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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觀闕臺深 valenly 117435 字 2025-07-08 09:3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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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栓和劉七,有過“交情”。幾年前,劉七有個遠(yuǎn)房侄子犯了事,關(guān)在詔獄,王老栓收了點好處,沒讓那小子在獄里吃太多苦頭。

劉七記著這份情,偶爾會托人給王老栓捎點外頭的劣酒,算是“孝敬”。

這條線,極其隱蔽,知道的人極少,且完全繞開了宮禁的正式通道。

王老栓心中暗罵自己,接下個如此棘手的差事,但他知道時間緊迫!這個死囚等不起三天,自己多耽擱一刻,風(fēng)險就大一分。

他找了個借口,跟管事的牢頭告了個假,說是家里老妻病重,得回去看一眼。

牢頭罵罵咧咧,嫌他事多,但看他那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又念他平日還算老實,最終還是揮揮手讓他滾蛋了。

出了詔獄那扇壓抑沉重的黑漆大門,王老栓并沒有回家。

他像一條滑溜的老泥鰍,迅速鉆進(jìn)了京城迷宮般的小巷。他七拐八繞,確認(rèn)無人跟蹤后,才來到南城一處極其破敗的窩棚區(qū)。

空氣里彌漫著劣質(zhì)煤煙和腐敗垃圾的混合氣味。他在一扇幾乎要散架的破木門前停下,有節(jié)奏地敲了幾下。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同樣干瘦、賊眉鼠眼的臉,正是“穿山鼠”劉七。

他看見王老栓,明顯一愣:“老王頭?稀客?。≡趺疵轿疫@耗子洞來了?詔獄里沒油水了?”

王老栓沒心思寒暄,一把將他推進(jìn)去,反手關(guān)上門。

昏暗的油燈下,王老栓臉色慘白,額頭全是冷汗,他哆嗦著從懷里掏出那卷被汗水浸得有些發(fā)軟的紙卷,還有那粒金豆子,一股腦塞到劉七手里。

“老七!救命?。 蓖趵纤ǖ穆曇魩е耷缓蜆O度的恐懼,“這個,送到宮里,親手交給貴妃娘娘!必須親手!要快!最遲明天!!”他語無倫次,但“貴妃娘娘”和“親手”這幾個字咬得極重。

劉七掂量著那粒金豆子,眼睛亮了亮,但聽到“貴妃娘娘”四個字,臉上的貪婪瞬間被驚駭取代。

他像被燙到一樣,差點把那金豆子和紙卷扔出去:“老王頭!你瘋了?!貴妃娘娘?!那是天上的神仙!我‘穿山鼠’鉆的是陰溝,哪夠得著凌霄寶殿?!你這是要我的命??!”

“不是白給!金豆子歸你!事成之后……”

王老栓一咬牙,從貼身的破棉襖夾層里,又哆哆嗦嗦摸出一個用油布包了好幾層的小布包,里面是他攢了半輩子、準(zhǔn)備給自己買棺材板的幾塊碎銀子和幾枚大錢。

“這些都給你!老七,看在當(dāng)年你侄子的份上,救救我!也救救你自己!

這信送不到,我活不過三天,你……你知道的太多,能有好下場?

那牢里的貴人說了,送不到,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把段云深的話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帶著絕望的威脅。

劉七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看著王老栓手里那點可憐的積蓄,再看看那粒成色不錯的金豆子,最后目光死死盯在那卷要命的信上。

王老栓的話戳中了他的恐懼——牽扯到貴妃和一個死囚,一旦泄露,他這種陰溝里的老鼠,絕對會被碾得粉碎。

“媽的!”劉七狠狠啐了一口,眼中閃過亡命徒般的兇光,“老王頭,老子真是被你拖下水了!”

他一把抓過金豆子、碎銀子和那卷信,動作快如閃電。

“這信……送誰?哪個貴妃?”他壓低聲音問。

“姓段!是段貴妃!”王老栓趕緊補充,段云深的姓氏他還是知道的。

劉七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段貴妃!那可是如今圣上跟前最得寵的主兒之一!他感覺手里的信卷重逾千斤。

“明天……明天宮里的‘凈軍’會來南城掏糞……”劉七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飛快。

“帶隊的‘糞頭’老曹,是我拜把子兄弟!他手下有個叫‘小癩子’的,是個孤兒,機靈,膽子也大。

以前幫我給浣衣局的管事嬤嬤送過東西,認(rèn)得里頭一個叫‘翠兒’的宮女,聽說那翠兒……好像就在段貴妃宮外圍打雜!”

