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炒蛋還有兩個口味？之前那個咸口的我早就吃膩了?！?/p>
“對，我從小就吃甜口的，這居然還能選？”
“番茄炒蛋怎么可能加糖，你們這是什么吃法？起來，讓我打一勺咸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排隊打菜。
蘇扶搖站在后邊帶著口罩，每一勺分量都剛剛好一平勺，公平公正。
沈知行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fā)。
這女孩性格倒是挺穩(wěn)當(dāng)?shù)?，別人都忙著張羅給領(lǐng)導(dǎo)的小炒，就她踏踏實實地做大鍋飯。
再看已經(jīng)打好飯的工人，已經(jīng)坐在桌前呼嚕呼嚕開吃了。
一時間沒人說話。
旁邊的蘇月端著糖醋魚冷笑了一聲：“蘇扶搖，在這幫大老粗身上下什么功夫？我這糖醋魚可是專門拜師學(xué)的。”
“等負(fù)責(zé)品嘗的蔣哥吃完，恐怕沒你什么事嘍！”
蘇扶搖神色淡淡的，畢竟前世就是蘇月拿到的這個崗位，她也不著急。
天下活路有的是。
只是工廠里的工資更穩(wěn)定一些。
蘇月看蘇扶搖一聲不吭，再看一聲不吭吃飯的工人們，不由得更加得意了。
“蘇扶搖，看來你手藝不怎么樣，到現(xiàn)在都沒一個人——”
話音未落。
最先打飯的那個小個子工人，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碗。
“我靠，太好吃了！”
“這手藝，跟國營飯店大廚似的！”
“女同志，你一定要留在這??！”
隨著小個子一語落下，其他人也紛紛如夢初醒一般。
放下手里的飯碗。
“沈廠長，一定要留下這個女同志啊，要是天天吃她做的飯，我干活都有勁了！”
“對對對，之前那個廚子，中秋節(jié)好不容易吃頓好的，結(jié)果是月餅炒青菜，怎么吃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一副全然要蘇扶搖留下的架勢。
蘇扶搖的眼睛頓時也亮起來，滿懷希冀地看著沈知行。
但沈知行卻公事公辦道：“這個具體要看人事安排，不是光覺得好吃就行的。”
說完，沈知行看向蘇扶搖：“同志，沒問題吧？”
蘇扶搖趕緊擺了擺手：“沒問題！”
旁邊蘇月看著工人一個個強(qiáng)烈要挽留蘇扶搖，頓時一臉不爽，對著蔣燁道：“蔣燁哥，你看......”
蔣燁此時正拿著筷子品嘗糖醋魚。
味道的確還行，中規(guī)中矩，畢竟蔣燁是南城人，對糖醋魚口味挑剔的很。
但沖著蘇月和蘇扶搖對他的態(tài)度差別，蔣燁肯定也要把蘇月留下?。?/p>
手藝如何有什么關(guān)系？吃不死人就行唄。
蔣燁清了清嗓子：“嗯，味道不錯，可以說非常好，你有這個手藝，簡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蘇月頓時滿臉喜色。
而與此同時。
沈知行冷聲道：“蔣燁?！?/p>
“嘗完了跟我去一趟辦公室！聊聊今天面試的事情?！?/p>
說完，沈知行又叫來小個子工人，叮囑他把今天所有的菜都打上一些，送到廠長辦公室去。
隨后又和面試者簡單交代了幾句，讓他們都回去等消息。
蘇扶搖見狀，也告了個別，準(zhǔn)備走了。
并不是很熱衷這個崗位的樣子。
畢竟，看蘇月和蔣燁親昵的樣子，蘇扶搖就已經(jīng)做好了面試不成的準(zhǔn)備！
然而。
蘇扶搖沒看到的是。
真正具備決定權(quán)的廠長沈知行，在嘗了蘇扶搖的菜之后。
平日里不動聲色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驚艷。
反復(fù)確認(rèn)盛在小碟里，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是不是真的出自大鍋......
......
蘇扶搖離開工廠的時候，時間才下午。
外面還很熱。
她走到工廠的小賣鋪門口，想要買根綠豆冰棍。
結(jié)果問了一下，居然只有鹽水冰棍！
實在沒得挑，蘇扶搖付了三分錢，一邊咬著冰棍一邊朝著前面走去。
心里想著事。
老爸的病，最開始住院花了三百多塊。
全家五口人靠老媽一個人的收入撐著，一個月才不到一百塊錢。
再加上之前爸爸沒生病時候攢下的積蓄，家里總共就三百來塊錢。
82年這個積蓄也不少了。
但想要給爸爸治病，還是杯水車薪！
蘇扶搖記得，后續(xù)高昂的治療費，足足一萬五！簡直讓人望而卻步。
畢竟這個年代，萬元戶還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普通家庭的彩禮都是幾十塊起的！
所以，想要挽救爸爸，不能光指著工廠這一份收入。
而且看蘇月的樣子，跟蔣燁似乎早就認(rèn)識還是怎么樣的。
反正上輩子就是蘇月成功進(jìn)廠。
雖然這輩子自己的手藝、求職的態(tài)度都和上輩子不一樣了，但蘇扶搖的心也懸著。
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筐里！
這樣想著，蘇扶搖忍不住嘆了口氣。
如果上輩子自己懂股市什么的就好了，聽說八幾年的時候，有很多人在深市一夜暴富......
