背祖制?引發(fā)爭議?”他強迫自己冷靜,在極致的恐懼中榨取著最后一絲求生欲,“必須……必須在廷議上搞出來!還要強行通過!”
時間緊迫!王德福那催命的聲音還在耳邊!文華殿內(nèi),太后和滿朝文武的怒火正在燃燒!他必須在踏入那個修羅場之前,想出一個足夠“倒行逆施”、足夠引爆朝堂、又能讓他找到理由“強行通過”的……奇招!
給太監(jiān)封王?不行,劉瑾他們自己都不敢接!
讓宮女當(dāng)將軍?太離譜,操作性為零!
把太廟改成游樂場?時間不夠,而且容易當(dāng)場被太后打死……
一個個念頭如同走馬燈般閃過,又被迅速否決。
就在他焦頭爛額、幾近絕望之際,目光無意間掃過寢殿角落——那里,一個負(fù)責(zé)整理書籍的宮女,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書架上的灰塵。她動作嫻熟,姿態(tài)沉靜,與殿內(nèi)壓抑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宮女?女人?祖制?禮教?
一個極其大膽、極其荒誕、卻又在系統(tǒng)任務(wù)框架下“完美契合”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劈開了林小凡混沌的思緒!
有了!就是它了!
林小凡眼中猛地爆發(fā)出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近乎瘋狂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身體的顫抖,對著銅鏡里那張蒼白驚恐的臉,努力擠出一個扭曲的、帶著破釜沉舟意味的笑容。
“更衣!上朝!”
文華殿,殿內(nèi)莊嚴(yán)肅穆,氣氛卻凝重得如同灌滿了鉛。高大的蟠龍金柱支撐著繪滿祥云的藻井,晨光透過高大的雕花木窗欞,投射下一道道光柱,光柱中塵埃飛舞,更添幾分沉重壓抑。
御座高踞丹陛之上,暫時空懸。御座左前方,設(shè)有一座略低的鳳座。張?zhí)笊碇鼽S鳳紋朝服,頭戴九龍四鳳冠,面容沉靜如水,不怒自威。她端坐其上,如同掌控全局的定海神針,目光緩緩掃過下方肅立的群臣,那平靜的眼神下,是翻涌的雷霆之怒。
丹陛下,文武百官依品階肅立。文官以首輔李東陽、次輔楊廷和為首,緋袍玉帶,神情凝重肅然;武官以英國公張懋、成國公朱輔為首,蟒袍玉帶,眼神復(fù)雜。殿內(nèi)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諝庵袕浡还缮接暧麃盹L(fēng)滿樓的肅殺之氣。
劉瑾、錢寧、江彬等皇帝近侍和寵臣,則侍立在御座側(cè)后方的陰影里。劉瑾低眉順眼,如同泥塑木雕;錢寧眼觀鼻鼻觀心,細長的眼睛里卻精光閃爍;江彬則有些不安地微微扭動身體,似乎對這場面感到不適。
“太后娘娘駕到——陛下駕到——!”司禮太監(jiān)尖銳的嗓音劃破沉寂。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張?zhí)笤趯m女?dāng)v扶下,儀態(tài)萬方地走向鳳座。緊隨其后,林小凡穿著明黃五爪金龍常服,頭戴翼善冠,在同樣面無人色的王德福攙扶下,走向那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御座。
他努力挺直脊背,試圖維持帝王的威儀,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和略顯飄忽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與恐懼。尤其是當(dāng)他感受到來自丹陛下方、如同實質(zhì)般匯聚而來的、數(shù)十道或憤怒、或憂慮、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時,社恐的本能讓他幾乎想立刻縮回殼里。幸好,腦海中那“釘釘年會”的恐怖懲罰畫面適時閃現(xiàn),如同強心針般給他注入了一絲扭曲的勇氣。
