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野推開家門時,灶上的銀耳湯正咕嘟著甜香。張阿姨系著藍布圍裙,正往竹籃里裝剛剝好的蓮子,見他進來,手里的動作頓了頓:“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想跟您說件事?!?他把帆布包放在八仙桌上,桌角的十字繡還攤著,是阿姨繡了一半的月季,針腳整整齊齊。
搪瓷碗放在桌上時發(fā)出輕響,銀耳湯的甜香漫開來。張阿姨沒看他,只是用銀簪把散落的碎發(fā)別到耳后:“是為珠珠吧?”
金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什么都瞞不過您?!?/p>
“你們倆的事,院里的月季都看在眼里呢?!?阿姨舀了勺湯推到他面前,“上次她來,看這院子的眼神,像盼了很久的歸處。” 她忽然從圍裙口袋里摸出個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幾本泛黃的存折,“這是我和你爸攢的,原本想給你換輛新車,現(xiàn)在看來,不如換個能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p>
存折上的數(shù)字不算少,卻離首付還差一大截。金野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指腹能摸到紙張邊緣的毛邊,像父母半生的時光磨出的痕跡?!安粔虻奈襾硐朕k法?!?他聲音有點啞,“最近項目獎金快發(fā)了?!?/p>
“獎金哪趕得上房價漲得快?!?阿姨嘆了口氣,往他碗里添了勺蓮子,“我問過巷尾的李嬸,她說可以湊個會子,利息是高點,但能解燃眉之急?!?/p>
金野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珠珠的名字在屏幕上跳,他走到院里接電話,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晾衣繩上,和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衫纏在一起。
“在忙嗎?” 珠珠的聲音帶著點怯生生的試探,“我剛才問了銀行的朋友,他說……‘會子’其實是民間貸款,利息挺高的?!?/p>
金野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原來她早就猜到了?!拔抑溃瑡屢彩侵?。” 他望著墻根的月季,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閃著光,“你別擔(dān)心,我再想想別的辦法?!?/p>
“想什么辦法?” 珠珠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點少見的執(zhí)拗,“就不能算我一個嗎?” 她頓了頓,聲音軟下來,像怕驚擾了什么,“我這幾年攢了點錢,雖然不多,但加上你的獎金,再跟銀行貸點…… 我們慢慢還,總會還清的。”
風(fēng)穿過院子,月季的枝條輕輕晃,撞得竹竿發(fā)出沙沙的響。金野握著手機,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爸橹?,那會很辛苦的?!?/p>
“辛苦也比讓你一個人扛著好?!?她的聲音裹著夜風(fēng),帶著種篤定的溫柔,“上次在你家吃炒糊的土豆絲,我就想明白了,日子不是靠體面撐起來的,是兩個人踩著荊棘往前行?!?/p>
掛了電話,金野轉(zhuǎn)身回屋,看見張阿姨正把存折收進布包。他按住母親的手,眼里的光比月光還亮,“珠珠說,她想和我一起還?!?/p>
阿姨愣住了,隨即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欣慰的潮:“好,好…… 這才是過日子的樣子?!?她把布包塞進金野手里,“錢你們拿著,不夠的我們再想辦法,總不能讓姑娘跟著受委屈?!?/p>
一個月后,當(dāng)兩人站在那間小兩房的陽臺上時,秋風(fēng)正卷著遠處的桂花香撲過來。珠珠摸著墻上的乳膠漆,指尖能感受到細微的顆粒感,像他們未來日子的模樣 —— 不完美,卻踏實。金野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等明年,我們在陽臺種滿小蒼蘭。”
“還要種點青菜。” 珠珠轉(zhuǎn)過身,鼻尖蹭著他的襯衫,“像你家院子里的那種,能炒出煙火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