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窩那抹濕熱的觸感，像一滴滾燙的蠟油，灼燒著皮膚，也灼燒著我混亂不堪的神經(jīng)。
唐雨薇……在哭？
無聲地，壓抑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眼淚安靜地淌落。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甚至暫時壓過了被囚禁的恐懼和憤怒。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肩頭那一小片被淚水浸濕的、越來越?jīng)龅牟剂仙?，以及她搭在我腰間那只微微顫抖、無意識攥緊我浴袍的手上。
她為什么哭？
委屈？后悔？還是這又是她精心設計的、為了瓦解我意志的表演？
我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被凍透的石頭，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左手腕上的鐐銬冰冷沉重，提醒著我現(xiàn)實的殘酷，與此刻肩頭那脆弱溫熱的依偎形成一種撕裂般的荒謬感。
時間在死寂和無聲的淚水中緩慢流淌。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她的顫抖漸漸平息，眼淚似乎也止住了。
但她并沒有離開，依舊維持著那個依偎的姿勢，額頭輕抵著我的肩膀，呼吸變得輕緩而均勻，仿佛……睡著了？
這個念頭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了一瞬，隨即又立刻繃得更緊。
怎么可能睡著？
在她剛剛情緒如此波動之后？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側過頭，試圖借著昏暗的壁燈光線，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光線很暗，只能勾勒出她模糊的側臉輪廓，長睫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了，看不出任何痕跡。
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種罕見的、毫無防備的柔和。
看起來，真的像是睡著了。
可我心底的警鈴卻大作。
野獸收起獠牙打盹的時候，往往比它呲牙咆哮時更讓人不安。
我僵持著不敢再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醒了她，不知道又會引來怎樣的風暴。
就在我全身肌肉都開始酸澀發(fā)痛的時候，她搭在我腰間的手，忽然極輕地動了一下。
不是拿開，而是……仿佛睡夢中無意識的摸索，指尖輕輕劃過浴袍的布料，然后停在了我的腰側，掌心重新貼合上來，甚至比之前更貼近了幾分，帶著睡夢中的溫熱。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她……到底是真的睡著了，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這一夜，注定在極致的緊繃和詭異的靜謐中煎熬度過。
我不敢睡，也無法放松，全部的感官都用來警惕著身邊這個呼吸平穩(wěn)、看似沉睡的女人，以及她那只貼在我腰側、隨時可能帶來未知變化的手。
窗外的天色，再次由濃黑轉為灰白。
當清晨微弱的光線再次頑強地透過窗簾縫隙鉆進來時，我?guī)缀跻驗榫窈蜕眢w的雙重疲憊而虛脫。
幾乎就在第一縷光線出現(xiàn)的瞬間，我感覺到身邊的女人動了一下。
她的呼吸頻率變了，然后，那只貼在我腰側的手輕輕收了回去。
她醒了。
我的身體瞬間重新進入最高戒備狀態(tài)，心臟狂跳，等待著不知會是何種反應的“清晨”。
她緩緩地坐起身，背對著我，抬手揉了揉眉心，動作帶著剛醒時的慵懶。
她身上那件絲質(zhì)睡袍的帶子有些松散，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背部肌膚。
她沉默地坐了幾秒，然后像是才徹底清醒過來，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身邊又是誰。
她轉過頭，看向我。
她的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靜和淡漠，昨晚那短暫的脆弱和淚痕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那只是我極度緊張下的幻覺。
只有那雙眼睛，似乎比平時更幽深了一些，里面翻涌著一些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在我依舊被銬在床頭的左手腕上，那圈紅痕似乎比昨天更明顯了些。
她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過放在床頭柜上的鑰匙，俯身過來，解開了我手腕上的鐐銬。
冰冷的金屬環(huán)脫離皮膚，帶來一陣短暫的輕松，隨即是更加清晰的刺痛和僵硬感。
我活動了一下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腕，依舊沉默著，警惕地看著她。
她收起鑰匙，站起身，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早上想吃什么？”
仿佛昨晚那個依偎著我無聲落淚的人，根本不是她。
這種刻意的忽視和恢復正常，比直接的質(zhì)問更讓我感到一種深切的詭異和不安。
“……隨便?！蔽疑硢〉亻_口，聲音干澀得厲害。
她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么，轉身走進了浴室。
很快，里面?zhèn)鱽砹怂暋?/p>
我坐在床邊，揉著酸痛的手腕，看著浴室磨砂玻璃后模糊的身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昨晚的眼淚，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她的演技未免太過精湛。
如果是真的……她又為什么會哭？
因為無法徹底掌控我而感到委屈？還是……別的？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可悲地開始試圖去分析一個囚禁我的瘋子的心理活動。
水聲停了。
她穿著浴袍走出來，頭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臉上帶著水汽，看起來比平時柔和許多，但那雙眼睛里的冷光依舊未減。
她拿起吹風機，卻沒有自己吹頭發(fā)，而是走到我面前，將吹風機遞給了我。
然后，她自顧自地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背對著我，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握著那還有些發(fā)燙的吹風機，愣住了。
