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未亮透,凜王府門前卻已備好了車駕。
蕭絕一身親王規(guī)制的玄色朝服,金線繡制的四爪蟒紋在晨曦微光中暗沉流動。他坐在輪椅上,由墨羽推著,面容依舊有些蒼白,但脊背挺得筆直,那雙深邃的墨眸斂去了所有情緒,只余下冰封般的平靜與威嚴。
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踏出王府,前往那權(quán)力的中心——紫宸殿。
“王爺,”墨羽低聲道,“一切已安排妥當。玄影衛(wèi)已混入皇城司輪值隊伍,會在殿外策應(yīng)。只是……”他面露憂色,“陛下今日恐不會善罷甘休。”
蕭絕目光平視前方,淡淡道:“他何時善罷甘休過?”
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駛向那朱紅宮墻。
與此同時,汀蘭苑內(nèi)。
洛云曦對著銅鏡,慢條斯理地將最后一根赤玉簪插入高束的發(fā)髻。她今日難得穿了一身頗為正式的火紅色宮裝長裙,裙擺用金線繡著大朵的曼陀羅,熱烈又妖異,與她囂張明艷的氣質(zhì)相得益彰。
她對著鏡子勾唇一笑,眼底卻毫無溫度:“想開會審判我家王爺?問過我沒有?”
……
紫宸殿內(nèi),百官肅立,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
龍椅之上,皇帝蕭衍面沉如水,目光掃過下方空置了三年之久的那張輪椅位置,今日,它終于不再空著??粗菑埮c自己有幾分相似、卻更顯冷硬棱角的臉,蕭衍心底的忌憚與殺意如同毒藤般瘋長。
御階之下,清虛子手持拂塵,垂眸而立,看似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昨夜損失慘重后的驚怒不安。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拖長了調(diào)子。
話音剛落,吏部尚書李顯立刻手持玉笏,快步出列,聲音悲憤激昂:“陛下!臣要彈劾凜王蕭絕十大罪狀!”
他聲如洪鐘,一條條羅列所謂罪狀:縱容府中妖女行兇、劫掠百草谷、私藏兵甲、蓄養(yǎng)死士、勾結(jié)江湖、意圖不軌……言辭鑿鑿,仿佛親眼所見。
每說一條,殿內(nèi)百官的臉色便凝重一分,目光或同情、或?qū)徱?、或幸?zāi)樂禍地投向輪椅上的蕭絕。
蕭絕始終垂眸靜聽,面無表情,仿佛對方彈劾的不是自己。
直到李顯說完,殿內(nèi)一片死寂。
蕭衍這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凜王,李愛卿所奏,你有何話說?”
蕭絕抬眸,目光平靜地迎向龍椅上的帝王,聲音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尚書所言,可有半分實證?莫非僅憑幾個江湖流言,幾件莫須有的猜測,便可定一位親王之罪?那我天衍律法,豈非形同虛設(shè)?”
李顯立刻道:“陛下!百草谷之事人證物證俱在!萬藥門門主可親自上殿作證!至于私藏兵甲,只要陛下下旨,搜查凜王府,必能……”
“搜查王府?”蕭絕打斷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就憑你李顯一句話?本王倒是想問一句,李尚書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往本王身上潑臟水,究竟是忠君愛國,還是……另有所圖?”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李顯。
李顯被他看得心頭一慌,強自鎮(zhèn)定:“王爺休要轉(zhuǎn)移話題!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好一個天地可鑒!”蕭絕冷笑一聲,“那你告訴本王,三年前北境狼山大營,那批本該送往邊軍的淬毒箭矢,為何會出現(xiàn)在伏擊本王的殺手手中?此事,李尚書或許該給本王,也給邊軍枉死的將士一個解釋!”
李顯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你……你血口噴人!”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嘩然!狼山大營軍械案是三年前一樁懸案,竟與此有關(guān)?
蕭衍瞳孔一縮,猛地一拍龍椅扶手:“蕭絕!朝堂之上,豈容你胡言亂語,攀扯舊案!”
