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秦大海主動收拾碗盤，“你是老師，我是學(xué)生，哪有老師給學(xué)生冼碗的道理？
你請坐，看看電視，廚房的事交給我了?！边@次肖雅真的驚訝了，在她的印象中，
男人主動下廚己屬罕見，而主動承攬洗碗的基本上屬于另類了，
尤其像這種十八九歲的男孩子，一般自尊心都很強，不會做家務(wù)，像秦大海這樣的人太少了，
最起碼到目前為止，她本人還是第一次遇到。肖雅抱著雙臂站在一側(cè)，
半是好奇半是擔(dān)心，如果秦大海冼不干凈，那還不如自己來，但秦大海的表現(xiàn)太出色了，
不但碗盤洗得干干凈凈，而且因為冼滌清潔的步驟安排合理，整個過程用時很短，
這大概和他從小在拉面店幫忙有關(guān)系，他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肖雅還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秦大海把幾個要丟掉的瓶瓶罐罐也洗干凈了，
顯然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囑咐，也開始學(xué)著正確處理垃圾了，這說明秦大海很細心，
自己講過的話他都用心記下了，正在努力適應(yīng)著留洋生活。秦大?？吹叫ぱ耪驹谏磉叄?/p>
有意找話講，說一些念書時候的趣事。肖雅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偶爾也說兩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
從她的眼神里看得出來，她對秦大海的印象非常好。忙完了廚房的事，肖雅讓他去休息，
自己煮了咖啡端了出來。秦大海不喜歡喝咖啡，出于禮貌他嘗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
“味道不好嗎？要不要再放些糖？”肖雅問道?！拔蚁矚g喝茶。
”秦大海很抱歉地笑笑，“喝開水也行。這個我實在不喜歡，太苦了。
”“第一次喝難免有點不習(xí)慣，時間長了，你就會品出味道，
然后你就會慢慢喜歡上它……”肖雅微微閉上眼晴，細聲慢語，
給秦大海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苦澀所帶來的雋永回味和甜美遐想，心神仿佛已經(jīng)陶醉其中。
秦大海聽她說得很動人，嘗試著又淺淺啜了幾口，然后學(xué)著肖雅的樣子，
閉上眼晴去體會，但嘴里除了濃濃的苦味，什么意境也感覺不到?！凹犹牵?/p>
加糖……”秦大海咧著嘴，愁眉苦臉，“受不了了，太苦了，這怎么喝?。?/p>
”他往杯子里一個勁地加糖，一連加了幾湯匙?！澳悴蝗缰苯雍忍撬懔?。
”肖雅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不喝算了，不要糟蹋了。
”她伸手把秦大海的那杯咖啡奪了下來，“在這里，咖啡是生活的一部分，它無處不在，
無時無刻不影響著你的人生。到了英國你可以不認識英鎊，但你絕不能不喝咖啡。
”“知道了，知道了……”秦大海今天受到的教誨太多了，個個深刻，己經(jīng)招架不住了，
“肖老師，是不是可以上課了？”“OK……”對這個建議，肖雅欣然接受。
＝從事足球運動的人接觸最多的當(dāng)然是足球術(shù)語，
而外籍球員要想迅速融入當(dāng)?shù)氐那蜿?，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掌握?dāng)?shù)氐淖闱蛘Z言，
先聽懂教練和隊員的話，在球場上忠實執(zhí)行教練的戰(zhàn)術(shù)安排，密切配合其他球員展開進攻。
肖雅在這方面似乎很有經(jīng)驗，她選擇了一種獨特的教學(xué)方式，先教最常用的足球術(shù)語，
直接切入足球主題。她不要求秦大海會拼寫，只要求秦大海能說出來，能聽得懂。
她教給秦大海的第一個單詞就是“SHOOT（射門）”。這種教學(xué)方式很有吸引力，
