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薇的房間，我像個被抽掉骨頭的軟泥怪，癱倒在她鋪著柔軟地毯的懶人沙發(fā)里，舉著手腕，對著燈光呆呆地看著那條鉆石手鏈。它每一顆切面都在幽幽反光，晃得我眼暈，更像晃得我心慌意亂。
林薇蹲在我旁邊，捧著我戴手鏈的那只手，像鑒賞什么絕世珍寶，嘴里發(fā)出“嘖嘖”的感嘆聲。
“看看這成色！這火彩！這設(shè)計！絕了！我小叔眼光真是毒辣！”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涼的鉆石，“寶，你現(xiàn)在手腕上戴著的一套房啊！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幸福感爆棚？有沒有一種立刻投入我小叔懷抱的沖動？”
我收回手，把臉埋進沙發(fā)里，發(fā)出悶悶的哀嚎：“薇薇……你別說了……我腦子好亂……”
“亂什么亂！”林薇把我挖出來，強迫我面對現(xiàn)實，“這有什么好亂的？我小叔，顏值天花板，財富天花板，能力天花板，現(xiàn)在對你一片真心，追求攻勢猛烈又直接！你只需要點頭說‘好’，就能從此走上人生巔峰，成為無數(shù)名媛羨慕嫉妒恨的對象！這選擇題還用做嗎？”
“可是……這太快了啊……”我苦惱地揪著沙發(fā)上的絨毛，“我們才認識幾天？真正接觸也就這幾天！而且一開始還是那么離譜的誤會！我連他喜歡看什么書，喜歡吃什么菜，有什么興趣愛好都不知道！除了知道他有錢有勢長得帥還……好像有點喜歡我之外，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哎呀！那些細枝末節(jié)以后可以慢慢了解嘛！”林薇不以為然，“重點是感覺！感覺你懂嗎？你對我小叔，就一點點，哪怕一丁點兒的心動都沒有？”
心動？
這個詞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蕩開一圈圈漣漪。
怎么會沒有呢？
當他沉穩(wěn)地替我解圍時，當他縱容我胡鬧時，當他笨拙地用“性價比”當借口關(guān)心我時，當他認真地說喜歡我“真實”時，當他替我戴上這條手鏈、低聲說“很好看”時……我的心臟確實不爭氣地漏跳了好幾拍。
可是……
“我總覺得不真實……”我小聲說，“像踩在云端，隨時會掉下來。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的生活是跨國并購、金融論壇，我的生活是追劇擼串、和你在酒吧傻嗨?，F(xiàn)在因為一個荒唐的騙局硬湊在一起，真的能行嗎？”
“怎么不能行！”林薇用力一拍我的肩膀，“霸道總裁愛上傻白甜的橋段雖然俗，但經(jīng)久不衰好嗎！說明有市場！有需求！而且你看我小叔那架勢，像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嗎？他都說可以等了，擺明了就是要耗到你點頭為止！”
她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不過嘛……既然你覺得了解不夠，那姐妹我就幫你一把！”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你……你想干嘛？”
林薇嘿嘿一笑，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操作起來：“給我小叔發(fā)點你的‘真實’資料過去，幫他加速了解進程！”
“不要！”我撲過去搶手機，“林薇！你別亂來！”
“安啦安啦！”林薇靈活地躲開，“我有分寸！就發(fā)點你的可愛日常！讓他看看你多么活潑動人、天真爛漫！”
我搶不過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對著手機屏幕嘿嘿傻笑，一邊打字一邊念：
“小叔小叔！淼淼最喜歡吃市中心那家‘甜心坊’的草莓大福了！每次去都要買一盒！”
“她最近在追一個超級無聊的古裝劇，哭得稀里嘩啦的，紙巾都用掉好幾盒！”
“她玩游戲超級菜，玩消消樂都能卡關(guān)，還非要氪金買道具！”
“她喝醉了會唱歌，跑調(diào)跑到太平洋，還非要抱著人自拍……”
“林薇！?。 蔽倚邞嵱^，撲上去用抱枕捂她的臉，“你給我閉嘴！刪掉！快刪掉！”
我們倆頓時鬧作一團。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我媽。
我氣喘吁吁地推開林薇，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才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喂，媽……”