“舊案?”蕭絕毫無懼色,迎上蕭衍的目光,“陛下,臣弟的腿,邊軍將士的血,難道因為是舊案,就該永遠石沉大海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沉郁的力量,撞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殿內(nèi)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支持皇帝的大臣紛紛出言斥責(zé)蕭絕擾亂朝綱,而為蕭絕不平或保持中立的大臣則沉默觀望,心中震動。
清虛子見狀,暗道不好,悄然上前一步,拂塵微擺,聲音帶著一股奇異的安撫力量:“陛下息怒,王爺重傷初愈,情緒激動也是常情。只是王爺所言,事關(guān)重大,確需證據(jù)。不如先請王爺回府靜養(yǎng),待查明……”
他話未說完,目光似無意般掃過蕭絕,指尖在拂塵柄上極輕微地一按。
一股無形無質(zhì)、卻陰冷刺骨的精神力,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襲向蕭絕的大腦!這是他苦修的邪門秘術(shù),專傷人神魂,輕則頭痛欲裂當眾失態(tài),重則神魂受損變成癡傻!
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蕭絕徹底身敗名裂!
蕭絕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針扎感猛然刺入眉心,眼前一黑,太陽穴劇烈鼓脹跳動,幾乎要炸開!他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抓住輪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劇烈顫抖,指節(jié)泛白!
“王爺!”墨羽失聲驚呼,卻無法在朝堂上上前!
百官見狀,頓時議論紛紛,看向蕭絕的眼神充滿了懷疑與驚懼——難道凜王真的傷勢未愈,甚至……瘋了?
蕭衍眼底掠過一絲快意和陰冷。
清虛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笑。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喲,這么熱鬧?開茶話會呢?怎么不叫我?”
一個清亮囂張、帶著十足慵懶笑意的女聲,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肅穆的紫宸殿上空!
所有人駭然抬頭!
只見大殿門口,陽光傾瀉而入,一個身著如火紅裙的絕色女子,正笑吟吟地倚門而立。她手中把玩著一根赤玉簪,眼神掃過殿內(nèi)眾人,最后落在臉色慘白、苦苦支撐的蕭絕身上,笑容瞬間冷了幾分。
“哪個不開眼的王八蛋,”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敢趁我不在,欺負我家王爺?”
話音未落,她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御階之下的清虛子!
清虛子在她目光掃來的瞬間,只覺得一股遠比自己的精神力更加磅礴、更加霸道、更加熾烈的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般反沖而來!
“噗——!”
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胸口如遭重錘猛擊,喉頭一甜,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踉蹌著向后倒退數(shù)步,手中的拂塵“啪嗒”一聲掉落在地,臉色青紫,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整個紫宸殿,瞬間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紅衣女子,又看看突然吐血萎頓的國師,腦子完全轉(zhuǎn)不過彎來!
皇帝蕭衍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你……你是何人?!膽敢擅闖金殿,重傷國師!”
洛云曦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他一下,徑直走向蕭絕。
所過之處,官員們?nèi)缤粺o形的手分開,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
她走到蕭絕輪椅前,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他緊蹙的眉心,一股溫和卻強大的能量瞬間涌入,將那股陰冷的精神力驅(qū)散殆盡。
蕭絕只覺得那幾乎要炸裂的頭痛瞬間消退,一股暖流撫平了所有不適。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她帶著關(guān)切和惱怒的精致臉龐。
“怎么樣?沒事吧?”洛云曦問,語氣是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蕭絕搖搖頭,看著她,心底某個角落徹底軟化:“……沒事?!?/p>
洛云曦這才松了口氣,隨即怒氣又涌了上來。她站起身,轉(zhuǎn)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直射向龍椅上的蕭衍和勉強站定的清虛子。
“我是誰?”她嗤笑一聲,聲音揚高,響徹整個大殿,“聽好了,我叫洛云曦,是蕭絕的人?!?/p>
她伸手指了指輪椅上的男人,姿態(tài)囂張至極:“以后,欺負他,就是欺負我。誰讓他不高興……”
她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每一個被她看到的大臣都如同被毒蛇盯上,脊背發(fā)寒。
“……我就讓誰,一輩子都高興不起來?!?/p>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狂怒的蕭衍和驚駭?shù)那逄撟由砩希t唇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包括你,皇帝。還有你,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雜毛。
整個紫宸殿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結(jié)。
百官瞠目結(jié)舌,如同泥塑木雕,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紅衣如火、語驚四座的女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在金殿之上,當著陛下和滿朝文武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近乎宣戰(zhàn)的話語?!
