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那點(diǎn)微弱的、橘黃色的光芒，在曲靈素僵硬的指間瘋狂跳躍，如同瀕死掙扎的螢火?；椟S的光暈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將那些靈動飄逸的《玉女心經(jīng)》圖譜映照得如同鬼魅亂舞。石壁底部那幾行冰冷的警告——“需二人同練”、“孤陰不長”、“走火入魔，萬劫不復(fù)”——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也在她剛剛?cè)计鹣Ｍ男牡桌酉铝私^望的印記。
寒意，比這深埋潭底的密室更加刺骨，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火折子的光芒因為這撞擊而劇烈搖曳，石壁上那些飄逸的人影在光影扭曲中，仿佛化作了猙獰的嘲笑。
二人同練？
陰陽調(diào)和？
心意相通？
在這冰冷的、死寂的、埋葬于深潭之下的石室里，除了她自己，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刻骨的孤獨(dú)！去哪里找第二個人？更遑論心意相通！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裣驳挠酄a被徹底澆熄，只剩下灰燼般的絕望和茫然。難道歷經(jīng)九死一生闖入此地，這《玉女心經(jīng)》對她而言，竟真的只是一幅幅致命的壁畫？看得見，卻摸不著，強(qiáng)行觸碰，便是粉身碎骨？
不！
絕不！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迸射的火星，瞬間點(diǎn)燃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倔強(qiáng)的火焰！爹爹的血仇！牛家村的屈辱！潭底瀕死的掙扎！全真道士冰冷的審視！所有的苦難和付出，難道就要因為這該死的限制而付諸東流？難道她曲靈素，命中注定只能做一個任人欺凌、瘋瘋癲癲的“傻姑”？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這痛楚如同強(qiáng)心劑，瞬間驅(qū)散了絕望的陰霾！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破釜沉舟的瘋狂！
沒人？
那就自己造一個“人”！
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石壁上那第一幅圖譜——“金雁橫空勢”！那女子身姿飄然若仙，單足點(diǎn)地，一足高踢，雙臂舒展如翼，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風(fēng)而去！
“你……”一個嘶啞、干澀、帶著劇烈喘息和顫抖的聲音，突兀地在死寂的石室中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這聲音空洞，如同對著空氣囈語，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站好！”曲靈素對著空無一人的石室，對著那冰冷的圖譜，發(fā)出了第一個指令。她的身體微微前傾，臉上肌肉緊繃，眼神死死鎖定圖譜中女子的姿態(tài)，仿佛真的在呵斥一個看不見的同伴。
話音未落，她自己的左腿猛地抬起，模仿著圖譜中女子向后高踢的動作！僵硬！笨拙！完全沒有圖譜中那種舒展流暢的美感！大腿后側(cè)的肌肉瞬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膝蓋根本無法彎曲到那個夸張的角度！身體重心瞬間失衡，劇烈地?fù)u晃起來！
“笨…笨蛋！”她喉嚨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帶著“惱怒”的咕噥聲，仿佛在訓(xùn)斥那個“不聽話”的同伴。同時，她的右臂卻極其“笨拙”地、用盡力氣地向前上方探出，五指極力張開，模仿圖譜中女子舒展如翼的姿態(tài)，試圖去“扶”住那根本不存在的、因“高踢”而“失衡”的“同伴”！
這完全違背常理的、自己“扶”自己的動作，帶來了災(zāi)難性的后果！
重心徹底崩潰！
“噗通——！”
一聲沉悶的巨響！她整個人像一個被自己絆倒的麻袋，狠狠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側(cè)摔在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石地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金星亂冒，肩膀和胯骨傳來鉆心的劇痛！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牙縫里擠出。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冰冷的衣衫。
她趴在冰冷的石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巨大的挫敗感和身體的劇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臉上那刻意維持的、對著“同伴”的“惱怒”表情早已消失，只剩下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蒼白。
