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觀景臺的纜車在晨霧中緩緩上升,雨蘭趴在玻璃窗上,呵出的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片白霧。
她用手指畫了顆歪歪扭扭的心,里面寫著"徐安?劉雨蘭"。
"流星雨要晚上才能看。"我遞給她熱奶茶,"現(xiàn)在上去太早了。"
"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她轉(zhuǎn)過頭,嘴唇被熱氣蒸得嫣紅,"萬一你下午又接到陳學姐電話呢?"
奶茶杯在我手中捏得變形。
自從論壇事件后,陳學姐請假回了老家,但雨蘭仍每天檢查我的通話記錄。
纜車突然晃動,雨蘭順勢倒進我懷里,手指悄悄探進我外套口袋——她在摸我的手機。
"想看就直接說。"我解鎖遞給她,"密碼是你生日。"
她睫毛顫了顫,輸入0623。
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嘴角揚起勝利般的微笑——我的壁紙換成了她昨天發(fā)的自拍。
"安安最近好乖。"她滑動通訊錄,突然僵住,"這個'心理醫(yī)生李'是誰?"
我后背沁出冷汗。這是上周偷偷咨詢的邊緣人格障礙專家,預約了明天下午的面診。
"選修課教授。"我面不改色地撒謊,"討論期末作業(yè)。"
雨蘭盯著我看了三秒,突然笑了:"你撒謊時右眼會眨得比左眼快。"她把手機還給我,"不過沒關(guān)系,我會讓你慢慢只對我說真話。"
纜車到站,山間霧氣彌漫。雨蘭蹦跳著走在前面,白裙子在霧中時隱時現(xiàn),像只隨時會飛走的蝴蝶。我突然想起前世她自殺前寫的日記:"想變成標本,永遠停在安安手心里。"
"快來!"她在觀景臺邊緣揮手,"這里有同心鎖!"
銹跡斑斑的欄桿上掛滿銅鎖,雨蘭撫摸著其中一對:"我們也鎖一個好不好?把鑰匙扔下山谷。"
她的眼神太亮,讓我想起前世法醫(yī)的話:"死者手腕有捆綁痕跡,疑似自縛后跳樓。"當時現(xiàn)場就找到一把小銅鎖,鑰匙不知所蹤。
"現(xiàn)在買不到鎖。"我岔開話題,"餓了嗎?先去吃泉水雞。"
下山的小路濕滑,雨蘭堅持要牽手。路過一片竹林時,她突然拽我進去,冰涼的手捧住我的臉:"吻我。"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她的吻帶著奶茶的甜和藥物的苦,手指死死揪住我后腦的頭發(fā)。當我們分開時,她嘴唇沾著我的血——不知是誰咬破了誰的舌尖。
"蓋章了。"她舔掉血珠,"現(xiàn)在你身上有我的DNA了。"
竹林沙沙作響,遠處傳來游客的笑鬧。雨蘭從包里掏出個小瓶子,里面泡著片干枯的梔子花瓣。
"去年你生日那天撿的。"她晃了晃瓶子,"我每天都會對它說'我愛你',這樣就算以后你變心了,這片花瓣也帶著三百六十五句愛意。"
我的喉嚨發(fā)緊。前世整理遺物時,警方在雨蘭枕頭下發(fā)現(xiàn)同樣的瓶子,里面是朵干癟的玫瑰——我第一次送她的那朵。
午飯在小餐館解決。
雨蘭用開水燙了三遍碗筷,又掏出隨身攜帶的酒精棉片擦桌子。老板上菜時多看了我兩眼,她立刻用身體擋住我視線:"不準看別人。"
泉水雞又麻又辣,我吃得滿頭汗。
雨蘭卻幾乎沒動筷,專心把姜絲挑出來排成心形。前世我以為她挑食,后來才知道是藥物副作用導致味覺喪失。
"吃藥了嗎?"我夾了塊最嫩的雞腿肉給她。
她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果然知道了。"藥片從她袖口滾落,在桌面上轉(zhuǎn)了個圈。喹硫平,劑量比上次看到的又增加了。
"我不需要吃藥。"她把藥片碾成粉末,"只需要你。"
老板突然端著免費果盤過來,雨蘭條件反射般遮住藥粉。老板笑呵呵地說:"小情侶吵架啦?姑娘眼睛紅得像兔子。"
"我們很好。"雨蘭甜甜一笑,桌下的手卻掐進我大腿,"好得能一起去死的那種好。"
老板尷尬地走開。雨蘭把藥粉撒進茶水一飲而盡:"看,我吃了。"她的笑容天真又殘忍,"現(xiàn)在安安該獎勵我。"
下山時起了風,雨蘭的白裙子被吹得鼓脹,像隨時會墜落的降落傘。我緊緊摟住她的肩,她趁機把冰涼的手伸進我襯衫下擺:"你的心跳好快,是因為害怕我掉下去,還是因為喜歡我這樣碰你?"