龍椅上,蕭衍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紫,再由紫轉(zhuǎn)黑,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洛云曦的手指顫抖得厲害:“狂……狂妄妖女!禁衛(wèi)軍!禁衛(wèi)軍何在!給朕拿下這個瘋子!就地格殺!”
殿外守衛(wèi)的禁衛(wèi)軍聞言,立刻持戟涌入,寒光閃閃的兵刃直指洛云曦!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輪椅上的蕭絕眸光一厲,下意識地想將洛云曦護在身后。
然而,洛云曦卻比他更快。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那些涌進來的禁衛(wèi)軍,只是隨意地抬起手,對著沖在最前面的幾名禁衛(wèi)軍方向,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輕響。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幾名禁衛(wèi)軍手中的精鐵長戟,仿佛突然被無形的巨力扭曲、揉碎!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瞬間變成了一堆廢鐵,“哐當”掉落在地!
而他們本人,則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后續(xù)沖進來的同伴身上,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
沒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仿佛只是一個響指,便瓦解了第一波攻勢!
百官駭然失色,紛紛后退,生怕被波及!
清虛子捂著依舊氣血翻騰的胸口,眼中驚駭更甚!這不是武學(xué)!這根本不是世間的武學(xué)!這是什么妖法?!
洛云曦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驚慌失措的禁衛(wèi)軍,聲音不大,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嚴:“我跟你們家主子說話,有你們插手的份?”
她往前踏出一步。
那些禁衛(wèi)軍竟不由自主地集體后退一步,臉上寫滿了恐懼。
洛云曦不再理會他們,目光重新投向龍椅上的蕭衍,唇角帶著嘲諷:“陛下,這就是你的依仗?似乎……不太經(jīng)打啊?!?/p>
蕭衍氣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咬牙切齒:“妖女!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
“妖法?”洛云曦笑了,笑容明媚卻冰冷,“井底之蛙,坐井觀天。自己做不到,便以為是妖法?真是可笑?!?/p>
她踱步走向御階,步伐從容,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所過之處,無人敢攔!
“你不是要證據(jù)嗎?”她停在御階之下,仰頭看著臉色鐵青的皇帝,又瞥了一眼旁邊眼神驚疑不定的清虛子,“好啊,我給你證據(jù)?!?/p>
她手腕一翻,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個小巧的、類似金屬甲蟲的物件(微型投影儀),隨手往空中一拋!
那金屬甲蟲懸浮在半空,投射出一束光,在空氣中形成一幅清晰的活動影像!
影像中,赫然是昨夜汀蘭苑的情景!那些黑衣刺客如何潛入,如何觸發(fā)機關(guān),如何被洛云曦用各種聞所未聞的手段瞬間制伏,以及最后從刺客頭領(lǐng)身上搜出的那塊刻有詭異符文的黑色木牌!甚至連清虛子那無形精神力攻擊的微弱波動,都被某種技術(shù)還原顯現(xiàn)了出來!
影像播放完畢,金屬甲蟲飛回洛云曦手中。
殿內(nèi)再次陷入死寂。
證據(jù)確鑿!刺客是國師派去的!那陰毒的精神攻擊也是國師發(fā)的!
清虛子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無法理解,那是什么東西?為何能記錄下昨夜發(fā)生的一切?!
蕭衍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清虛子竟如此愚蠢,留下如此把柄!更沒想到這妖女竟有這種鬼神莫測的手段!
洛云曦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冰冷的審判意味:“陛下,國師豢養(yǎng)死士,夜襲親王府邸,意圖謀殺王爺及其客卿,更在金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動用邪術(shù)暗害王爺——這,該當何罪?”
她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清虛子,殺機畢露:“至于你這個老雜毛,玩毒玩不過,就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精神攻擊?你以為就你會?”
話音未落,洛云曦雙眸之中猛地閃過一抹璀璨的銀芒!