“臣等參見太后娘娘!參見陛下!”山呼海嘯般的朝拜聲響起,震得殿宇嗡嗡作響。
“平身?!睆?zhí)蟮穆曇羝椒€(wěn)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
“謝太后!謝陛下!”百官起身,目光卻齊刷刷地聚焦在御座之上,等待著風(fēng)暴的開啟。
張?zhí)鬀]有廢話,目光直接轉(zhuǎn)向首輔李東陽:“李閣老,將爾等所奏之事,稟于陛下知曉?!?/p>
“臣,遵旨!”李東陽深吸一口氣,蒼老而沉穩(wěn)的聲音在殿內(nèi)響起,帶著一種沉痛的控訴。他手持象牙笏板,一步出列,對著御座深深一躬。
“陛下!”李東陽抬起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眼中充滿了憂國憂民的沉痛,“臣等冒死啟奏!陛下近日所為,實乃……實乃動搖國本、禍亂朝綱之舉!”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然正氣:
“其一!陛下罔顧祖制,擅開內(nèi)庫,于西苑設(shè)所謂‘與民同樂’流水大宴!三日三夜,靡費內(nèi)帑巨萬!更招引京師內(nèi)外三教九流、乞丐流民無數(shù)!致使西苑之地,秩序蕩然,污穢遍地,有辱皇家體統(tǒng)!流民聚集,良莠不齊,更易滋生事端,危及宮禁安全!此舉,非但非仁政,實乃取禍之道!與隋煬帝之行何異?!”
“其二!陛下聽信讒言,以遠超市價之資,大肆收購無用奇石!奸商趁機哄抬,市井嘩然!內(nèi)承運庫太監(jiān)假借圣意,中飽私囊,上下其手!所購之物,多系粗劣頑石,形同廢料!此乃……此乃暴殄天物,靡費國帑!視民脂民膏如糞土!長此以往,內(nèi)庫空虛,國將不國!”
“其三!”李東陽的聲音更加沉痛,帶著泣血般的控訴,“陛下登基以來,先是豹房之議,勞民傷財;后又不顧安危,私自出宮,流連市井,險遭不測;再于御花園口出狂悖之言,頂撞太后,動搖人倫之本!樁樁件件,皆非明君所為!臣等痛心疾首!長夜難眠!唯恐祖宗基業(yè),毀于一旦啊陛下!”
說到動情處,李東陽老淚縱橫,聲音哽咽。他身后,以楊廷和為首的文官集團,齊刷刷跪倒一片,聲音悲愴,異口同聲:“臣等附議!懇請陛下懸崖勒馬!收回成命!親賢臣,遠小人!勤政愛民!復(fù)我大梁朗朗乾坤——!?。 ?/p>
聲浪滾滾,如同驚濤拍岸,帶著文臣死諫的悲壯與力量,狠狠沖擊著御座!武官隊列中,雖未跪倒,但多數(shù)人也面露憂色,搖頭嘆息。
張?zhí)蠖俗P座,面無表情,但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滿意。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皇帝看看,什么叫眾怒難犯!什么叫人神共憤!
劉瑾、錢寧等人站在陰影里,臉色微變。錢寧眼神閃爍,似乎在評估形勢;劉瑾則低著頭,身體微微繃緊。
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山巒,轟然壓向御座上的林小凡!那些憤怒的目光,那些泣血的控訴,那些“隋煬帝”、“亡國之君”的指責(zé),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狠狠扎在他的社恐神經(jīng)上!他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他下意識地想躲閃,想逃避,想立刻宣布退朝!
然而,腦海中那“釘釘年會”的恐怖場景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退縮念頭!不!絕對不行!死也不要上臺發(fā)言!死也不要跟所有人寒暄!
恐懼!極致的恐懼!再次壓倒了社恐!也激發(fā)出一種扭曲的、破罐破摔的勇氣!