某種程度上是兩人在討論和交流足球，從進攻到防守，從戰(zhàn)術(shù)布署到臨陣指揮，
這激起了秦大海的濃厚興趣。兩人有時也會發(fā)生爭執(zhí)，
這時上網(wǎng)查找資料成為裁決勝負的最終手段。兩個小時很快過去。
當(dāng)肖雅拿出手機示意十點到了的時侯，秦大海還意猶未盡，
正在中文里夾雜著憋腳的英語興致勃勃地說著。肖雅起身告辭，“你的筆記本我要帶走。
”她也不管秦大海那張難看的臉，把筆記本裝進包里就匆匆出門了。秦大海跟在后面，
關(guān)心地說道：“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用。”肖雅一邊下樓一邊搖手道，
“我住的學(xué)生公寓樓離這里很遠，騎車要四十分鐘左右。你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我明早來的時候給你帶早點?！苯又肫鹗裁矗ゎ^問道，“你早上自己能起來嗎？
要不要我打你的手機？”“那就麻煩你了?！鼻卮蠛Ｔ谶@件事上不敢說大話，
自己睡覺一向很沉，沒人叫根本不會醒。兩人一起到了樓下，秦大海越想越擔(dān)心，
肖雅住那么遠，路上出了事就麻煩了，“我還是送你回去吧?！薄澳悴灰獡?dān)心，
這個城市很安全?！毙ぱ判Φ?，“從這里到學(xué)校都是大馬路，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也很多，
不會出事的，你放心吧?！鼻卮蠛退龔南镒永锬贸鲎孕熊嚕詡€先跨了上去，“走吧，
不要說廢話了，我一定要送你，否則我晚上睡不著覺?！毙ぱ艧o奈苦笑，
“我今天說得很多了，不想再說了，也拜托你不要胡鬧了。我不需要你這個護花使者，
我自己也有能力平安回到學(xué)校。晚上我還有筆記要看，有功課要做，我的時間很緊張，
請你不要耽誤我時間了，好不好？OK？”秦大?？此車烂C，語氣也很嚴厲，
心里有些畏怯，但他實在放心不下，“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走那么遠的路，誰放心？
”“下來……”肖雅推了推眼鏡，口氣不容置疑，“快點，
NOW……”秦大?？吹叫ぱ派鷼饬耍缓脴O不情愿地把自行車交給了她。
肖雅騎上車就走，秦大海追了幾步，大聲問道：“真的沒事嗎？”肖雅頭也不回，
舉手在空中搖了幾下，如飛而去。秦大海望著她消瘦的背影，想起她憂郁的眼晴，
心里很不是滋味，跟著從心里驀然涌出一股悲楚和傷痛，仿佛心里突然失去了什么，
非常失落，非常痛苦，非常想追上肖雅把她留下來……“肖雅……”秦大海叫了起來，
飛步狂奔，一直追上了大街……肖雅聽到他的叫喊，不時回頭看著他，
但自行車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很快湮沒在昏黃的燈光里。手機響了。
秦大海停下腳步，劇烈喘息著，眼晴死死盯著漸漸消逝在燈光里的嬌弱身影。
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瘋狂追趕肖雅，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極度的失落感，
那種心被挖去般的痛苦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努力去回憶，去尋找這種感覺，
他想了起來，念小學(xué)的時候有次自己犯錯了，父親打自己，要把自己趕回老家。
父親拽著自己去車站，媽媽跟在后面哀求。自己害怕失去媽媽，撕心裂肺地哭號，
當(dāng)時心里就是這種感覺，心被挖去的般痛苦。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是不是因為思念家鄉(xiāng)，思念母親？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媽媽雖然流淚了，但自己并不覺得難過，
為什么到了英國反而難過了？我追的到底是肖雅，還是我的故鄉(xiāng)？他感覺眼睛有些酸，
