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扶搖啪地一下打開燈。
老太太坐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對著蘇扶搖一臉怒其不爭！
這死丫頭！
自己就不該心疼，還給兜里揣了五塊錢，結(jié)果出去瘋玩了一天！
早知道丫頭就該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現(xiàn)在好了，自己罵完，又要跟這個不懂事的死丫頭一場仗要干！
結(jié)果此刻，蘇扶搖并沒有和往常一樣氣急敗壞。
只是朝著老太太露出一口小白牙笑了一下。
“奶奶，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從臥室門口走出來的蘇文星頓時起了一身白毛汗。
乖乖，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
老姐會和奶奶撒嬌了？
老太太也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死丫頭片子怎么回事。
平時整天臭著一張臉，好像自己這老婆子欠她公分似的。
自己好心勸兩句，然后這丫頭就摔摔打打。
結(jié)果今天這是轉(zhuǎn)性子了？
不對不對，這丫頭片子八成是拿著錢在外面野瘋了，現(xiàn)在知道心虛了！
想到這，老太太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蘇扶搖。
“你說說你，給你拿五塊錢出門一分都不會剩！”
“在外面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都不記著回家了吧？”
聽到外面吵架的聲音，蘇父蘇建國也搖著簡易輪椅出來了。
光是下床上輪椅再搖出來的動作，蘇建國都?xì)獯跤酢?/p>
這個點(diǎn)媳婦李海燕還在上夜班，早上才能回來。
客廳里一邊是自己老媽，一邊是自己閨女。
蘇建國一臉無奈道：“媽，您少說兩句，扶搖這不是回來了嗎？”
說完，蘇建國看向蘇扶搖，招了招手：“扶搖，今天累了吧？”
“你弟給你打完熱水了，去洗把臉?！?/p>
蘇建國說完眼巴巴地看著閨女。
多希望蘇扶搖能像小時候一樣乖巧......不不不，像今天早上和他親近一樣就成。
而不是和平時那樣，明明只想說句話，卻一點(diǎn)就炸。
出乎蘇建國的意料。
蘇扶搖朝著幾人笑了笑。
“沒事爸，我知道我奶關(guān)心我?！?/p>
蘇建國和蘇文星還沒來得及吃驚，老太太就瞪大了眼睛：“關(guān)心你？你死外面才好呢，回家還多張吃飯的嘴......”
蘇建國頭頂冷汗都冒出來了，蘇扶搖卻低頭在口袋里，掏出了一沓毛票。
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
“我這么晚回來是出去賺錢了，在學(xué)校門口擺攤賣雪糕，比小賣鋪便宜一分?！?/p>
“賺了三塊多，奶，你數(shù)數(shù)?！?/p>
老太太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蘇扶搖把鈔票塞到她手里，老太太才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著頭蒙數(shù)。
早上給蘇扶搖的五塊錢，真多了一半多！
老太太仰起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扶搖。
親娘嘞。
一宿的功夫，這死丫頭片子居然懂事了。
大早上起來給家里人做飯；分得清好賴話；甚至還帶錢回家了！
當(dāng)然，如果讓弟弟蘇文星聽見奶奶的腹誹，也會和姐姐站在同一個戰(zhàn)線上。
奶奶的“好話”實(shí)在是太難聽了些......
但此刻的蘇文星壓根聽不見奶奶的腹誹，而是不可置信地盯著奶奶手里的票子。
“姐，我一學(xué)期學(xué)雜費(fèi)才20塊錢......”
“咱媽工資一個月才80塊錢！”
這還是在蘇母李海燕是七級職工，還有各種補(bǔ)貼加上獎金的情況下。
蘇扶搖不客氣地給了蘇文星一個爆栗：“什么叫才80？你知不知道咱家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從這80里面摳出來的？”
蘇文星猛地轉(zhuǎn)過頭：“老姐......”
蘇扶搖沒好氣道：“干嘛？”
蘇文星道：“再打一下，不然我都懷疑你不是我老姐了?！?/p>
蘇扶搖頓時哭笑不得，推搡了蘇文星一把。
才懶得理他！
......
