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意卻忽然開口。
平靜的聲音好像一顆石子,陡然丟進洶涌激蕩的水面,短暫的平靜之后,旋渦猛起,母子二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你說什么?”陸修遠聲音幾乎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顧知意低垂鴉羽,輕輕撣去衣上浮塵,靜得像面澄清的湖泊。
“我說,夫君兼祧,我沒意見?!?/p>
祠堂內(nèi)火光漸漸堙滅,只剩翻飛不止的紙灰。
陸修遠目中的堅定寸寸破裂,看著顧知意眼底的靜寂,心頭一瞬竟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來。
“本宮就知道……”慧貴妃鳳眸驟亮激動開口。
陸修遠倏然橫插進兩人中間,狹眸透著沉沉痛色:“母妃,你別再逼知意了,她都被你逼得說胡話了!”
說胡話?
顧知意沉寂的心終于起了些波瀾,擰了擰眉心有些不解地看著陸修遠。
她成全了他們,陸修遠這又是在做什么?
不過來不及多想,一旁的顧詩晴忽然捂住心口小臉兒慘白地急促呼吸起來。
“母妃,你、你別再為我操心了,從前都是我的錯,我不敢、不敢奢求原諒……”
話罷,顧詩晴整個人軟軟朝地上暈了下去。
方才還滿目痛色的陸修遠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大步上前圈攬顧詩晴,聲音也緊繃起來:“顧詩晴!”
顧詩晴臉色慘白,沒有絲毫回應(yīng)。
陸修遠眼尾都染成紅色,毫不猶豫攔腰抱起顧詩晴。
顧知意扯了扯唇角,故意出聲:“夫君,你剛剛不是說不愿兼祧么?”
陸修遠抱著顧詩晴的大手驟然一僵。
他回頭,狹眸里的暗茫讓人一時間看不清是真是假。
“是?!?/p>
“但她得好好活著,她是我二哥的妻子?!?/p>
二哥的妻子么?
門外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祠堂內(nèi)翻飛不止的紙灰也緩緩重新落了地,小樓外的雨,嘩啦啦淌進來了,整個祠堂只剩一片冰寒。
顧知意垂下眼簾,抽身離去。
回到落梅苑,屋內(nèi)溫暖如春,丫鬟看著裙擺鞋襪濕透的顧知意,驚呼著撲上前去,用帕子仔細地為她擦去身上的水。
她任由丫鬟動作,看著軒窗外被雨水打得彎了腰的海棠,大片花瓣被打落在地任由雨水沖刷。
她攥緊了秀拳,聲音堅定又宛如寒冰:“叫戚老大來見我?!?/p>
戚老大是她在流放以后,漠北那邊的舊部,只忠心于她。
因此,在戚老大沐雨而來后,她才會開門見山道。
“我要假死,徹底離開三皇子府?!?/p>
一向盡職盡忠的戚老大此刻也忍不住抬起方臉皺緊了濃眉滿目擔(dān)憂:“小姐,這些年您陪著三皇子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回京成了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三皇子妃,您確定要在此刻……”
裊裊騰升的暖香里,顧知意扯了扯蒼白的唇角。
就連部下也知道這三年是自己陪著陸修遠熬,吃苦受罪無數(shù),偏偏陸修遠不知道。
不、他或許知道,畢竟他也曾因心疼自己做過許多事。
夏夜炎炎,她熱得睡不著,陸修遠親自為她打了整整一夜的扇;食欲不佳,她一整天只用了一碗稀粥,陸修遠便親自下廚,為她下了一碗陽春面……
只是這些,在遇到顧詩晴后,就輸了個底朝天。
不過,顧知意也都不在乎了。
陸修遠,她不要了。
“我確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