就在這死寂的、充滿壓迫感的頂點,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年輕的皇帝會被這滔天巨浪般的諫言壓垮、或惱羞成怒之時——
林小凡動了。
他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動作突兀而劇烈,帶倒了御案上一個白玉筆架,“啪嗒”一聲脆響,碎玉飛濺!
這聲音在死寂的大殿內(nèi)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只見林小凡臉色依舊蒼白,眼神甚至有些渙散,但嘴角卻扯開一個極其怪異、帶著幾分神經(jīng)質(zhì)的笑容。他無視了地上碎裂的玉器,無視了太后瞬間蹙起的眉頭,更無視了滿朝文武驚愕的目光,用一種仿佛夢游般、卻又異常清晰的語調(diào),開口了:
“李閣老……還有諸位愛卿……”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飄忽,卻奇異地壓下了殿內(nèi)的嘈雜,“你們說的……流水宴……奇石……勞民傷財……朕……知道了……”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沒有焦點地掃過下方跪倒一片的文臣,然后,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提議:
“不過……朕覺得,比起這些……眼下,倒有一件更緊要、更關(guān)乎社稷根本的事情……亟待解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鳳座上的張?zhí)?。更緊要?比流水宴和奇石還緊要?關(guān)乎社稷根本?皇帝想說什么?
林小凡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了那個足以打敗整個朝堂認(rèn)知的驚世駭俗之語:
“朕以為——我大梁后宮,乃至各司衙門,內(nèi)侍(太監(jiān))獨掌機要,隔絕內(nèi)外,弊端叢生!此乃……祖制之弊也!”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侍立在陰影里的劉瑾等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煽動性的尖銳:
“陰陽失調(diào)!牝雞司晨!豈能長久?!”
“故——朕決定!”
他環(huán)視全場,目光掃過那些目瞪口呆、如同被雷劈了的文武大臣,最后,仿佛為了加重砝碼,刻意落在了鳳座旁侍立的孫嬤嬤身上,語氣斬釘截鐵:
“即日起!于后宮六局二十四司、乃至通政司、尚寶監(jiān)等緊要衙門——增設(shè)‘女官’之職!擇選良家識文斷字、德行賢淑之女子充任!與內(nèi)侍分權(quán)制衡!共理宮闈及部分機務(wù)!同領(lǐng)俸祿!同受皇恩!”
“此乃——調(diào)和陰陽!順應(yīng)天道!開千古未有之先河!為我大梁……固本培元之舉!”
死寂!絕對的死寂!
整個文華殿,仿佛被瞬間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窖!時間、空間、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凝固了!
所有大臣,無論是跪著的還是站著的,無論是老成持重的閣老還是血氣方剛的御史,此刻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極致的震驚、茫然、難以置信和一種“陛下瘋了”的荒謬感之中!
增設(shè)女官?!與太監(jiān)分權(quán)?!共理宮闈機務(wù)?!調(diào)和陰陽?!千古未有之先河?!
這……這比流水宴和奇石加起來還要荒謬百倍!千倍!這是要徹底打敗千百年來的禮教綱常!打敗“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祖宗法度!打敗內(nèi)廷由宦官把持的權(quán)力格局!
“噗通!”一個年邁的老翰林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沖擊,直接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這聲悶響如同打破了魔咒!
“陛下——?。?!”次輔楊廷和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須發(fā)戟張,目眥欲裂,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驚恐而變了調(diào),如同垂死的野獸在嘶吼:“此議……此議大逆不道!悖逆人倫!顛倒乾坤!萬萬不可啊陛下!后宮干政!乃亡國之兆!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此乃……此乃取禍之道!取禍之道啊——?。?!”
“陛下三思!”兵部尚書王瓊也顧不上武官矜持,噗通跪下,聲音發(fā)顫,“此議若行,必將朝野嘩然,天下動蕩!禮崩樂壞!國將不國啊陛下!”
“臣等死諫!請陛下收回此等荒唐之念!”戶部尚書韓文老淚縱橫,重重磕頭,額頭撞擊金磚發(fā)出沉悶聲響。
“請陛下收回成命!”