一股遠比清虛子那陰冷精神力更加浩瀚、更加純粹、更加霸道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轟入清虛子的腦海!
“呃啊——!”
清虛子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雙手抱頭,眼耳口鼻之中竟同時溢出鮮血!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癱軟在地,身體劇烈抽搐,眼神瞬間變得空洞渙散,口中發(fā)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他的精神力,被洛云曦瞬間徹底摧毀!甚至傷及了根本,變成了一個只會流口水的白癡!
全場駭然!
所有人看著倒地抽搐、形容凄慘的國師,又看看那個傲然而立、眼神冰冷的紅衣女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是什么手段?!一個眼神,便廢了深不可測的國師?!
蕭衍嚇得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上,臉色慘白,指著洛云曦,牙齒咯咯作響:“你……你……”
洛云曦卻看都沒看清虛子一眼,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她目光重新回到皇帝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陛下,現(xiàn)在,我們可以重新談?wù)劻藛???/p>
她頓了頓,緩緩道:“關(guān)于我家王爺?shù)耐?,關(guān)于那些莫須有的罪名,關(guān)于……誰才是該被問罪的人?!?/p>
陽光從殿門照入,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投映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那抹紅色,仿佛浸染了鮮血,妖異而強大,壓得整個紫宸殿都喘不過氣來。
所有官員都低下了頭,無人敢與她對視。
蕭絕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她為自己橫掃一切、霸道張揚的背影,心臟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滾燙的情緒填滿。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天衍的天,要變了。
蕭衍癱坐在龍椅上,冷汗浸透了里衣,龍袍下的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看著御階之下那個紅衣如火、眼神冰冷的女子,又看看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已然廢掉的清虛子,最后目光掃過滿殿噤若寒蟬、低頭縮腦的文武百官,一股徹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他。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是這天下之主!
可現(xiàn)在,就在這象征最高權(quán)力的紫宸殿上,他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用他無法理解的手段,逼到了如此境地!連他最倚重的國師,都被對方一個眼神變成了廢人!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可他不敢動。殿外那些掙扎著爬起來的禁衛(wèi)軍不敢再上前,殿內(nèi)的百官更是指望不上。那妖女鬼神莫測的手段,已經(jīng)徹底鎮(zhèn)住了所有人。
洛云曦欣賞著皇帝那精彩紛呈的臉色,如同欣賞一出好戲。她慢悠悠地踱步,靴底敲擊金磚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的心跳上。
她走到那位最先跳出來彈劾、此刻已面無人色的吏部尚書李顯面前,停下。
“李尚書?”她聲音帶著玩味的笑意。
李顯渾身一顫,差點癱軟在地,手中的玉笏“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也顧不上去撿,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下……下官在……”
“你剛才,說我家王爺什么來著?”洛云曦微微俯身,看著他,“勾結(jié)妖女?劫掠?圖謀不軌?”
“誤……誤會!都是誤會!”李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是下官糊涂!聽信讒言!誣陷王爺!下官該死!下官該死!”他一邊說,一邊左右開弓,狠狠抽自己耳光,清脆響亮,片刻臉頰就高高腫起。
洛云曦嗤笑一聲:“誤會?我看你剛才說得挺起勁啊?!?/p>
她直起身,目光掃過其他幾個剛才附和彈劾的大臣。那些大臣接觸到她的目光,無不臉色發(fā)白,冷汗直流,紛紛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來這朝堂之上,眼睛瞎了、心肝黑了的人,還真不少?!甭逶脐芈曇舨淮?,卻字字如刀,刮得眾人臉上火辣辣的。
她重新走回蕭絕的輪椅旁,姿態(tài)慵懶地靠坐在扶手上,仿佛那是她的專屬王座。她看向龍椅上的蕭衍,挑了挑眉:“陛下,您這朝堂,該清理清理了吧?留著這些搬弄是非、構(gòu)陷忠良的廢物,就不怕哪天睡著覺,被人把江山都賣了嗎?”
