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晨光微熹,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溢進房間,邵忱淮的生物鐘準時將他喚醒,沒怎么賴床,拿手機看了眼時間,便坐起了身子。
床頭柜上的鬧鐘滴答作響,時針指向七點整。邵忱淮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思緒不自覺地飄向昨天與李霄的對話。
想起李霄提及想要的那本練習冊,語氣雖平淡,卻讓邵忱淮莫名記掛在心。
邵忱淮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心想或許是因為對方是新同學,自己才會如此上心。
揉了揉惺忪睡眼,簡單收拾了一下,邵忱淮便利落地套上外套,準備出門。
剛推開房門,就看見外婆正將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端到斑駁的老木桌上。
熱氣中裹著獨有的家常菜的香氣,把人的心溫的發(fā)暖。
“外婆,我去書店買書。”
邵忱淮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外套拉鏈,雖然還剛剛?cè)肭铮宄康囊唤z涼意順著領口鉆進來,還是讓邵忱淮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拉上拉鏈,又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邵忱淮只好又把拉鏈拉的低了些。
“吃完早飯再走唄。”
外婆轉(zhuǎn)過身,圍裙上還沾著些面粉,“學習也別忽略了身體啊,出去這么早,可不能不吃早飯啊。”
邵忱淮的手指還停在拉鏈上,腦海中閃過那新同學冷峻的臉,聽了外婆的話,邵忱淮猛地意識到,明明只是點頭之交,自己為什么還要特意跑一趟去幫他買書?
可也許是覺得從這鎮(zhèn)上到書店比從學校走要近得多,也可能是自己正好也想看看有沒有什么適合自己的習題,他便放下手說道:
“我不太餓,那我簡單吃下再走?!?/p>
瓷碗里的粥還冒著熱氣,他卻吃得心不在焉,思緒早已飄到了書店貨架上,又在習題和那煩人的家伙身上亂跳。
溪山縣的周末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狹窄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孩童的嬉笑打鬧聲交織在一起。
邵忱淮從人群中擠過,老式自行車的鈴鐺聲從身旁傳來,在人行道上橫沖直撞的自行車差點蹭到邵忱淮。
皺了皺眉,邵忱淮很快走進了書店。
他不喜歡太嘈雜的環(huán)境,盡管不管是學校還是此時的環(huán)境都是吵鬧的,不過書店里倒像是隔離于熱鬧外的一片凈土,沒什么人,也很是安靜。
邵忱淮自如的穿行于各個書架之間,這里像是他重新回到這個小縣城后最熟悉的地方了,書店不大,書也不多,所以自己要找的書在什么地方,很快就能找到。
不過這一次,在對應的書架旁駐足半天,邵忱淮皺皺眉,兩手空空的走到了收銀臺處。
書店老板叼著煙,翻著老式的賬本:
“你說的那本早沒貨了,本來就沒進多少,暑假就被買光了?!?/p>
邵忱淮抿了抿唇,目光掃過貨架,來都來了,總不想空著手回去,最終還是挑了三本習題集,其中有一本是給自己買的。
掃碼付款時,邵忱淮猶豫了一下,東西倒是不貴,但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干這些事。
手在空中懸停半晌,在書店老板開口催促之前,邵忱淮還是快速在手機上按下了密碼,心里勸自己:“既然答應幫忙,就做到底吧?!?/p>
邵忱淮抱著習題集剛走出書店,冷不丁和人撞了個滿懷。
他踉蹌著后退半步,抬頭就對上一雙灰蒙蒙的眼睛,眼前站著個灰發(fā)少年,身形比他高出半頭,黑色衛(wèi)衣裹著的肩膀很寬。
那人身上的冷勁和李霄有點像,卻又透著股生硬的狠氣,像塊棱角分明、沒磨過的石頭,有些青澀的,氣場也沒李霄散發(fā)出來的強大。
兩人目光撞上,邵忱淮心里猛地一緊。
少年的瞳仁像蒙著層灰霧,明明不常見,卻已經(jīng)不是陌生的瞳色,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里滿是警惕和防備。
那道目光像根刺,扎得邵忱淮后脖頸發(fā)麻,喉嚨也跟著發(fā)緊,右耳后又傳來一陣刺痛,只不過那痛感很輕很快就緩緩消散了。
又是一陣強烈的不對勁感,像初見李霄那樣,邵忱淮強裝鎮(zhèn)定地說了句“抱歉”,抱緊懷里的習題集就快步往前走。
腳步聲混著街邊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可邵忱淮還是覺得有些后頸發(fā)涼,好像有雙眼睛死死黏在背上。
往書店外走出幾步,邵忱淮忍不住回頭張望,只看見少年筆直的背影已經(jīng)藏進書架深處,只留下空蕩蕩的過道中存留的一絲少年身上的戾氣。
邵忱淮拿出手機很快的點到衛(wèi)星和李霄的聊天記錄頁面,腳下沒有停留的快步走著,手指卻在屏幕上猶豫片刻,又按黑了屏幕。
夕陽西下時,邵忱淮正在收拾書包。外公舉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油漬:
“不是吃完晚飯再走嗎?”
