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像一顆炸彈，在死寂的客廳里轟然引爆。
徐家慧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那張布滿淚痕的臉。
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被拋棄的驚恐和憤怒。
“你要趕我走？樂萱，你……你怎么能趕我走？這是我兒子的家！”
她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異常刺耳。
宋亞楠的身體也猛地一震，他抬起頭，看著我，嘴唇嚅動著，似乎想說什么。
他習慣性地想要維護他母親，想要息事寧人。
“樂萱，你看……媽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已經(jīng)知道錯了。
安安也找到了，人沒事，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別讓媽走了……”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懇求。
“算了？”
我重復著這兩個字，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胸腔直沖頭頂。
我猛地轉向他，眼睛因為憤怒而微微發(fā)紅。
“宋亞楠！你到現(xiàn)在還想算了？！”我指著還在哭泣的安安。
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你兒子，今天差一點就沒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差一點？！差一點，我們現(xiàn)在就不是坐在這里，而是要去警察局認尸！
這種事情，你讓我怎么算？！”
“我不是那個意思……”宋亞楠被我的怒火嚇到了，他慌忙擺手。
“我只是覺得，媽她年紀大了，一個人回去，我……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她，那你放心把你的親生兒子交給她嗎？！”我步步緊逼。
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你告訴我，宋亞楠！你媽的關節(jié)炎重要，還是你兒子的命重要？！
你媽的面子重要，還是我兒子的安全重要？！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答案！”
我的質問，像一把鋒利的刀，剝開了他一直以來用“孝順”和“和稀泥”編織的外衣，露出了里面懦弱和拎不清的本質。
他被我問得節(jié)節(jié)敗退，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看著我，又看看地上哭得凄慘的母親，再看看沙發(fā)上因為我們的爭吵而嚇得不敢出聲的兒子。
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醫(yī)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醫(yī)生嚴厲的警告，便利店門口那令人后怕的一幕……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腦海里交織、碰撞。
他一直以為，他可以在母親和妻兒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他以為，只要他多勸勸，多哄哄，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直到今天，他才被我血淋淋地撕開了現(xiàn)實——根本沒有所謂的平衡。
他的縱容和默許，就是對他妻兒最大的傷害。
他的孝順，差一點就葬送了他兒子的性命。
“我……”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插進了頭發(fā)里。
徐家慧見兒子動搖了，哭得更兇了，開始對宋亞楠進行道德綁架。
“亞楠?。∥业膬喊?！你不能不要媽??！
媽把你拉扯這么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現(xiàn)在你娶了媳婦，就要把媽趕出家門了嗎？
你這是要逼死我啊！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
她一邊哭喊，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
這是她的殺手锏。以往，只要她使出這一招，宋亞楠必定會立刻繳械投降。
但是今天，宋亞楠只是痛苦地抱著頭，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扶她，去安慰她。
我冷冷地看著徐家慧的表演，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媽，您別哭了。”我平靜地開口，“您要是真覺得沒意思，不想活了，我現(xiàn)在就給您叫救護車。
不過我提醒您，救護車出車費不便宜，而且，這筆錢，還得您自己出?！?/p>
我的話，讓徐家慧的哭聲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她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大概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我這么“油鹽不進”的兒媳婦。
而我的話，也像一盆冷水，澆在了宋亞楠的頭上，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帶著猶豫和掙扎的眼睛里。
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屬于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的憤怒和決絕。
他站起身，走到他母親面前，但他沒有扶她。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媽，夠了?！?/p>
他說。
“你鬧夠了沒有？”
徐家慧愣住了，她看著兒子臉上那陌生的、冷硬的表情，一時間忘了哭泣。
“樂萱說得對?！彼蝸嗛钗豢跉?，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你不該拒絕帶安安，不該嫉妒我岳母，不該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喂他，更不該……更不該把他一個人扔在家里。”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審判。
“今天，如果安安真的出了事……”他停頓了一下，聲音里帶著無法抑制的后怕和顫抖。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也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p>
“媽，你明天就回老家吧。”他閉上眼，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無比的決定。
“這個家，現(xiàn)在需要的是冷靜。
你需要冷靜，我也需要冷靜。”
“亞楠！”徐家慧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她不敢相信，這句話，竟然是從她最寶貝的兒子嘴里說出來的。
這比我說的任何話，對她的打擊都大。
“你這個不孝子！你這個白眼狼！你被這個狐貍精迷昏了頭了！
為了一個外人，你要把你親媽趕走！”她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地撲向我，想要打我。
宋亞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媽！你鬧夠了沒有！”他大吼一聲，聲音里充滿了失望和憤怒。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老婆！是安安的媽媽！
是我們這個家里的女主人！而你，正在毀了我的家！”
“你的家？！”徐家慧狀若瘋狂，“沒有我，哪有你！哪有你的家！”
“對！沒有你，就沒有我！”宋亞-楠的眼睛也紅了，他看著自己的母親。
他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需要我保護的妻子和兒子！
媽，你不能一輩子都把我當成你的私有物品！
你不能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來傷害我最重要的人！”
“你……你……”徐家慧被兒子這番話，說得連連后退。
她指著宋亞楠，又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所有的依仗，她以為永遠會站在她這邊的兒子，徹底倒戈了。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她最后看了我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絕望。
然后轉身，踉踉蹌蹌地沖回了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客廳里，終于安靜了下來。
宋亞楠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坐在了沙發(fā)上。
他看著我，臉上寫滿了愧疚和痛苦。
“樂萱……”他伸出手，似乎想來拉我，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p>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
“宋亞楠，我今天把話說明白。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你媽，必須走。這個家里，有我沒她，有她沒我?！?/p>
“還有，”我看著他，眼神堅定，“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
我的兒子，我說了算。
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們也可以談談另外一個選擇?！?/p>
我沒有說出口的那個選擇，是離婚。
他聽懂了。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看著我決絕的眼神，他終于，緩緩地，卻又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
“好?！彼f，“都聽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