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的影衛(wèi)遠(yuǎn)遠(yuǎn)盯著，直到親眼看見蕭北辰將葉璇璣帶入歸元宗的山門結(jié)界，才化作一縷青煙，消失無蹤。
與化丹宗那股精致到骨子里、卻也虛偽到骨子里的仙家氣派截然不同。
歸元宗的山門，與其說是一座門，不如說是一道天然的峽谷隘口。
兩壁青山如削，中間一條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青石古道，僅容三人并行。
蕭北辰帶著葉璇璣剛踏入隘口，前路便被一群人堵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是個身穿玄色長老服飾的老者，面容枯瘦，眼神銳利如鷹。
他整個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戒尺，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刻板與威嚴(yán)。
在他身后，赫然立著一塊半人高的漆黑巨石，表面光滑如鏡，卻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歸元宗的測心石。
“蕭北辰?！?/p>
老者開口，聲音像是兩塊干燥的石頭在摩擦，刮得人耳膜生疼。
“你可知，你帶回來的是什么人？”
蕭北辰將葉璇璣不著痕跡地護(hù)在身后，神色溫潤依舊，不見半分波瀾。
“楚長老，我?guī)Щ貋淼?，是宗主欲親見的客人?！?/p>
“客人？”
楚懷真長老發(fā)出一聲冷笑，音調(diào)陡然拔高，如同利劍出鞘！
“一個背叛師門，攪得化丹宗天翻地覆，將一宗之主的顏面當(dāng)著全天下的面踩在腳下的叛徒！”
“此等不忠不義、心性乖張的惹禍精，也配入我歸元宗的山門？”
他的聲音裹挾著靈力，清晰地傳遍了四方。
山道兩側(cè)，越來越多的歸元宗弟子探出頭來，對著隘口中心指指點(diǎn)點(diǎn)。
“是守劍峰的楚長老！我的天，他怎么把測心石都搬到山門口了？”
“他攔著的是大師兄吧？大師兄身邊那個……哇，莫非就是那個手撕宗主的葉璇璣？”
“大師兄也太勇了，真把這尊瘟神給請回來了？”
議論聲中，三道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從人群里擠了出來。
一人手持桃花扇，衣著風(fēng)騷，一雙桃花眼饒有興致地在葉璇璣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正是二師兄顧星瀾。
一人肩上扛著門板似的巨劍，滿臉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是四師兄陸九霄。
最后一人沉默地立在稍遠(yuǎn)處，手始終按在劍柄上，目光比劍鋒還冷，是三師兄沈天樞。
顧星瀾桃花扇輕搖，擋住半張臉，對著蕭北辰擠眉弄眼。
“大師兄，玩這么大？直接在山門口公審，楚長老這是要?dú)㈦u儆猴，給你個下馬威啊?！?/p>
陸九霄則壓低了聲音，滿是崇拜地對身旁的沈天樞說：“三師兄，是活的！那個傳說中的顯眼包，是活的誒！”
沈天樞沒理他，只是盯著場中的葉璇璣，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審視。
葉璇璣此刻倒真像個沒事人，甚至還有閑心饒有興致地打量那位氣得胡子發(fā)抖的楚長老。
她算是看出來了。
這老頭，是個鐵桿的“規(guī)矩癌”晚期患者，還是病入膏肓、沒救了的那種。
楚懷真見蕭北辰不語，將矛頭直指葉璇璣，眼神如刀。
“葉璇璣！老夫不管你在化丹宗如何巧舌如簧，顛倒黑白！”
“我歸元宗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今日，有老夫在此，你休想踏入山門半步！”
蕭北辰上前一步，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
“楚長老，我說了，這是宗主的意思?！?/p>
“宗主也不能違背祖宗的規(guī)矩！”
楚懷真寸步不讓，氣勢更盛，衣袍無風(fēng)自動！
“我歸元宗立派千年，宗旨雖為‘有教無類，海納百川’，但能屹立至今，靠的是‘道心純正’這四個字！”
“此女心機(jī)深沉，行事乖張，乃是天生的禍胎！若讓她入了門，必是我宗門大禍臨頭！屆時(shí)，你蕭北辰，擔(dān)待得起嗎？”
兩人針鋒相對，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時(shí)，一個略帶慵懶，卻又仿佛蘊(yùn)含著天地至理的聲音，從云端飄落，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規(guī)矩，是用來篩選庸才的，不是用來拒絕璞玉的?！?/p>
眾人聞聲望去，卻不見人影。
是宗主！
楚懷真臉色一滯，縱有萬般不愿，也只能朝著主峰方向，躬身行了一禮。
“宗主！此舉不合規(guī)矩！”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竟帶上了一絲笑意。
“懷真啊，你把測心石都搬來了，不就是想給她一個自證的機(jī)會嗎？”
“既然如此，那就測吧?！?/p>
“讓石頭告訴我們，她究竟是禍胎，還是璞玉。”
宗主的話四兩撥千斤，既維護(hù)了楚長老的面子，也給此事定下了調(diào)子。