老太太把手里的一大把毛票數(shù)了又?jǐn)?shù)。
眼眶泛紅。
不是因?yàn)殄X的事，而是蘇扶搖這丫頭片子終于懂事了。
知道操心家里了。
蘇扶搖打小長得漂亮，從七八歲開始，身邊的小子就圍著。
尤其是最近兩年家里條件不好。
老太太生怕別人給了點(diǎn)甜頭，蘇扶搖就稀里糊涂地上當(dāng)了。
所以嘴上歸不饒人，但老太太對蘇扶搖一直相當(dāng)大方。
說白了吃三頓稀米湯，也不會讓蘇扶搖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吃零嘴。
結(jié)果蘇扶搖才不領(lǐng)情，甚至對她這個奶奶總沒有好臉色。
中考落榜之后，蘇扶搖更是郁郁寡歡。
整天一副全世界對不起她的派頭，整日怨天尤人，眼看著人都廢了！
老太太趁著人不注意，使勁抹了一把眼睛。
感慨歸感慨......
老太太平時在家里給鄰居改改褲腳，縫身衣服什么的，一次收幾毛錢到幾塊錢不等。
一個月也有些收入。
老舊思想根深蒂固，自然不愿意蘇扶搖拋頭露面。
粗聲粗氣道：“一個丫頭片子整天出去拋頭露面像什么樣子？今天開始不許擺攤了，我還沒死呢，干得動！”
“今天讓你去工廠面試，咋樣了？”
話鋒一轉(zhuǎn)，蘇文星和蘇建國也看向蘇扶搖。
蘇扶搖聞言搖了搖頭：“不怎么樣，我看蘇月有關(guān)系，就要兩個人，不好說?！?/p>
老太太頓時神色不快。
蘇建國也是一臉愧疚地看著女兒：“都是爸身體不好，讓你小小年紀(jì)就出去找工作......”
蘇文星卻大大咧咧道：“這算啥？老姐不是能擺攤賣雪糕嗎？一個月下來比媽賺得還多呢！”
老太太瞪了蘇文星一眼：“你知道個屁。”
“反正蘇扶搖出去擺攤，不成！”
說完，老太太重新把八塊六毛錢塞進(jìn)蘇扶搖手里。
“這錢你自己拿著，沒人稀罕要。”
蘇扶搖也知道奶奶是關(guān)心自己，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上輩子自己不明白。
可經(jīng)過了一輩子，還不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好意嗎？
前世奶奶向來嘴上不饒人，因?yàn)樯倥畷r代的芥蒂，蘇扶搖連奶奶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跪在靈堂還是滿心憤懣。
直到......
直到弟弟流著眼淚把奶奶的遺囑遞給自己。
奶奶把畢生積蓄都留給了自己。
蘇扶搖才領(lǐng)悟到奶奶那顆柔軟的、愛她的一片赤誠。
不行......不能想，再想又要哭了。
蘇扶搖眨巴眨巴眼睛，逼干凈還沒來得及成氣候的淚意。
低頭抽走了六毛錢的零頭，轉(zhuǎn)而遞給蘇文星。
奶奶不讓自己擺攤，又沒說不讓弟弟擺攤。
才不和這個老太太一般見識呢。
“明天你跟著我跑一趟雪糕廠，反正你現(xiàn)在放暑假，累了也別閑著！”
蘇文星頓時滿頭問號。
什么叫累了也別閑著，老姐說得這還叫話嗎！
蘇扶搖繼續(xù)道：“就算工廠這份工作不行，我也遲早要找工作，也不可能一直擺攤的?！?/p>
老太太在旁邊也沒吭聲。
蘇扶搖今天可是賺了三塊多，心疼孫女歸心疼孫女，但冷不丁有了個賺錢的門生，扔了多可惜......
小伙子也該鍛煉鍛煉！
而蘇文星捏著那沓錢，看看老爹，又看看奶奶。
最后轉(zhuǎn)回蘇扶搖身上。
“我？去擺攤嗎？”
......
