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畢業(yè)后，林薇按部就班地投入了考編大軍，每日與習(xí)題、資料為伴，生活忙碌而充實。偶爾從哥哥林啟那里聽到一些關(guān)于林默的零星消息，拼湊起來，大概是他畢業(yè)后去了南方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和人合伙創(chuàng)業(yè)開了家公司，似乎做得風(fēng)生水起。
距離和不同的生活軌跡，像無形的屏障，將那個曾讓她心悸的身影推得更遠(yuǎn)。她漸漸覺得，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真的成了青春書頁里一枚褪色的書簽，安靜地留在了過去。她甚至開始接受家人安排的相親，嘗試著接觸新的、可能的人。
直到哥哥林啟的婚禮請柬送到手上。
婚禮籌備期間，林啟打電話來，語氣興奮：“薇薇，伴郎定了！你猜是誰？”
林薇的心沒來由地一跳，一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但她忍住了，故作平靜地問：“誰?。俊?/p>
“林默??！這家伙愣是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飛回來！夠意思吧！”林啟哈哈笑著，“哎，記得吧？你倆還認(rèn)過親兄妹呢！”
電話這頭，林薇勉強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親兄妹……是啊。她以為早已平靜的心湖，卻被這顆突如其來的石子，輕易地攪起了波瀾。
婚禮當(dāng)天，氣氛溫馨而浪漫。
林薇作為妹妹，也忙前忙后。她穿著得體的禮服，站在親友席中，看著哥哥挽著美麗的新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然后，她看到了伴郎席上的林默。
他穿著合體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比幾年前更添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zhì)。大學(xué)時的青澀和失戀時的頹唐早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從容和內(nèi)斂。他站在林啟身邊，嘴角帶著淺淡而真誠的笑意，目光偶爾掃過臺下，沉靜而深邃。
林薇的心跳，很不爭氣地，又一次遵循了古老的節(jié)拍。她慌忙移開視線，假裝專注地看著儀式流程。
儀式順利進(jìn)行，到了拋手捧花的環(huán)節(jié)。未婚的年輕男女們嬉笑著涌到臺前，氣氛熱烈。林薇被幾個閨蜜推搡著也站到了人群靠后的位置，她其實并無意爭奪，只是笑著觀望。
新娘背過身，用力將象征幸福傳遞的手捧花向后拋去——
花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人群騷動起來，尖叫著、跳躍著伸手去夠。
然而，那束花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沒有落向前排那些 eagerly waiting 的女孩們，而是偏向伴郎所在的方向！
電光火石間，只見站在臺側(cè)的林默幾乎是下意識地側(cè)身一步，敏捷地一抬手——
穩(wěn)穩(wěn)地，將那束潔白馥郁的手捧花接在了手中！
全場有一瞬間的寂靜，隨即爆發(fā)出更熱烈的笑聲、驚呼聲和掌聲！伴郎搶到了手捧花，這可不常見！
司儀也愣了一下，隨即幽默地打趣：“哇！看來我們的伴郎比各位小姐姐還要恨嫁??！恭喜恭喜！”
聚光燈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林默身上。
他顯然也對這個意外狀況感到些許錯愕，拿著那束與他一身黑色西裝形成鮮明對比的捧花，站在臺上，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無奈地?fù)u頭笑了笑，對著話筒說：“手滑了?？磥硇腋Ｔ沂掷铮愣级悴坏?。”
臺下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
林啟在一旁摟住他的肩膀，笑得最大聲：“默哥！可以啊！下一個就是你！趕緊的！”
臺上的熱鬧繼續(xù)著。
臺下的林薇，卻怔怔地看著那個手握捧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的男人。
他拿著那束花，象征愛情和婚姻幸福的花束。
她的心跳得飛快，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酸澀、震驚、還有一絲極其渺茫的、連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奇異感覺，悄然滋生。
他為什么要去接？真的是意外嗎？還是……
她看著他最終笑著拽上另一位伴郎在臺上應(yīng)付主持人，完成了這個環(huán)節(jié)。
儀式結(jié)束后，是合影和宴席。
林薇的心始終無法完全平靜。那個畫面在她腦海里反復(fù)播放：他精準(zhǔn)地接住花束時利落的動作，他錯愕后又無奈含笑的表情……
她端著酒杯，站在稍微遠(yuǎn)離人群的地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西裝筆挺的身影。
忽然，他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目光穿越喧鬧的人群，準(zhǔn)確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隔著流動的賓客，隔著悠長的數(shù)年時光，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微微一怔，隨即，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比剛才臺上更清晰、更真實的弧度。他抬起手，中指和食指并攏，隨意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做了一個示意的手勢。
然后，他被人拉去喝酒，轉(zhuǎn)身融入了人群。
林薇卻愣在原地，心臟像是被那只隔空點來的手指輕輕戳中，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
但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些東西，或許從未真正過去。而那束意外落入他手中的捧花，像是一個神秘的隱喻，為這個本該塵埃落定的故事，悄然掀開了新的一角。
婚宴的氣氛熱烈而喧鬧，敬酒、寒暄、笑語不斷。林薇卻像處在一個透明的罩子里，周遭的一切都隔著一層，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個穿梭在人群中的黑色西裝身影所牽引。
他剛剛那個隔空的手勢，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一圈又一圈無法平息的漣漪。那是什么意思？是隨意的招呼？還是某種她無法解讀的暗示？
心臟在胸腔里鼓噪，混合著酒精（她剛才被迫喝了一點）帶來的微醺和積壓了數(shù)年的情感，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前所未有地洶涌起來。
她看到林默終于暫時脫身，走向相對安靜的甜品區(qū)，似乎想去拿杯水。
就是現(xiàn)在。