可現(xiàn)在讓蘇扶搖說有什么股，她都說不清楚。
當(dāng)務(wù)之急，能應(yīng)聘工廠的廚師是最好的。
但其他賺錢門路，也得——
蘇扶搖突然一怔，看向手中的冰棍。
對，她可以賣冰棍啊！
一根鹽水冰棍的進(jìn)價是一分錢。
但賣價至少三分錢！
像是在校門口那種地方，可以賣到五分錢起！更別提還有什么綠豆冰棍，奶油冰棍......
蘇扶搖都沒回家，直接奔著冰棍廠去了！
82年的江城是有一條批發(fā)市場的，不過路途比較遠(yuǎn)。
不過，江城的工廠在一片區(qū)域范圍內(nèi)，工廠和工廠相連......距離現(xiàn)在的蘇扶搖可不遠(yuǎn)！
好吧，也不能說是近。
靠兩條腿走了五公里。
年輕就是好，一個小時就到了。
就是蘇扶搖差點沒熱死。
呼哧帶喘的，一張小臉通紅，門口保安嚇了一跳，給她倒了碗水。
“大妹子，啥事??？”
“快進(jìn)來歇著，別中暑了！”
蘇扶搖笑著擺了擺手：“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批發(fā)冰棍？”
保安愣了一下：“大妹子，你是開超市的？現(xiàn)在工廠不太對個人批發(fā)了?！?/p>
蘇扶搖搖搖頭，說出自己想要賣冰棍，一開始不一定能拿多少貨，但是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說著，還拿出了一包自己在路上買的金沙江煙。
足足三毛錢吶，夠蘇扶搖買多少冰棍了？
雖然不是什么好煙，但這個年代大家對香煙的品質(zhì)沒有太高要求，更有不少保安這樣的勞動人民抽幾分錢一包的煙。
果不其然，接過香煙之后，保安本來就因為蘇扶搖那張討喜的臉而和顏悅色的神情更慈祥了。
“妹子，這廠里負(fù)責(zé)的銷售員是我小姨子，只要不是量不是太少，我都能帶你去見見！”
“妹子，你確認(rèn)你是批發(fā)？”
蘇扶搖果斷點頭！
“那走吧！”
保安在前面帶頭，一路無話。
很快來到了冷庫門口，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當(dāng)下時興的牛仔服，喇叭褲，正站在門口點貨。
抬頭看見保安，點了點頭，又重新在本子上寫著什么。
“艷子！這妹子說要批點雪糕，正好省著你出去跑一趟了，我?guī)^來看看。”
艷子聞言，頓時看向蘇扶搖。
看著白白凈凈的，真讓人喜歡。
艷子當(dāng)即笑道：“妹子來吧，我這有鹽水的，綠豆的，奶油的還有北冰洋的?！?/p>
“剩下的在庫里還沒取出來呢，你要是要的話，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蘇扶搖趕緊擺了擺手。
其實她現(xiàn)在買得起的也就是最普通的這幾種。
鹽水冰棍，綠豆冰棍還有奶油冰棍。
北冰洋壓根就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了！
蘇扶搖沉吟道：“艷子姐，這三種都多少錢？”
艷子猶豫了一下：“一種一百支起批的話，鹽水冰棍一分，綠豆冰棍三分，奶油冰棍七分?！?/p>
“鹽水的事沒啥賺頭，不過你要是拿得多，奶油冰棍還能便宜！”
這......
蘇扶搖有些猶豫了。
抬頭道：“艷子姐，您看我拿一百根鹽水的，然后綠豆三十根奶油二十根成嗎？”
“第一次就拿那么多，我也沒譜。”
艷子聞言有些不太樂意，盯著自己的姐夫保安看了會。
其實工廠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不對著個人批發(fā)了，蘇扶搖要的貨數(shù)量又尷尬。
介于超出個人，但是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小賣鋪標(biāo)準(zhǔn)之間。
保安嗐了一聲：“艷子，這妹子大老遠(yuǎn)跑來的，看著也是實誠人，誆你這幾十根冰棍干什么？”
“要我說你就給她拿了算了，你這個月業(yè)績不是還差些嘛？”
艷子猶豫了一下，想想也是。
這丫頭長得這么漂亮，怎么看也不是坑蒙拐騙的貨色！
何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也騙不著自己。
此刻蘇扶搖也有些緊張，一雙大眼一眨不眨，認(rèn)真盯著艷子。
艷子是家里的幺女，從小就想有個妹妹......