另一邊，國營紡織廠。
大禮堂。
快到換班的點(diǎn)了，工人們紛紛被叫來開會。
廠長沈知行站在臺上，燈光打下來。
穿著統(tǒng)一的工服，可別人皺皺巴巴臟兮兮的的樣子，在他身上一點(diǎn)痕跡都看不到。
大膽的女工直勾勾地盯著沈知行看，性格內(nèi)斂一點(diǎn)的也忍不住往他身上瞥。
這肩膀，這夠?qū)挼?，晚上不得把天花板都擋住?.....
而沈知行對這些目光恍若未覺，只是淡淡地說了今天工廠食堂招廚子的事。
投票表決，決定留下誰。
話音落下，臺下頓時七嘴八舌地炸開了。
“你們看見沒？今天后廚來了個女廚子，長得跟文工團(tuán)里出來的似的！”
“可不么，手藝也好，她要是來了，咱們又有口福又有眼福！”
“別提了，我今天喊別人幫我打的飯沒看著，可后悔死我了......”
已經(jīng)下來坐在位子上的沈知行也自然聽到了這些聲音。
頓時一臉的不悅。
廠里本來就男多女少。
一幫大老爺們，整天見不到幾個女人，看見漂亮姑娘跟餓狼見了肉似的。
那個叫蘇扶搖的廚師......
要真是進(jìn)了工廠，因?yàn)檫@張臉，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煩。
沈知行一邊想著，眉頭緊皺。
而旁邊的蔣燁用肩膀推了推沈知行：“誒，沈廠長?！?/p>
“商量個事唄，一會你給蘇扶搖投反對......”
沈知行頓時警覺地看了蔣燁一眼。
“什么意思？”
蔣燁嘿嘿一笑：“跟你說實(shí)話，這個蘇扶搖我看上了?！?/p>
“不夠這小姑娘不好相與，要是上了班就更......你懂得?！?/p>
沈知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個蘇扶搖，還沒有來上班，就惹出這種事。
不過關(guān)鍵的還是蔣燁。
本來沈知行對蔣燁堪稱浪蕩的行徑就極為不喜。
何況，沈知行一直覺得，如果喜歡一個人，自然要正大光明的追求，而不是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沈知行根本懶得理會蔣燁，直接移開了目光。
旁邊的蔣燁見狀，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個沈知行，整天裝什么清高呢......
......
很快投票的結(jié)果出來了。
今天食堂為了給廚師上手，肉比平時要多一些。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知行拿到的投票結(jié)果，居然是西紅柿炒蛋和醋溜白菜這兩道菜的票數(shù)最高。
一問工人，得到的結(jié)果也十分統(tǒng)一——
“嗐，肉菜怎么做不香？能把白菜做好才是本事呢！”
“同一棟樓吃雞蛋炒柿子都有甜有咸呢，就沖廚師有這份心還不嫌折騰，以后絕對差不了！”
這兩道菜都是出于蘇扶搖之手。
除此之外，蘇月的票也不少。
因?yàn)閺N房分為工人廚房和小廚房。
小廚房是給高級工還有管理層吃的。
倒不是特權(quán)什么的，而是根據(jù)工資按級別劃分，他們到手的餐補(bǔ)份額要更高。
比起大鍋菜，都愿意多出點(diǎn)錢吃個小炒什么的，給自己補(bǔ)補(bǔ)營養(yǎng)解解饞。
基本上工廠食堂都是分大小廚房的。
蘇月的糖醋魚雖然沒有做到極致，但也能看出廚藝水平不低。
再有蔣燁拉票。
也排到了第二名。
不過蘇扶搖的票數(shù)可以說是一騎絕塵。
沈知行他們所在的廠子是國營的地方酒廠，工人有上千人，今天參與投票的人也有七百多數(shù)。
蘇扶搖直接拿到了將近五百票！
沈知行皺著眉頭，頓時陷入了糾結(ji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