“嗯,我先收好,待會吃完直接走了?!?/p>
邵忱淮笑著把書包放到門口,書包帶磕在老柜子上,發(fā)出悶響。
飯桌上,外公外婆你一言我一語,邵忱淮說起班上同學打架的事,卻將拍攝邀約咽回了肚子里,畢竟自己也沒打算去,說出來,還可能讓外公外婆空歡喜一場。
不過說來也奇怪,邵忱淮向來不喜歡這樣“出風頭”的活動,就連照片也留的很少,為數(shù)不多的幾張小時候的照片還是媽媽和外婆連哄帶勸地,終于還是不情不愿的撇著嘴拍下的。
這樣的想法,與其說是性格,邵忱淮總覺得心底有個埋很深的聲音告訴他,不能更多的留下在人間的痕跡。
雖然這么說的確很扯,但確實如此的,就好像是一種神秘的任務。
外婆夾了塊紅燒肉放進他碗里:
“在學校也多吃點飯,別被那些孩子找上了,要是真被找上了,咱們多攢攢肉,也不至于被欺負?!?/p>
邵忱淮望著缺了口的瓷盤,苦笑著說:
“我也沒被欺負過啊?!?/p>
話音落下,外公外婆也笑著沉默了,邵忱淮不喜歡招惹事,但曾經(jīng)有人主動惹他,卻總是因為打架打不過他、學習又學不過他,最終只能避而遠之。
邵忱淮看了看突然啞口無言的外公外婆,想到剛上小學的一次,自己有些不愉快的回到外婆家,不管外婆怎么問都說沒什么事發(fā)生。
最后人家家長領著哭哭啼啼的孩子找過來,卻發(fā)現(xiàn)是那家伙看邵忱淮因為學習好又懂事招老師喜歡而不順眼,想偷偷搞點小動作卻被邵忱淮一把按住。
最后那家長自認理虧,只好又拉著那孩子回去了,現(xiàn)在想想那個熊孩子家長無奈的訓斥,邵忱淮仍覺得有幾分好笑。
也許是想轉(zhuǎn)移話題,讓飯桌上的閑聊重新輕松起來,外婆冷不丁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那你們這周還有沒有什么別的事情啊,同學之間,或者校園生活,有沒有什么新鮮事啊?”
聽到這話,后頸處最先傳來一陣寒意,想起李霄身上若有若無的壓迫感,邵忱淮鬼使神差道:
“沒什么別的,就是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p>
外婆對這話題還頗有些感興趣,再度追問,邵忱淮卻總不想再討論那個家伙,寥寥幾句只是說和新同學不熟便總算將這個話題敷衍了過去。
暮色籠罩小鎮(zhèn)時,邵忱淮踏上了返校的公交。夜風裹挾著涼意灌進車廂,他恍惚好似看見一只灰鳥掠過夜空,看的愣了神,再眨眼看,頭頂只是一片黑藍的天空。
等他回過神,司機不耐煩的催促聲已經(jīng)響起。
宿舍樓下的路燈將邵忱淮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抱著練習冊上樓時,心跳莫名加快。
很快的甩下書包,敲響并不是自己的寢室門,李霄打開門的瞬間,室內(nèi)的冷空氣撲面而來,邵忱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發(fā)給你的那套練習冊沒了,這兩本也還不錯。”
邵忱淮將書交李霄手上時,卻在余光里瞥見李霄另一只垂下的手中那本嶄新的練習冊,正是自己繞遍縣城唯一的一家大書店都沒買到的那本。
“你從哪買的?”
邵忱淮的目光死死盯著書,想不明白這個連家鄉(xiāng)話都不會說的不知從哪里來的家伙,難道能從些小攤子上挖到這本書?
李霄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書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嘴角卻好似因為夾帶些心虛而顫抖了下:
“就你說的那家店,可能是運氣好,搶到最后一本?!?/p>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可邵忱淮還是看見黑發(fā)遮蓋下他微微泛紅的耳尖。
屋內(nèi)的寒意愈發(fā)濃重,邵忱淮這才注意到李霄的變化。
往日如出鞘利刃般的氣場收斂了許多,連說話時都不自覺地垂著眼睛,倒像是...害羞?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邵忱淮自己都嚇了一跳,像是給一個討厭的家伙預設了他的性格,突然違背了腦海中的設定,總感覺更不適應。
“我能進來嗎?”
話一出口,邵忱淮就后悔了,上一秒的自己不知道怎么腦子一熱,看到李霄拿著書堵在門口,覺得奇怪。
“可…可以,不過這屋有點冷?!?/p>
李霄側(cè)身讓開路,聲音悶在喉嚨里,還是輕輕的說出來。
邵忱淮從李霄身旁蹭進屋內(nèi),指尖不小心擦過對方手背,觸感冰涼。
心里猛地一緊,帶動著肢體都有些發(fā)僵,但邵忱淮還是故作鎮(zhèn)定的走到李霄桌前,假意像老師審查作業(yè)一樣看了看李霄桌上攤開的練習冊:
“先做最后的統(tǒng)練,做完給我看,中考卷也找到了,待會發(fā)給你,學校小賣部旁邊有個小打印店,可以去那打出紙質(zhì)版的,做起來方便?!?/p>
邵忱淮的話語倒是淡定,但余光卻一直留意著那本神秘的練習冊。
抬眼時,邵忱淮的視線撞到窗外,詭異的,好似看到那只灰鳥再次掠過,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混著李霄翻書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