“囡囡啊~”我媽的聲音聽起來春風得意，簡直能掐出水來，“回到薇薇家了吧？晚上和斯年吃飯吃得怎么樣呀？開不開心？”
我都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頭擠眉弄眼的樣子。
“就……那樣吧……”我含糊其辭。
“什么叫就那樣呀！”我媽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斯年剛才特意打電話給你爸了，說晚餐很愉快，還說你很可愛？哎喲，我就說嘛，我們囡囡人見人愛！怎么樣？手鏈喜歡嗎？斯年眼光不錯吧？”
傅斯年居然還特意給我爸打電話匯報？！這流程也太規(guī)范了吧！
我低頭看了看手腕，違心地說：“太貴重了……我不太敢戴……”
“哎呀！有什么不敢的！斯年送你的你就戴著！”我媽嗓門立刻拔高，“這說明他重視你！哎，對了，斯年說明天周末，問你有沒有空，想約你去看看畫展什么的？你看看，多有心！多懂藝術(shù)！”
畫展？我對那種東西一竅不通，去了只會打瞌睡。傅斯年肯定是根據(jù)“別人家女朋友可能喜歡的約會項目”名單里隨便挑的！
“媽……我不想去畫展……”我試圖掙扎。
“去！必須去！”我媽一錘定音，“多好的機會！陶冶情操！還能和斯年多相處！就這么定了！我?guī)湍慊貜退?！?/p>
“媽！你別——”我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jīng)興高采烈地掛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一臉絕望。
林薇湊過來，憋著笑：“阿姨這助攻……夠猛烈的啊！”
我哀怨地瞪了她一眼：“還不是你們合伙騙人惹出來的！”
沒過兩分鐘，我的手機提示音一響。拿起來一看，是傅斯年發(fā)來的短信！
短信內(nèi)容言簡意賅，一如既往他的風格：
【明天上午十點，國立美術(shù)館，門口見?！?/p>
連個問句都沒有！直接就是通知！
看來我媽已經(jīng)“幫”我愉快地決定了。
我正對著短信發(fā)呆，又一條短信進來了，還是傅斯年：
【不喜歡畫展可以告訴我。換別的你感興趣的。】
誒？他居然看出來了？還是我媽“如實”轉(zhuǎn)達了我的反應(yīng)？
還沒等我回復，緊接著第三條短信又來了：
【或者，只是單純想見你。哪里都可以?！?/p>
我的臉“轟”一下又紅了，手機差點脫手。
林薇搶過去一看，發(fā)出夸張的嘔吐聲：“嘔——！我小叔居然也會說這種土味情話！還‘單純想見你’！啊啊啊！他真的好認真在追你啊寶！連你的反饋都這么重視！”
我看著那三條短信，第一條是霸道通知，第二條是尊重詢問，第三條……幾乎是直白的告白。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溫水里，一點點軟化。
他好像……真的在努力調(diào)整他的節(jié)奏，笨拙地，卻又真誠地，想要靠近我。
或許……林薇和我媽說的沒錯？
或許……我真的可以試著，給彼此一個機會？
拋開最初那個荒唐的騙局，只看現(xiàn)在這個，認真又有點笨拙地追求我的傅斯年？
我拿回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心跳又開始加速。
最終，我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心一樣，慢慢地敲了幾個字回復過去：
【那就……畫展吧?！?/p>
發(fā)送成功。
幾乎是在下一秒，他的回復就來了，只有一個字：
【好?！?/p>
簡單，卻仿佛帶著千斤重量，砸在我的心尖上。
我放下手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感覺像是跑完了一場馬拉松，疲憊，卻又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林薇湊過來，摟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這就對了嘛！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小叔一個機會！說不定你會發(fā)現(xiàn)，和我小叔談戀愛，體驗感超棒哦！”
我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手腕上的鉆石冰涼，心里卻漸漸暖了起來。
好吧。
傅斯年，我就看看你這“正式的追求”，到底能有多正式。
畫展就畫展。
但愿……我不會在那些名畫面前，睡得太失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