“祖宗之法不可變!男女有別!內(nèi)外有分!此乃天理!”
“陛下!您這是要斷送我大梁江山啊——?。?!”
剛剛還控訴流水宴和奇石的文官集團,此刻如同被捅了馬蜂窩,徹底炸開了鍋!悲憤的哭喊、激烈的反對、引經(jīng)據(jù)典的駁斥……匯成一股更加洶涌、更加憤怒的聲浪,幾乎要將文華殿的屋頂掀翻!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燃燒的箭矢,狠狠射向御座之上那個“瘋癲”的皇帝!
有效反對!超過半數(shù)!系統(tǒng)任務(wù)要求達成!
林小凡心中稍定,但巨大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張?zhí)蟮哪樕诼牭健芭佟倍謺r,已然陰沉得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鳳座的扶手,指節(jié)泛白?;实鄞伺e,不僅僅是挑戰(zhàn)禮教,更是在公然挑戰(zhàn)她執(zhí)掌后宮的權(quán)威!是在她心口上捅刀子!
“皇帝!”張?zhí)蟮穆曇羧缤樵衣?,帶著雷霆之怒,瞬間壓下了殿內(nèi)的嘈雜,“你可知你在說什么?!增設(shè)女官?與閹宦分庭抗禮?你……你眼中還有沒有祖宗家法?!還有沒有哀家這個母后?!”
她猛地站起身,鳳目含威,怒視林小凡:“后宮之事,自有哀家與皇后打理!豈容你如此胡鬧!我看你是被那些個佞幸小人徹底蠱惑了心竅!”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陰影里的劉瑾、錢寧等人。
劉瑾嚇得噗通跪倒,連連磕頭:“太后娘娘息怒!老奴……老奴萬萬不敢?。 ?/p>
錢寧也趕緊跪下,低著頭,眼神卻閃爍不定。
面對太后的滔天怒火和滿朝文武的激烈反對,林小凡只覺得頭皮發(fā)麻,雙腿發(fā)軟。他強撐著,臉上那怪異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他知道,必須祭出最后的“殺手锏”了!
“母后息怒!諸位愛卿……稍安勿躁!”林小凡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卻強行提高音量,試圖蓋過殿內(nèi)的喧囂。他深吸一口氣,目光不再飄忽,反而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真誠”,看向張?zhí)螅?/p>
“兒臣……兒臣此舉,絕非胡鬧!更非受人蠱惑!恰恰相反,兒臣正是……正是受母后啟發(fā)??!”
“受哀家啟發(fā)?”張?zhí)笠汇?,怒火稍滯,眼中充滿不解和荒謬。
“正是!”林小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語速飛快,指向侍立在太后身側(cè)、臉色同樣驚疑不定的孫嬤嬤,“母后請看!孫嬤嬤!跟隨母后多年,忠心耿耿,處事干練,將慈寧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此等才能,豈遜于男子?豈遜于內(nèi)侍?”
他又猛地一轉(zhuǎn)身,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立于御座側(cè)后方、仿佛與這場風(fēng)暴無關(guān)的夏皇后夏清漪!那身刺目的正紅宮裝,此刻成了他最后的武器!
“還有皇后!”林小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夸張的“贊嘆”,“皇后賢良淑德,知書達理!其才情見識,更是遠勝尋常閨閣!那日御花園,皇后僅憑朕一句戲言,便能查閱《萬國圖志》,探究‘企鵝’之秘!此等敏而好學(xué)、追根究底之精神,正是我大梁所需!若皇后之才,僅困于深宮,豈非……暴殄天物?豈非……辜負(fù)了母后您平日的教導(dǎo)?!”
轟——?。?!
林小凡這番話,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又潑進了一瓢滾水!
孫嬤嬤?皇后?企鵝?!