放棄嗎？
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在這里，等待凍死或者餓死？
不！
她咬著牙，用沾滿灰塵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臉，將那點(diǎn)懦弱的濕意擦去。眼神重新變得兇狠而倔強(qiáng)。她掙扎著爬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和狼狽，再次看向那幅“金雁橫空勢”圖譜。
這一次，她不再追求完全復(fù)刻那個高難度的姿態(tài)。她放低了要求，只專注于最基礎(chǔ)的部分——單足站立。
“站穩(wěn)…站穩(wěn)…”她嘶啞地、如同念咒般低語著，既是對那虛幻的“同伴”，更是對自己。左腳小心翼翼地向前虛點(diǎn)，腳趾用力摳住冰冷粗糙的地面，努力感受涌泉穴的位置，想象著“生根”的感覺。右腿則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向后抬起一個極低的、勉強(qiáng)能維持平衡的角度。不再追求高度，只求穩(wěn)定。雙臂也不再夸張地舒展，只是微微張開，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同時，她開始嘗試調(diào)動那絲源自《九陰真經(jīng)》易筋鍛骨篇意念引導(dǎo)的、凝聚在左腳涌泉穴的微弱氣感！想象著那股暖流如同堅韌的根系，牢牢扎入大地！
一遍，兩遍……她如同一個蹩腳的提線木偶師，笨拙地操控著自己這具僵硬的身體。每一次抬腿，每一次試圖調(diào)動那微弱的氣感維持平衡，都伴隨著肌肉的酸痛和關(guān)節(jié)的呻吟。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冰冷堅硬的石地不斷撞擊著她的身體，留下新的青紫和疼痛。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當(dāng)她又一次咬著牙，左腳穩(wěn)穩(wěn)點(diǎn)地，右腳艱難抬起一個極低的角度，同時用意念死死“釘”住涌泉穴那絲微弱氣感時——
一種極其微弱、卻前所未有的平衡感，竟然真的出現(xiàn)了！
雖然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雖然右腿抬得低得可憐，但她竟然穩(wěn)穩(wěn)地站住了！沒有摔倒！那絲微弱的氣感，仿佛真的化作了無形的支撐，讓她在搖搖欲墜的邊緣，找到了一個微妙的支點(diǎn)！
“好…好樣的…”她喉嚨里擠出一點(diǎn)嘶啞的、帶著巨大疲憊卻又無比真實的“贊許”聲，臉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扭曲的、近乎“欣慰”的笑意，仿佛在鼓勵那個看不見的、終于“站穩(wěn)”的同伴。
這微不足道的“成功”，如同在無邊黑暗中點(diǎn)燃了一盞微弱的油燈！雖然光芒微弱，卻足以照亮前路，給予她繼續(xù)前進(jìn)的勇氣！
她的目光，如同最貪婪的餓狼，猛地投向了石壁上的第二幅圖譜——“靈蛇探穴式”！那女子身形下沉如蛇盤，一手護(hù)胸，一手如毒蛇吐信般閃電探出，帶著致命的陰柔與狠辣！
“看…看招！”一聲嘶啞、帶著“兇狠”意味的低喝在石室中響起！她對著空氣，對著那冰冷的圖譜，發(fā)出了“攻擊”的指令！
她的身體猛地模仿圖譜下沉，雙膝彎曲，試圖做出“靈蛇盤踞”的姿態(tài)！動作依舊笨拙僵硬，毫無蛇的柔韌靈動，反倒像個笨拙下蹲的木偶。同時，她的左手極其“笨拙”地護(hù)在自己胸前，掌心虛含，仿佛在防御著什么。而她的右手，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驅(qū)動，五指猛地箕張成爪，帶著一股蠻橫的、毫無章法的力道，狠狠地、閃電般地朝著自己左臂的肩頭抓去！
自己打自己！
左手防御！右手進(jìn)攻！
這完全是精神分裂般的瘋狂舉動！
“嗤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石室中格外刺耳！
她的右手五指，帶著《碧波掌法》殘頁帶來的那點(diǎn)微末力氣和《九陰》意念催動的微弱氣感，狠狠抓在了自己左臂的肩頭！單薄的粗布褻衣瞬間被撕裂！尖銳的指甲瞬間在她蒼白細(xì)膩的皮膚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全身！
“呃！”曲靈素痛得渾身一顫，悶哼出聲！臉上的“兇狠”瞬間變成了真實的痛楚！身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自殘攻擊而徹底失去了平衡！
“噗通！”
又是一聲沉重的悶響！她整個人再次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地！這一次，左肩火辣辣的劇痛和摔在地上的撞擊痛交織在一起，讓她蜷縮起來，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她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看著左肩上那五道滲著血珠的抓痕，感受著那鉆心的痛楚。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無力感瞬間攫住了她。自己打自己？還把自己抓傷了？這簡直是世上最愚蠢、最可笑的行為！