楚懷真緩緩直起身，臉色鐵青。
他知道，這是宗主給了他最后的臺階。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如電，重新鎖定蕭北辰。
“好！既然宗主發(fā)話，那就按規(guī)矩來！”
“蕭北辰，你聽著！你引薦此女，便為擔(dān)保。若她道心純正，安然通過，老夫親自向她賠禮道歉！”
“可若是……”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狠厲。
“若她的道心有半點(diǎn)瑕疵，被測心石檢測出半分邪念！”
“不僅她要被當(dāng)場廢去修為，逐出山門！你這個引薦人，也要去戒律崖面壁三年！”
“你，可敢應(yīng)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這賭注太大了！
蕭北辰是宗門大師兄，是歸元宗未來的臉面，去戒律崖面壁三年，這懲罰比打他一頓還嚴(yán)重！
顧星瀾的扇子停了。
陸九霄的興奮勁也沒了。
連沈天樞的眉頭都鎖得更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蕭北辰身上。
蕭北辰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葉璇璣，那眼神里沒有擔(dān)憂，只有篤定。
然后，他轉(zhuǎn)向楚懷真，一字一頓，字字鏗鏘。
“我應(yīng)下了?！?/p>
簡單的三個字，卻重如山岳，將所有的壓力、信任、希望，全部壓在了葉璇璣的肩上。
葉璇璣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得。
又被架起來了。
她在心中呼叫系統(tǒng)：“統(tǒng)子，緊急求助！商城里有沒有什么物美價(jià)廉的道具，能讓這破石頭當(dāng)場爆炸，最好炸得絢爛一點(diǎn)，像過年放的煙花那樣？”
系統(tǒng)冰冷的機(jī)械音立刻回應(yīng)：【有?！?/p>
葉璇璣眼睛一亮：【快說快說！】
【因果律煙花（一次性）：售價(jià)十萬偏離點(diǎn)?？芍付ㄒ粔K物品進(jìn)行無害化絢爛爆炸，并隨機(jī)生成一句符合使用者心境的祝福語，響徹方圓百里。是否兌換？】
葉璇璣的嘴角狠狠一抽：【……告辭，打擾了?！?/p>
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在楚懷真那“我看你還能裝多久”的注視下，在所有弟子或擔(dān)憂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中，葉璇璣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走向那塊黑色的測心石。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按在了冰涼如鐵的石面上。
閉上眼，她開始放空大腦。
要她展現(xiàn)道心？
行啊。
她的道心是什么來著？
哦，想起來了。
她的腦海里，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天地大道、宇宙洪荒的宏偉景象。
只浮現(xiàn)出一幅極其具體、極其咸魚的畫面。
一張柔軟到能把人陷進(jìn)去的大床，一床曬過太陽、帶著暖香的被子。
窗外陽光正好，微風(fēng)不燥。
她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就有熱騰騰的美食擺在面前。
吃飽了就躺著發(fā)呆，刷刷話本，沒有任何KPI，沒有任何Deadline，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對，就是這個！
“我的道，就是吃飽了睡，睡醒了玩，天下太平，無人打擾，愛誰卷誰卷去……”
她心中無比虔誠地默念著自己的人生終極理想。
一秒。
兩秒。
三秒。
測心石毫無反應(yīng)，黑得深沉。
楚懷真的嘴角，已經(jīng)勾起了一抹勝利在望的譏諷。
“故弄玄虛！我便知……”
他的話，沒能說完。
“嗡——”
一聲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道鳴，自測心石內(nèi)部轟然炸響！
那塊漆黑如墨的石頭，竟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萬丈金光！
金光并非刺目的強(qiáng)光，反而帶著一種溫暖、包容、令人心生向往的圣潔氣息，仿佛天地初開時(shí)，鴻蒙中的第一縷光！
光芒所及之處，所有人心中的緊張、敵意、幸災(zāi)樂禍，瞬間被撫平，只剩下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寧靜與向往。
有弟子甚至舒服得當(dāng)場盤腿坐下，臉上露出了嬰兒般滿足純粹的微笑。
整個山門隘口，被染成了一片神圣的金色海洋。
金光最盛之處，一行古樸滄桑、筆走龍蛇的金色大字，緩緩在測心石的表面浮現(xiàn)。
每一個字都仿佛蘊(yùn)含著無上大道，能鎮(zhèn)壓萬古，定鼎乾坤！
當(dāng)看清那行字的內(nèi)容后，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