王老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連夜去找老曹,讓他明天把小癩子塞進(jìn)凈軍隊伍混進(jìn)宮。

讓小癩子找機會把信交給翠兒,就說是老家來的‘急信’,讓她務(wù)必想辦法,親手呈給貴妃娘娘身邊的掌事大宮女或者心腹太監(jiān)!

翠兒那丫頭貪財,老曹會給她點甜頭,我再額外給小癩子點跑腿錢……”

劉七快速盤算著,“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條能沾著點貴妃宮邊兒的路子了!成不成,看老天爺賞不賞命了!”

“好!好!就這么辦!”王老栓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連連點頭。

“老王頭,你記??!”劉七眼神兇狠地警告,“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走漏半點風(fēng)聲,不等宮里動手,我先弄死你!”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卷信塞進(jìn)一個特制的小竹筒里,用蠟封好口,再藏進(jìn)一堆準(zhǔn)備明天夾帶的廉價香粉盒子里。

王老栓癱坐在劉七屋里冰冷的土炕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看著劉七消失在門外的夜色里,感覺自己的魂魄也跟著那卷信一起,飄向了那座吞噬無數(shù)性命的、金碧輝煌的牢籠——皇宮。

次日,棲梧宮。

細(xì)沙早已滴滿了一輪銅漏,卻無人將其重新倒置,段云裳立在窗欞前,手中掐著一方皺得不成樣子的錦帕。

春桃將昨夜的那壺不知熱了幾遍的茶水換了下去。

段云裳眉頭緊皺,眼底有壓不住的青黑,“春桃,丹棠傳信來了嗎?”

“回娘娘……未曾……”春桃端著一壺新的茶稟告。

殿內(nèi)安靜了片刻,隨即便傳來了段云裳帶著決絕的聲音:“……備依仗,去御書房?!?/p>

朱紅宮墻檐角仍有雨滴滾落,反射著慘白的天光。

段云裳垂首立于階下。

內(nèi)侍通報后遲遲未喚她進(jìn)去,她只能聽著御書房內(nèi)隱約傳來的議政聲,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她反復(fù)思忖著措辭,如何既能打動皇帝,又不顯得過于包庇弟弟的“劣跡”。

她想起幼時弟弟依賴她的眼神,悔恨與自責(zé)的情緒幾乎讓她窒息,若有她在身邊,弟弟是否就不會長成這副性子……

午時三刻,段云裳從皇帝上朝的時間開始等。已經(jīng)等了三個時辰。

終于,內(nèi)侍宣段云裳入內(nèi)。此時正值深秋,御書房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暖意撲面,卻讓她打了個寒噤。

皇帝端坐御案之后,神色沉肅,帶著處理朝政后的疲憊與一絲嚴(yán)重不易察覺的不耐。

段云裳行大禮,額頭觸底,壓制著聲音的顫抖:“臣妾段云裳,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p>

“平身?!被实鄣穆曇袈牪怀銮榫w,說出的話卻帶著肯定,“貴妃此刻求見,是為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

段云裳沒有起身,依舊跪伏在地,抬起頭時,眼中已蓄滿淚水,卻強忍著不讓其落下:“陛下圣明。臣妾斗膽,再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段云深,向陛下求一條生路!”

她聲音哽咽,情真意切。

皇帝神色未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陛下,云深他……年少無知,被奸人蒙蔽,犯下大錯,臣妾不敢為他辯駁半分!先父為國捐軀,臨終唯余一子。臣妾未能盡到長姐之責(zé),管教無方,致使他行差踏錯,罪責(zé)在臣妾!”段云裳深深叩首,“臣妾每每思及,痛徹心扉!”

“求陛下開恩!念及先父微功!饒他一命!哪怕是充作苦役,終身不得回京!

只要能留他一口氣,讓臣妾將來九泉之下有臉見父母。

臣妾愿以貴妃之位相抵!只求陛下。留我弟弟一命!”


更新時間:2025-07-08 09:3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