這又是什么？新的服從性測試？
“愣著干什么？”她沒有回頭，聲音透過嗡嗡的吹風機噪音傳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以前不都是你幫我吹的嗎？”
以前……
是，以前。
合約期內(nèi)，作為“丈夫”的職責之一。
在她偶爾洗完頭懶得自己吹干的時候，我會幫她。
那時只覺得是一份工作，動作機械，心無旁騖。
可現(xiàn)在……
我看著她纖細的脖頸和濕漉漉的發(fā)絲，手指僵硬地按下開關。
溫熱的風和嗡嗡的噪音瞬間充斥了兩人之間的空間。
我的手指穿過她柔軟微涼的發(fā)絲，動作因為生疏和緊張而顯得有些笨拙。
她安靜地坐著，低著頭，配合著我的動作，沒有任何不耐煩，也沒有任何表示，仿佛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早晨。
這種詭異的、強行恢復的“日?！保戎苯拥臎_突更讓我感到窒息。
吹干頭發(fā)，她站起身，很自然地說了一句：“謝謝?！?/p>
然后便走去衣帽間換衣服。
我站在原地，手里還拿著微微發(fā)燙的吹風機，只覺得剛才那幾分鐘像是一場超現(xiàn)實的夢。
早餐依舊是她端進來。
吃飯的時候，她甚至拿出平板電腦，處理了幾封郵件，期間還接了一個工作電話，語氣冷靜專業(yè)，條理清晰。
她完全恢復了那個女總裁的模式，仿佛昨晚那個又哭又笑、偏執(zhí)瘋狂的唐雨薇已經(jīng)被她徹底封存了起來。
只是，在她打電話的間隙，她的目光會偶爾掃過我，那眼神深處，依舊藏著一絲不容錯辨的、冰冷的掌控欲。
飯后，她并沒有立刻離開。
她拿出了一臺嶄新的、未拆封的筆記本電腦，放在了我面前。
“無聊的話，可以用這個上網(wǎng)。”她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拆開包裝，接通電源，開機設置，“網(wǎng)絡是暢通的，你可以看任何你想看的東西。”
我震驚地看著她，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行為。
把我鎖起來，卻又給我連接外界的工具？她到底想干什么？
“放心，”她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慮，語氣平淡地補充道，“只是普通的電腦，沒有監(jiān)控軟件。我還不至于用那種低級手段。”
她設置好電腦，推到我的面前。
屏幕亮起，熟悉的操作系統(tǒng)界面映入眼簾。
瀏覽器圖標就在最顯眼的位置。
自由的信息，似乎觸手可及。
我可以聯(lián)系外界，可以報警，可以求助……
這個誘惑太大了，大得讓我?guī)缀跛查g忘記了所有警惕，手指下意識地就要觸摸觸摸板。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將碰到的前一秒，我猛地停住了。
我抬起頭，看向她。
她正靜靜地看著我，嘴角似乎含著一絲極淡的、了然的弧度。
那眼神，仿佛在說：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我明白了。
這又是一個試探。
一個更加殘忍、更加誅心的試探。
她在測試我是否會真的試圖聯(lián)系外界。
她在享受這種看我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卻不敢觸碰的掙扎。
她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即使給你工具，你也不敢用，因為你清楚后果。
而那個后果是什么？是我媽媽？
還是更可怕的、我無法承受的東西？
她早已布好了天羅地網(wǎng)，而我，只是網(wǎng)中那只徒勞掙扎的飛蛾。
我緩緩地收回了手，心臟像是被浸入了冰水里，一陣陣發(fā)冷。
“怎么了？”她故作不解地問，語氣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不想看看新聞？或者……給你的朋友報個平安？”
我死死地盯著她，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著我緊繃的神色和縮回的手，眼底那絲了然的弧度加深了。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
“既然不想，那就算了。”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合上了筆記本電腦，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給我解悶的玩具。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和包，看樣子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她像昨天一樣停下腳步。
“哦，對了，”她回過頭，語氣隨意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家常小事，“今天天氣不錯，下午我讓阿姨把陽臺的門打開通通風?！?/p>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陽臺……
主臥室外面，連接著一個寬敞的露天陽臺。
雖然在三樓，但下面是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
她看著我瞬間變化的臉色，微微一笑，那笑容美麗卻冰冷刺骨。
“不過你最好別動什么心思?！彼穆曇糨p柔下來，卻帶著千斤重的威脅，“先不說你能不能順利下去。就算你成功了……”
她頓了頓，目光像冰冷的手術刀一樣剖開我最后的僥幸。
“蘇寒，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別忘了，你早已……無處可去。”
說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咔噠?！?/p>
鎖門聲再次響起。
我獨自坐在房間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灑進來，將門框照得發(fā)亮。
自由就在那扇門之后，那么近，那么誘人。
而她，卻親手將這誘惑推到我面前，然后微笑著告訴我——你不敢。
我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柔軟的床墊上！
無力感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幾乎要將我的骨骼勒斷。
她不僅囚禁了我的身體，更開始一步步地、殘忍地摧毀我試圖反抗的意志。
這場不對等的較量，我才剛剛意識到，自己究竟陷入了一個怎樣絕望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