"都有。"我誠實回答。
她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哼著歌蹦跳下臺階。
路過紀念品商店時,她突然沖進去,舉著對銀戒指出來:"刻字服務(wù)要一小時,我們?nèi)タ春^等吧?"
戒指內(nèi)圈刻著"A&L FOREVER",前世她自殺時戴的就是這對。我付錢的手微微發(fā)抖,店員笑著問:"要刻日期嗎?"
"今天。"雨蘭搶答,"2025年9月4日,我們的重生紀念日。"
我猛地抬頭。重生?她知道了?
蝴蝶館昏暗潮濕,數(shù)百種標本在玻璃后永恒靜止。
雨蘭趴在展柜上,鼻尖抵著玻璃,看一只藍閃蝶的眼神近乎虔誠。
"真美啊。"她喃喃自語,"永遠這么美的方法只有死亡。"
我背后竄起一股寒意。前世法醫(yī)報告里提到,雨蘭手腕傷口中檢測出鱗粉成分,來源不明?,F(xiàn)在想來,或許是參觀標本館時沾上的。
"安安知道嗎?"她的手指在玻璃上劃出痕跡,"蝴蝶的壽命只有兩周,但做成標本能活幾百年。"她轉(zhuǎn)頭看我,瞳孔在暗處放大,"人也可以這樣吧?"
我強行把她拉出展館。
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透明,血管像藍色的蝴蝶翅膀紋路。路過垃圾桶時,她把藥瓶扔了進去:"我不需要這些了。"
"雨蘭!"我撿回藥瓶,"醫(yī)生說..."
"醫(yī)生懂什么?"她突然尖叫,引來路人側(cè)目,"他們根本不知道被拋棄有多痛!"眼淚大顆大顆滾落,"媽媽走的那天,你說會永遠陪我的!"
這是她第一次提起母親。前世直到葬禮我才知道,雨蘭五歲時目睹母親出軌,被父親發(fā)現(xiàn)后離家出走,再沒回來。
"我在這里。"我抱住顫抖的她,"我不會走。"
她在我懷里漸漸平靜,掏出小刀開始削木棍。我認出這是前世她用來自殘的同款美工刀,刀刃反射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疼。
"給你做簪子。"她專注地雕刻花紋,"這樣你每天梳頭都會想起我。"
黃昏時我們回到觀景臺。雨蘭興奮地跑向欄桿,裙擺翻飛像振翅的蝶。我下意識抓住她手腕,她回頭嫣然一笑:"怕我跳下去?"
我沒回答,只是握得更緊。她變魔術(shù)般掏出那對銀戒,給我戴上時手指冰涼如蛇:"鎖住你了。"
夜幕降臨,第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時,雨蘭突然脫掉外套——她穿著和我同款的情侶T恤,背后用紅顏料寫著"徐安專屬"。
"我自己印的。"她轉(zhuǎn)了個圈,"喜歡嗎?"
血跡般的紅字在月光下觸目驚心。前世她自殺時穿的白裙子,內(nèi)襯也繡著同樣的字。我喉嚨發(fā)緊,只能點頭。
流星越來越多,雨蘭仰頭看著,側(cè)臉被星光鍍上銀邊。
有那么一瞬間,她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女大學生,而不是隨時會崩潰的病人。
"許愿了嗎?"她突然問。
"希望你永遠快樂。"
她搖搖頭:"我的愿望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要把骨灰做成鉆石,鑲在安安的戒指上。"她舉起我們交握的手,"這樣我就能永遠咬住你的手指。"
這句話讓我毛骨悚然。前世整理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雨蘭收藏了大量人體骨灰鉆石的廣告冊,其中一頁被血跡圈出:"讓愛永恒"。
返程的纜車上,雨蘭靠在我肩頭睡著了。
手機突然震動,是李醫(yī)生的消息:"明天面診需要患者本人到場,您女友的病情已經(jīng)出現(xiàn)'侵入性思維'征兆..."
我低頭看雨蘭的睡顏,她嘴角還帶著笑,手里緊攥著那枚刻字的銀戒。
纜車穿過云霧,像駛向不可知的未來。
我輕輕吻她的發(fā)頂,暗自決定明天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去見醫(yī)生。
哪怕要用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