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的午餐會一如既往地精致而乏味。
我穿著香奈兒最新季的淡粉色套裝,坐在母親身邊,扮演著陸家千金的角色。餐桌對面,趙夫人正滔滔不絕地夸贊自己的兒子最近的投資成績,而趙公子——趙明軒,則時不時向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安然最近在忙些什么?”趙夫人突然把話題轉向我,“明軒的新畫廊下個月開幕,你應該來看看?!?/p>
我勉強微笑,“當然,我很期待?!?/p>
母親在桌下輕輕碰了碰我的腿,示意我表現(xiàn)得更熱情些。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趙家是理想的聯(lián)姻對象,門當戶對,而且趙明軒對我明顯有好感。
但今天,我無法集中精神扮演這個角色。腦海里全是昨晚看到的照片和林薇的話。每次父親開口說話,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觀察他的表情,試圖找出蛛絲馬跡。
“安然似乎有心事?”趙明軒突然問道,他的目光敏銳得令人不安。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慌亂地拿起水杯,“沒什么,只是昨晚沒睡好?!?/p>
父親笑了笑,“這孩子總是熬夜看書,我說過她很多次了?!?/p>
謊言如此自然地從他口中說出,讓我脊背發(fā)涼。
午餐會后,我借口頭痛躲回了房間。剛關上門,手機就振動了——是林薇。
“安然,你方便說話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等一下?!蔽益i上門,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制造噪音,“現(xiàn)在可以了。怎么了?”
“我找到了些東西?!绷洲钡穆曇艟o張而興奮,“我爸爸的舊筆記本里有個代號‘夜鶯’,似乎指的是你們家族內部的線人。還有,他標記了幾個日期,都是陸家企業(yè)發(fā)生‘意外’的前一天。”
我的心跳加速,“什么樣的日期?”
“最近的一個是10月18日?!?/p>
我猛地抓緊手機,“那是新港區(qū)事故前兩天?!?/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安然,這不會是巧合。你爸爸知道你在懷疑嗎?”
“我不確定?!蔽一貞浧鹪绯颗c父親的對話,“但他可能起了疑心。”
“你要小心。”林薇的聲音充滿擔憂,“如果我爸爸的死真的不是意外...那你現(xiàn)在處境很危險?!?/p>
掛斷電話后,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二十年來,我從未質疑過這個家族,這個身份。但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敲門聲突然響起,我嚇了一跳。
“小姐,老爺請您去書房?!惫芗依详惖穆曇粼陂T外響起。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表情,“告訴爸爸我馬上下去。”
父親的書房里彌漫著雪茄和舊書的味道。他坐在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后,示意我關上房門。
“坐下,安然?!彼恼Z氣比平時嚴肅。
我順從地坐在他對面的皮革扶手椅上,心跳如鼓。
“趙家對你很滿意?!备赣H開口,卻不是我預期的話題,“趙明軒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家族背景好,自己也能力強?!?/p>
我謹慎地點頭,“是的,爸爸?!?/p>
“你母親和我希望你們多接觸?!彼曋遥凹易逯g需要牢固的關系,這很重要?!?/p>
又是這套說辭。從小到大,我聽過太多次——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個人情感次要。
“爸爸,”我鼓起勇氣,“我昨天在您書房看到了一些照片...關于新港區(qū)的事故。”
父親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但很快恢復如常,“那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安然。已經處理好了?!?/p>
“那個工人死了,”我堅持道,“是因為安全措施不到位嗎?”
“工地意外難免發(fā)生?!备赣H的語氣變得冷硬,“我們給予了家屬足夠的補償,他們很滿意?!?/p>
“用錢就能買一條人命嗎?”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父親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俯視著我,“陸安然,你最近聽了太多外面的閑言碎語。這個家族給了你一切,你現(xiàn)在是在質疑我嗎?”