艷子一揮手：“唉算了，你這個妹子我交了！”
“就按照一百根的價格給你算，不過......”
“不過什么？”蘇扶搖有些緊張。
艷子想了想，道：“我這收拾出一點殘次品，就是冰棍化了又凍上，形狀不太好看，大概有個十幾支，你得幫我包圓了?！?/p>
這算什么？
簡直是意外之喜啊。
如果說這十幾只需要便宜處理的殘次品，就能挽回另外一百多支的優(yōu)惠，蘇扶搖高興還來不及呢！
蘇扶搖頓時神色一喜，不要錢地嘴甜：“謝謝艷子姐姐！”
一句姐姐給艷子哄得眉開眼笑的。
“那跟我來辦公室吧。”
這丫頭好，吃點小虧也沒有甩臉子。
當(dāng)然，這個價格給出去，自己也是一樣吃了點小虧。
走進(jìn)冷庫，門口一張辦公桌，就算是辦公室了。
用來臨時寫點東西什么的，里面還放著一些出貨用得到的單據(jù)之類的。
蘇扶搖交了錢，理了貨，簽了字。
殘次品大多數(shù)是鹽水冰棍，12支，剩下的分別有兩支奶油和綠豆的，到時候便宜點賣或者帶回家吃都行。
因為蘇扶搖空手來的，艷子又給她準(zhǔn)備了個泡沫箱，里面鋪著一床棉被。
可以說是最原始的保冷手段了。
而歸功于那包金沙江，保安又騎著自行車說可以送蘇扶搖一趟。
蘇扶搖也沒推脫。
自己的確考慮的不周全，兩手空空冒冒失失的就來了，這要是走到校門口，天都黑透了......
......
緊趕慢趕的，保安知道她準(zhǔn)備趁著放學(xué)的時候賣，也快蹬了幾步。
比放學(xué)時間還提前到了幾分鐘。
不過周圍已經(jīng)站了些等孩子的家長。
這年頭孩子自己上下學(xué)的偏多，能來接的還是少數(shù)。
看上去大部分都是附近工廠的工人，幾乎都穿著藍(lán)色或綠色的工裝。
只不過身上的工廠名字不一樣。
排成一道稀稀落落藍(lán)綠色小河。
條件好的騎著大杠自行車，有的人手里拎著剛買回來的菜。
對著校門口翹首以盼著。
也算是這個年代獨特的風(fēng)景線了。
蘇扶搖沒多看，抓緊卸了貨，匆忙抓出一根綠豆冰遞給保安。
保安推脫了兩輪，也是扛不住熱。
接過來叼著冰棍，和蘇扶搖告別了。
蘇扶搖松了口氣。
站在原地等了一會，盯著蘇扶搖看的倒是不少，似乎在奇怪她拿的什么東西。
蘇扶搖也不著急，迎著看過來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不多時放學(xué)鈴響了，學(xué)生一股腦涌出來。
這下蘇扶搖可不等了，扯著嗓子喊道：“賣冰棍！賣冰棍啦！”
“鹽水冰棍兩分，綠豆五分，奶油一毛！”
蘇扶搖嗓音本來就脆生生的，再加上前世習(xí)慣說普通話，幾乎沒什么鄉(xiāng)音。
嗓子一亮，跟專業(yè)廣播員似的，立刻就有人被吸引了。
“媽，我要吃奶油的！”
“奶奶我渴......”
“爸......”
個子還沒到腰的小豆丁一個個開始扯著家長的衣角撒嬌。
扛不住孩子耍賴，家長們一個個都圍過來。
“比小賣鋪還便宜一分呢，也行誒！”
蘇扶搖趕緊打開泡沫箱。
“大哥大嫂，冰棍都是廠里直接拿的貨，我又沒有房租水電，當(dāng)然能便宜點！”
“您看，跟小賣鋪是不是一樣的？”
原本質(zhì)疑的人頓時沒話了。
蘇扶搖歲數(shù)小，看著也就是學(xué)生。
白白凈凈的小臉堆著笑，說起話來也絲毫不怯場，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家長們紛紛也都掏錢了。
“我閨女要吃奶油的。”
“兩根綠豆......”
蘇扶搖很快就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收錢、找零，遞冰棍。
不過說到底能出來接孩子的還是少數(shù)，大部分學(xué)生都是自己來回上下學(xué)的。
想吃什么自己做主，甚至有個小豆丁一口氣買了三根。
蘇扶搖怕小孩涼得拉肚子，家長找上門，只賣了兩根給過去。
一把票子抓在手里，冰棍很快一層層地下去......
......
蘇扶搖捧著泡沫箱回家的時候，天色將黑。
一推開門。
屋里燈都沒開，蘇扶搖連人影都沒看見。
劈頭蓋臉地就挨了一頓斥責(zé)。
“死丫頭片子，這么晚回家上哪鬼混去了，真是心都野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