林薇深吸一口氣，攥了攥微微出汗的手心，踩著那雙不算太高卻讓她覺得步履維艱的高跟鞋，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越靠近，腳步越沉，心跳越響。她幾乎能聽到血液在耳膜里沖刷的聲音。
在他拿起一杯蘇打水，剛要轉(zhuǎn)身的時候，她終于站定在他面前，抬起頭，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自然，甚至帶上一絲符合“妹妹”身份的嬌憨：
“林墨哥?！?/p>
林默聞聲轉(zhuǎn)過身，看到是她，臉上并沒有太多意外的表情。他剛才就注意到她一直若有似無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嘴角習(xí)慣性地噙著一絲淺淡的、介于客套和熟悉之間的笑意。他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是看著她，那目光帶著一點審視，一點玩味，像是在等她接下來的話。
他沉默的注視讓林薇剛剛鼓起的勇氣迅速漏氣，準(zhǔn)備好的寒暄詞句卡在喉嚨里，大腦一片空白。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熱。
就在她幾乎要狼狽地移開視線時，他終于開口了。
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刻意拖長的調(diào)子，混著婚宴背景里的爵士樂，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卻又帶著某種不容錯辨的調(diào)侃：
“嗯？怎么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微微俯身，拉近了一點距離，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爍著戲謔的光芒，“——這不是我親妹妹嗎？”
“親妹妹”。
三個字，像三顆冰冷的釘子，瞬間將她釘在原地。
剛才在臺上被眾人起哄時那句玩笑話，此刻被他用這樣一種半真半假、意味深長的語氣單獨拎出來，砸回給她，效果截然不同。
沒有憤怒，沒有排斥，甚至沒有認(rèn)真。
只是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游刃有余的調(diào)侃。
仿佛在說：看啊，這個當(dāng)初自己非要認(rèn)親的小姑娘。
林薇的臉“唰”一下變得通紅，血液上涌，耳朵里嗡嗡作響。剛才所有的心理建設(shè)、所有翻涌的情感、所有因那個手勢而產(chǎn)生的荒謬期待，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笑和自作多情。
巨大的窘迫和失落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甚至能感覺到眼眶微微發(fā)酸。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狼狽地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恨不得立刻消失。
林默看著她瞬間紅透的臉頰和幾乎要埋進(jìn)胸口的下巴，眼底的笑意似乎深了些，卻又很快隱去。他直起身，恢復(fù)了正常的距離，語氣隨意地緩和了氣氛，仿佛剛才那句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兄妹玩笑：
“開個玩笑。找我有事？”
他遞給她一個臺階，一個符合“妹妹”身份的、不會讓她太難堪的臺階。
林薇猛地?fù)u頭，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沒…沒事。就是…打個招呼。我…我去找我朋友了！”
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敢再看他一眼，倉促地轉(zhuǎn)身擠進(jìn)人群，只想盡快逃離這個讓她無地自容的境地。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幾乎是逃跑的纖細(xì)背影消失在衣香鬢影之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
他臉上的調(diào)侃笑意慢慢淡去，眸色沉靜下來，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復(fù)雜情緒。他仰頭，將杯中的蘇打水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沒能澆滅心底某一處悄然燃起的、微弱的火苗。
那句“親妹妹”，到底是劃清界限的提醒，還是……另一種形式的靠近？
或許，連他自己也尚未分明。
婚宴的喧囂逐漸散去，賓客們?nèi)齼蓛傻馗鎰e。林薇躲在洗手間里，用冷水拍了拍依舊滾燙的臉頰。鏡子里的人，眼眶還有些微紅，但眼神里卻有一種奇異的、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那句“親妹妹”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卻也徹底激起了她心底那份不甘和執(zhí)著。
這么多年了。從星巴克的驚鴻一瞥，到雨夜傘下的悸動，再到無數(shù)個日夜的默默關(guān)注和掙扎。她看著他戀愛，看著他失意，看著他遠(yuǎn)去他鄉(xiāng)，又看著他重新出現(xiàn)在眼前。
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可當(dāng)他再次出現(xiàn)，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玩笑般的調(diào)侃，都能輕易攪動她全部的情緒。
她不想再這樣了。不想再猜測，再猶豫，再扮演什么該死的“妹妹”。
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需要一個答案。哪怕是被徹底拒絕，也好過永遠(yuǎn)困在這曖昧不清、自我折磨的泥沼里。
她拿出手機，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通訊錄里那個名字，她點開，編輯短信。刪刪改改，最終只留下最簡單直白的一句：
「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吃個飯，就我們倆?！?/p>
沒有稱呼，沒有寒暄，直接得近乎莽撞。
她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按下了發(fā)送鍵。然后將手機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勇氣和希望。
等待回復(fù)的每一秒都無比煎熬。她甚至開始后悔，如果他覺得她莫名其妙怎么辦？如果他根本不想搭理她怎么辦？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
他的回復(fù)簡單得一如既往，卻讓她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幾點？哪里？」
他沒有問為什么，沒有調(diào)侃，沒有拒絕。只是平靜地接受了邀約。
林薇飛快地擦干手，穩(wěn)住呼吸，回復(fù)了一個之前考編面試時去過、覺得環(huán)境還不錯、相對安靜的餐廳名和時間。
「好?！?/p>
一個字，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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