我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嚴厲地對我說話,一時語塞。
“對不起,爸爸。”我低下頭,“我只是...只是有點困惑?!?/p>
父親的語氣緩和下來,他繞過書桌,把手放在我肩上,“安然,管理一個帝國不容易。有時候必須做出艱難的決定。但你只要記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這個家族,保護你?!?/p>
他的話語溫柔,卻讓我感到窒息。
“我明白了,爸爸?!?/p>
“好孩子?!彼⑿ζ饋恚肿兓亓四莻€寵溺我的父親,“今晚家宴,記得穿那件藍色的禮服,你大哥帶重要客人回來?!?/p>
我點頭應允,退出書房時腿還在發(fā)軟。
回到房間,我反復回味父親的每一句話。他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只是讓我不要再問。這反而加深了我的疑慮。
傍晚時分,大哥陸明遠的車駛入莊園。我站在臥室窗前,看著他下車,然后轉身攙扶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穿著樸素的中山裝,拄著拐杖,看起來七十多歲。令我驚訝的是,父親竟然親自出門迎接,對老人態(tài)度恭敬異?!@很不尋常,父親很少對任何人如此謙卑。
家宴上,這位被介紹為“顧老先生”的客人坐在主賓位置。他話不多,但目光銳利,不時打量每個家庭成員。當我與他對視時,有種被完全看透的不安感。
“顧老先生是父親多年的朋友,”明遠向我解釋,“剛從國外回來?!?/p>
但我注意到,母親和哥哥們對待顧老先生的態(tài)度都帶著一種不自然的緊張,仿佛在扮演一場戲。
晚餐進行到一半,顧老先生突然轉向我,“安然小姐還在上大學?”
“是的,學藝術史。”我禮貌地回答。
“藝術史,”他重復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很好的學科,教會人欣賞表面之下的東西?!?/p>
這句話讓我心中一凜。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
飯后,男人們去書房談事,我?guī)湍赣H安排客房。
“顧老先生會住多久?”我試探著問。
母親整理床單的手頓了頓,“還不確定。安然,親愛的,盡量別打擾顧老先生,他喜歡清靜?!?/p>
又是這種回避的態(tài)度。為什么一個家族老友的到來會讓所有人如臨大敵?
深夜,我被口渴喚醒,下樓找水喝。經過客房時,我聽到里面?zhèn)鱽淼统恋恼勗捖?。鬼使神差地,我悄悄靠近房門。
“...不能再等了,振華?!笔穷櫪舷壬穆曇?,“必須徹底解決?!?/p>
父親的聲音回應,帶著罕見的焦慮:“我正在處理,但需要時間?,F(xiàn)在動作太大會引起懷疑?!?/p>
“我們已經引起了注意。”顧老先生的語氣嚴厲,“那個記者的女兒還在查,你知道嗎?”
我屏住呼吸——他們在說林薇!
“她不足為慮,”父親說,“沒有證據(jù)?!?/p>
“你二十年前也這么說過,”顧老先生冷冷道,“結果呢?那個會計差點毀了一切?!?/p>
會計?是指林薇父親調查中提到的那個失蹤員工嗎?
“情況不同了,”父親爭辯道,“現(xiàn)在一切都更...復雜?!?/p>
“那就簡化它?!鳖櫪舷壬穆曇衾淇釤o情,“要么你處理,要么我來。你知道我的方式。”
我心跳如雷,悄悄后退,卻不小心撞到了走廊上的花瓶。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客房內的談話戛然而止。我驚慌失措地蹲下收拾碎片,房門就在這時打開了。
顧老先生站在門口,穿著睡袍,目光如刀:“安然小姐?”
“對不起,顧老先生,”我慌忙解釋,“我口渴下樓喝水,不小心碰到了花瓶?!?/p>
父親出現(xiàn)在他身后,臉色陰沉。
“回去睡覺,安然?!备赣H命令道,語氣冰冷。
我點頭,匆匆離開。直到跑回房間鎖上門,我才敢大口喘氣。
他們提到的“會計”是誰?顧老先生要“解決”什么?為什么父親如此懼怕這個老人?
一連串問題在我腦中盤旋。我走到窗前,意外地發(fā)現(xiàn)花園里有個身影——是顧老先生,他正在打電話。
猶豫片刻,我輕輕推開窗戶縫隙,夜風送來了只言片語:
“...需要清理...不能再有意外...”
然后他抬頭,似乎直接看向我的窗口。我猛地蹲下,心臟狂跳。
幾分鐘后,我小心翼翼地探頭查看,花園里已經空無一人。
那一夜我輾轉難眠。凌晨四點,我悄悄下樓,想去找點安眠藥。經過書房時,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里面有微弱的光線。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電腦又亮著。這次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件,但旁邊攤開著一個筆記本,上面有父親的字跡:
“顧要求徹底解決林薇問題。必須阻止他。安排見面?補償?”
我的血液幾乎凝固。他們不僅在談論林薇,父親還在考慮“解決”她的問題!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環(huán)住我的腰,將我猛地向后拖去。我拼命掙扎,但徒勞無功。
我被拖進書房旁的儲藏室,門在身后關上。黑暗中,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出聲,我在幫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