挫敗感和身體的劇痛幾乎要將她再次壓垮。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但就在這絕望的邊緣，她腦海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
剛才那一抓！
雖然笨拙，雖然毫無章法，雖然傷了自己……
但是！
**速度！**
在右手抓出的那一瞬間，在她意念完全集中于“攻擊”的剎那，那一下的速度，似乎……真的快了一絲！比之前任何一次笨拙的模仿都要快！快得讓她自己的左手防御都來不及完全做出反應(yīng)！
是錯覺嗎？
還是……這種“左手攻右手”、“自問自答”的瘋狂方式，真的在逼迫身體突破某種極限？
這個發(fā)現(xiàn)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絕望的陰云！
她掙扎著坐起來，不顧左肩的刺痛，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光芒！
“再來！”她對著冰冷的空氣，對著石壁上那詭譎的“靈蛇”，發(fā)出了無聲的咆哮！
她不再顧忌是否會傷到自己！她像一個徹底瘋魔的苦行僧，再次投入了這“自相殘殺”的詭異修煉之中！
“靈蛇探穴！攻！”
右手成爪，帶著蠻橫的力道和凝聚的意念，再次狠狠抓向左臂！這一次，她刻意避開了肩頭，目標(biāo)是左臂外側(cè)！同時，左手“慌亂”地格擋！
“啪！”
一聲脆響！左臂外側(cè)瞬間浮現(xiàn)幾道紅痕！劇痛！
身體因力道失衡再次摔倒！
“金雁橫空！飛！”
左腳點(diǎn)地，右腿艱難后抬，意念凝聚涌泉！同時，左臂“笨拙”地做出“托扶”動作！
重心不穩(wěn)，再次狼狽摔倒！
“分花拂柳！引！”
雙掌極其別扭地模仿圖譜中的翻飛姿態(tài)，左手“引”向虛空，右手卻“不受控制”地“拂”向自己的腰肋！
“噗！”
自己把自己“拂”得一個趔趄，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痛得齜牙咧嘴！
摔打！痛呼！自殘！再爬起！
石室里回蕩著她粗重的喘息、壓抑的痛哼、時而“呵斥”時而“贊許”的囈語，以及身體不斷撞擊地面的沉悶聲響。
每一次摔倒，都伴隨著新的青紫和擦傷。汗水、淚水、灰塵、還有肩膀上被抓破滲出的血珠，在她蒼白的小臉上、身上混合成一片狼狽不堪的泥濘。那件本就單薄的褻衣，在反復(fù)的撕扯和撞擊下，變得更加襤褸，幾乎無法蔽體。
然而，在這種近乎自虐的、瘋狂到極致的修煉中，某種奇異的變化，正在這具飽受摧殘的身體深處悄然發(fā)生！
那絲源自涌泉穴的《九陰》氣感，在一次次的意念催動和身體極限的摔打刺激下，似乎變得更加活躍、更加凝聚！雖然依舊微弱，但運(yùn)行的速度似乎快了一絲，攀爬的距離也延長了微不可察的一點(diǎn)點(diǎn)！
更重要的是，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
當(dāng)她用意念“命令”右手攻擊左手時，那瞬間爆發(fā)出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雖然依舊笨拙，依舊無法控制力道，依舊會傷到自己，但那種速度的提升，是實實在在的！是她在牛家村廢墟里，對著空氣空練《碧波掌法》時，從未感受過的！
這種速度的提升，在閃避時同樣有效！當(dāng)她在意念中“模擬”對手的攻擊，身體本能地做出閃避動作時，那一下踉蹌、一次側(cè)身、一次看似巧合的摔倒，似乎都變得更加“及時”、更加“精準(zhǔn)”！雖然依舊狼狽不堪，但核心的閃避意圖，正在被身體更快地執(zhí)行！
力量在增長！速度在提升！身體在痛苦中蛻變！
又一次狠狠地摔倒在地，右肘重重磕在堅硬的石板上，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曲靈素蜷縮著，急促地喘息著，嘴角卻咧開一個混合著痛苦和狂喜的、近乎扭曲的笑容。汗水混合著灰塵和血漬，從她額角滑落，滴進(jìn)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的灼燒感。
她不在乎！
這點(diǎn)痛算什么？比起爹爹身上的刀傷，比起潭底那瀕死的窒息，比起牛家村那無休止的欺凌……這點(diǎn)皮肉之苦，不過是通往力量之路的墊腳石！
她掙扎著，用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再次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左肩的血痕已經(jīng)凝固，右肘的劇痛依舊清晰。她搖搖晃晃地站定，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石壁上那第三幅圖譜——“分花拂柳手”！
那雙掌翻飛、帶起一片殘影的精妙姿態(tài)，此刻在她眼中，不再僅僅是致命的誘惑，更是一個必須征服的、充滿荊棘的山峰！
她舔了舔干裂起皮、帶著血腥味的嘴唇，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
“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