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教學(xué)樓的最后一盞燈滅了,只剩三樓琴房還亮著。
我坐在鋼琴前,指尖懸在琴鍵上方兩厘米處,沒敢落下。
窗外的風(fēng)裹著深秋的涼意,吹得玻璃嗡嗡響,把琴鍵旁那張畢業(yè)照的邊角吹得輕輕顫動——照片里蘇曉鼓著腮幫子笑,黑色學(xué)士服的流蘇歪在肩膀上,像只偷了糖的貓。
這是我第三百二十七次在這個時間坐在這里。
三年前的今天,我也是這樣坐在鋼琴前,練了一下午《穿越時空的思念》。
指尖磨出薄繭,琴譜被汗水浸得發(fā)皺,我卻連她的一條消息都沒等來
晚上八點半,教學(xué)樓里的燈光已經(jīng)暗了大半。
只有三樓琴房還亮著一盞白熾燈,暖黃的光透過窗戶,在走廊的地磚上投出一塊不規(guī)則的光斑。
我坐在鋼琴前,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兩秒,還是落了下去。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都輕了些。
《穿越時空的思念》,這首曲子我彈了三年。從一開始磕磕絆絆,到現(xiàn)在每個音符都刻在骨子里,閉著眼都能找準位置。
指尖在黑白鍵上移動,旋律像流水一樣漫出來,裹住整個小小的琴房。
我偏過頭,看向窗戶。
玻璃上蒙著一層薄灰,映出我模糊的側(cè)影。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頭發(fā)比大學(xué)時短了些,眼底的疲憊藏不住,哪怕我每天都盡量早睡。
琴鍵左邊,壓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是大學(xué)畢業(yè)照。
照片邊緣已經(jīng)有些卷邊,我用透明膠帶在背面粘了兩層,才沒讓它碎得更厲害。
指尖按下最后一個長音,余韻在空氣里飄了幾秒,慢慢散掉。
我沒立刻抬手,而是俯身,指尖輕輕碰了碰照片上的一個身影。
是蘇曉。
她站在我斜前方,穿著學(xué)士服,黑色的流蘇歪在肩膀上,沒像其他人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笑,反而鼓著腮幫子,眼睛彎成了月牙,像是在跟旁邊的人鬧別扭。
我記得那天拍照時,她偷偷扯我衣角,說陽光太晃眼,等下要去買冰西瓜。
我當(dāng)時嗯了一聲,心里卻在想,畢業(yè)之后,一定要約她來琴房。
彈這首她隨口提過喜歡的曲子,然后告訴她,我喜歡她很久了。
手指在她的笑臉上方摩挲了兩下,粗糙的紙頁蹭得指尖有點癢。
“又想你了?!?/p>
我低聲說,聲音很輕,怕被窗外的風(fēng)卷走。
琴房的門沒關(guān)嚴,留了一條縫,走廊里傳來保潔阿姨拖地的聲音,還有遠處宿舍區(qū)隱約的喧鬧聲。
這些聲音都很熱鬧,襯得琴房里更安靜。
我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最近總是這樣,一彈完琴,就會對著照片發(fā)呆。
同事偶爾會問,林老師,你每天下班都來琴房,是有什么特別的習(xí)慣嗎?
我每次都笑著說,喜歡彈琴,放松一下。
他們信了。
只有陳陽知道,我不是喜歡彈琴,是只有在這里,只有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我才覺得,蘇曉好像還在。
還在等我約她吃冰西瓜,還在跟我搶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還在說老家樓頂?shù)男强沼卸嗔痢?/p>
我拿起照片,對著光看了看。
蘇曉的臉在暖黃的燈光下,好像鮮活了一點。
我輕輕嘆了口氣,把照片放回琴鍵上,重新抬起手,準備再彈一遍。
指尖剛碰到琴鍵,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很輕,像是女生的帆布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頓了一下,側(cè)耳聽了聽。
腳步聲停在了琴房門口。
門縫里,似乎有個影子晃了一下。
我心里猛地一緊,幾乎是立刻就轉(zhuǎn)過了頭。
“誰?”
我開口問,聲音比預(yù)想中要啞。
門口沒有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從縫里鉆進來,吹得照片邊角輕輕動了動。
我盯著那道門縫,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是保潔阿姨嗎?不像,阿姨拖地的聲音還在遠處。
是學(xué)生?這個點,學(xué)生應(yīng)該都回宿舍了。
那會是誰?
我猶豫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朝著門口走過去。
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走到門口時,我深吸一口氣,伸手,輕輕推開了門。
走廊里空無一人。
只有白熾燈的光,沿著墻壁鋪過來,照亮了空蕩蕩的走廊。
風(fēng)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吹進來,帶著晚上的涼意,吹得我襯衫領(lǐng)口動了動。
我站在門口,愣了幾秒。
是我聽錯了嗎?
還是……
我低頭,看了看手里攥著的照片。
蘇曉還在照片里笑著,鼓著腮幫子,像是在說,林辰,你又發(fā)呆了。
我苦笑了一下,轉(zhuǎn)身走回琴房。
或許是最近太累了,出現(xiàn)了幻覺。
我重新坐在鋼琴前,指尖再次落在琴鍵上。
旋律又一次響起,比剛才慢了些,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悵然。
這一次,我沒再看窗戶,也沒再看照片。
只是盯著黑白相間的琴鍵,一遍又一遍地彈著。
好像只要一直彈下去,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那些藏在心里的思念,就能順著琴聲,傳到某個我找不到的地方。
傳到蘇曉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