忍不住抹了一下，發(fā)現(xiàn)淚水已經(jīng)悄然盈眶。＝手機不停地響著，屏幕顯示是安吉。
秦大海穩(wěn)定了一下思緒，想起安吉在機場分手時說的話，
她說晚上要到布萊頓和自己會合，她現(xiàn)在打手機來是不是告訴我，她已經(jīng)到了布萊頓？
“安吉姐姐，你到了布萊頓？現(xiàn)在在哪？”“坦克嗎？我還在倫敦，
今天有事耽擱了，我不去布萊頓了，明早開車去接你?！卑布穆曇袈犉饋碛行┧粏?，
好象非常疲倦，“布朗先生會直接去俱樂部，我們在那里和他匯合?！薄拔抑懒?，
謝謝你?！蓖Ａ艘幌?，秦大海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聲音不對？
好象一點無力都沒有。中午離開機場的時候，你不是很好嗎？”“我沒事，
只是有些累……”安吉說到最后幾個字時，聲音突然哽咽起來，
接著她好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極力抑止著哭聲。秦大海心里一驚，
驀然想到了上海的那個早晨。她和男友又吵架了？原以為她在上海散散心，情緒會好起來，
誰知剛到倫敦又起戰(zhàn)火了。這種事說不清理還亂，想安慰也無從說起。
想到自己那天拿著安吉的手機把對方狂罵了一頓，他十分后悔，怨自己太沖動了。
那件事有可能造成誤會，
那位尊貴而粗魯?shù)木羰肯壬锌赡芤虼苏J定安吉姐姐給他戴了綠帽子，一定要和她分手。
這管我什么事？外國人搞外遇養(yǎng)情人象吃飯一樣司空見慣，
談戀愛不過就是彼此無聊找找樂子而已，他們兩個愛怎么玩就怎么玩，我還是裝聾作啞，
權(quán)當(dāng)不知道這么一回事為好?，F(xiàn)在對我來說，掙錢吃飯才是最重要的事。
旋即想到安吉為人不錯，對自己更是慷慨，隨便請頓級都是高級大酒店，
喝上萬塊一瓶的葡萄酒，這時她傷心痛苦，自己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實在有點薄情寡義，不夠義氣，沒人情味了。想到這里，
他把手機貼在耳邊又仔細聽了一下。安吉雖然沒有掛斷手機，但里面聲息全無?！拔梗?/p>
你還在聽嗎？”“坦克，早點睡，明天見?！卑布穆曇纛澏吨?，帶著一絲哭音。
“對不起，我是不是給你闖禍了？”秦大海擔(dān)心她掛斷手機，急忙說道，“實在抱歉，
我太魯莽了……”對面沒有聲音。良久，安吉說話了，“不關(guān)你的事，
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聽起來她的情緒好象穩(wěn)定了一些，聲音也平靜了很多。停了片刻，
她又說道，“現(xiàn)在沒事了，徹底沒事了。早點休息吧，再見，晚安。
”“晚安……”秦大海合上手機，抬頭望向長街盡頭。肖雅的身影早己消失不見，
只剩下朦朦朧朧的燈光。他四下看看，又抬頭看看美麗的夜空，心情很郁悶，
腦海里不時想起父親的囑咐，母親的哭泣，
而安吉的哽咽聲和肖雅孤獨的背影也不時牽動著他的心弦，讓他感覺很難受，
不過因為安吉的那番電話，他心里的那股莫名痛楚減輕了不少，
代之以對未來命運的焦慮和惶恐。＝秦大海洗完澡，
靠在沙發(fā)上無聊地看了一會兒電視。他本想給父母打個電話，但想到他們正在小店忙碌，
而且他們不止一次告誡自己，沒事不要打電話亂花錢，他擔(dān)心會被父母埋怨，
又把手機放下了。他又想起了肖雅。這丫頭好厲害，如果有筆記本上網(wǎng)，
現(xiàn)在正好可以和姐姐聯(lián)絡(luò)，和一幫同學(xué)朋友聊天打屁，如今只能兩眼瞪著天花板干著急了。
秦大海翻來覆去睡不著，從一數(shù)到四位數(shù)還兩眼如炬，毫無睡意。
無奈他爬起來做俯臥撐，雙手做完單手做，反正把自己折騰累了好睡覺。讓人氣苦的是，
越折騰越清醒。他從床上換到沙發(fā)上睡，又從沙發(fā)上換到客廳木地板上睡，
但想盡了所有辦法，就是睡不著?！疤彀?，幫幫我吧，讓我睡覺吧?！鼻卮蠛Ｒ灶^磕地，
兩手痛苦地拳打著地板，悲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