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打柴的脆響、鋤頭刨地的悶響和灶膛里柴火的噼啪聲中,悄然滑過。李毅的腿傷在張氏采來的草藥敷貼下漸漸收口。他不能白吃白住,便拖著還未痊愈的腿,搶著幫張氏做些劈柴、擔水、修補籬笆的力氣活。起初笨手笨腳,惹得張氏抿嘴直笑。
“哎,那柴不是恁劈的!當心斧頭啃了腳面!”她放下簸箕里的豆子,快步走過來,接過李毅手里沉重的斧子。她動作利落,腰肢柔韌,掄起斧子時,臂膀顯出結(jié)實流暢的線條。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碗口粗的硬木柴應聲裂開,斷口整齊。
李毅看得有些呆。張氏見他模樣,臉上飛起兩團紅暈,嗔道:“發(fā)啥愣?學著點!”她示范著,告訴他下斧的角度、用力的竅門。她說話時,眼睛亮亮的,帶著山野女子特有的爽利和自信。
春雨綿綿,檐下水滴如簾。兩人擠在小小的灶屋里。張氏坐在小馬扎上,借著門縫透進的光,熟練地轉(zhuǎn)動紡輪,纖細的麻線在她指間流淌,發(fā)出嗡嗡的低鳴。李毅坐在門檻上,笨拙地修理著一個松脫的犁頭,鐵錘敲在鐵楔上,叮當作響。
“聽口音,你不是俺們延州人吧?”張氏手中紡輪不停,頭也不抬地問。
李毅敲打的動作頓了一下,悶聲道:“關(guān)內(nèi)道,秦州那邊?!?/p>
“哦…當兵的?”張氏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李毅的心猛地一沉,握著鐵錘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泛白。灶膛里跳躍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不定。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只能聽見雨聲和紡車的嗡鳴。最終,他低低“嗯”了一聲,像一塊石頭投入深井。
張氏停下手里的紡輪,抬起頭看他。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靜,沒有李毅預想中的恐懼或鄙夷,反而帶著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憐憫?!斑@世道…都不容易?!彼p輕嘆了口氣,像嘆息,又像安慰。那嘆息聲混在雨聲里,輕輕落在李毅心上,融化了他心頭的堅冰一角。他抬起頭,第一次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灶火溫暖的光暈里,她的臉龐柔和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