他竟然把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嬤嬤和母儀天下的皇后都拉出來當(dāng)擋箭牌?!還把皇后查“企鵝”這種“不務(wù)正業(yè)”的事情當(dāng)成了佐證?!
夏清漪原本沉靜如水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震驚、錯愕、羞惱……種種情緒在那雙美眸中交織!她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在此刻、在此地、以這種方式,將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查企鵝……這本是她深藏心底、不愿為人知的隱秘探究,此刻竟成了皇帝“倒行逆施”的借口?!一股強烈的被利用感和屈辱感瞬間涌上心頭!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張?zhí)笠脖贿@突如其來的轉(zhuǎn)折噎住了!她看著自己身邊臉色發(fā)白的孫嬤嬤,再看看被皇帝當(dāng)眾“表揚”而顯得異常刺眼的夏皇后,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駁斥!皇帝的話,歪理邪說,卻偏偏……似乎有那么一點點歪打正著?尤其是提到她“教導(dǎo)”皇后……這讓她想發(fā)作都找不到完美的切入點!
“你……你……”張?zhí)笾钢中》?,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時語塞。
林小凡抓住這短暫的混亂空隙,不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間,再次拋出了他精心準(zhǔn)備(臨時瞎編)的“理論依據(jù)”:
“再者!祖制?禮教?兒臣并非要打??!”他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誠懇”的表情,“《禮記》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齊家’二字,豈能只靠內(nèi)侍?陰陽調(diào)和,方為大道!《女誡》?曹大家(班昭)亦言:‘婦德尚柔,然柔能克剛,亦需明理以佐君子’!可見女子之才,古之賢者亦不否認(rèn)!”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那幫還在憤怒中的文官,聲音帶著一種“恍然大悟”的夸張:
“朕觀諸位愛卿府中,夫人主理中饋,井井有條,甚至多有通曉文墨、能助夫君處理文書者!此非‘女官’之實乎?只不過……名不正言不順罷了!”
“故——朕增設(shè)女官,并非牝雞司晨!乃是……乃是正名分!開先河!循古禮!效先賢!更是……更是遵循母后您教導(dǎo)皇后、重用孫嬤嬤的……垂范之舉!將后宮及部分機務(wù),納入更規(guī)范、更……陰陽平衡之軌道!此乃……利國利民!功在千秋??!”
他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歪曲經(jīng)典,偷換概念,強詞奪理,把《禮記》、《女誡》甚至大臣們的家事都扯了進來,最后還扣了個“遵循太后垂范”的大帽子!聽得滿朝文武目瞪口呆,腦子嗡嗡作響!想反駁,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畢竟,皇帝口口聲聲沒打敗祖制,只是“正名分”、“循古禮”,還把太后和皇后都拉下了水!
張?zhí)竽樕F青,胸口劇烈起伏。她看著林小凡那副“義正辭嚴(yán)”的嘴臉,再看看下方被噎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的文臣,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涌上心頭。她深知,皇帝這是鐵了心要胡鬧,而且胡鬧得……竟讓人一時無法徹底扳倒!
殿內(nèi)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憤怒的反對聲浪暫時被這通歪理壓制,但不滿和擔(dān)憂如同地火,在無聲地涌動。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夏皇后夏清漪,突然動了。
她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從御座側(cè)后方的陰影里走了出來,走到了丹陛之前,走到了那匯聚了所有驚疑、憤怒、探究目光的殿心。
那身刺目的正紅宮裝,在肅穆的文華殿內(nèi),如同一朵燃燒的火焰,又似一道無聲的宣言。
她微微抬起下頜,目光平靜地掃過滿朝文武,最后,落在了臉色鐵青的張?zhí)蠛鸵荒橌@愕(帶著點“你怎么出來了?”的懵逼)的林小凡身上。
她的聲音清冷悅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決絕:
“陛下所言‘女官’之議……”
她頓了頓,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緩緩開口:“臣妾……愿為天下女子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