蕭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胸口堵得厲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洛云曦卻不再逼他,轉(zhuǎn)而看向蕭絕,語氣瞬間變得輕快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王爺,這里烏煙瘴氣的,不好玩。咱們回家吧?我新得了好些藥材,回去給你做好吃的藥膳補補,你看你,臉都氣白了?!?/p>
這變臉的速度,這旁若無人的態(tài)度,再次讓百官瞠目結(jié)舌。
蕭絕抬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帶著狡黠笑意的臉,心中那股滾燙的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恢復(fù)冷峻,看向龍椅上的皇帝,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臣弟告退?!?/p>
說完,他甚至不等蕭衍回應(yīng),便對墨羽微微頷首。
墨羽立刻推起輪椅,轉(zhuǎn)身。
洛云曦自然也跟著,她甚至還好心情地對著滿殿神色復(fù)雜的百官揮了揮手:“各位大人,繼續(xù)開會啊,不用送啦?!?/p>
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三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囂張至極地離開了紫宸殿。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陽光中,殿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壓力才仿佛驟然一松。
“陛……陛下……”有大臣顫聲開口。
“滾?。《冀o朕滾出去?。。 笔捬苋缤軅睦ЙF,爆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抓起龍案上的鎮(zhèn)紙、奏章,瘋狂地砸向下方的百官!
百官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退出大殿,個個臉色慘白,心有余悸。
空蕩蕩的大殿內(nèi),只剩下瘋狂喘息的皇帝和地上那個還在無意識抽搐、流著口水的國師。
蕭衍癱在龍椅上,望著殿頂華麗的藻井,眼中充滿了恐懼、憤怒、以及一絲深深的無力感。
變了。這天,真的要變了。
而帶來這一切變化的,僅僅是那個突然出現(xiàn)在蕭絕身邊的女人……
……
凜王府的馬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回府的路上。
車廂內(nèi),一片安靜。
蕭絕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方才在金殿上強行支撐以及與清虛子那無聲的交鋒,消耗了他不少心力。
洛云曦則歪著頭,毫不避諱地看著他。日光透過車窗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長睫微垂,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即便閉著眼,也自帶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可她卻偏偏想把這威嚴撕開一道口子。
“喂,”她伸出腳尖,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腿(完好那只),“剛才怕不怕?”
蕭絕睜開眼,對上她亮晶晶的、帶著探究和戲謔的眼睛,無奈道:“……還好。”
“嘖,嘴硬?!甭逶脐販惤?,幾乎要趴到他身上,氣息拂過他下頜,“我都看見你手指掐得發(fā)白了。是不是很感動?我就像天神下凡一樣救你于水火之中?”
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和一種獨特的清冽氣息鉆入鼻尖,蕭絕身體微僵,下意識地想后退,卻無處可退,只能硬生生受著這甜蜜的“折磨”。
“……多謝。”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干澀。
“就一句謝謝???”洛云曦不滿地嘟囔,“沒誠意。我可是為了你,把皇帝和滿朝文武都得罪光了。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你得養(yǎng)我一輩子?!?/p>
蕭絕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紅唇,聽著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他鬼使神差地低聲應(yīng)道:“……好。”
洛云曦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她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和強作鎮(zhèn)定的表情,忽然玩心大起。
她猛地又湊近了幾分,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壓低聲音,用氣聲道:“那……王爺打算怎么養(yǎng)我?。渴遣皇恰靡陨硐嘣S?”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诖桨晟?,帶著致命的誘惑。
蕭絕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隨即瘋狂擂鼓!血液轟然上涌,整張臉連同脖頸都迅速染上了一層薄紅!他幾乎是狼狽地猛地向后靠去,后腦勺“咚”一聲輕撞在車壁上。
“洛、云、曦!”他咬著牙,聲音帶著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羞惱。
“在呢在呢!”洛云曦得逞般地哈哈大笑,坐回原位,欣賞著他難得一見的慌亂模樣,心情大好,“王爺,你臉紅了哦!真可愛!”
蕭絕:“……”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腔里那頭快要撞出來的鹿,決定不再理會這個隨時隨地都能點火的小妖精。
只是那劇烈的心跳和臉頰耳根滾燙的溫度,卻久久未能平息。
馬車在一種微妙而曖昧的沉默中,駛回了凜王府。
而經(jīng)此一役,“紅衣妖妃”洛云曦的兇名,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傳遍了整個京都乃至天衍國上下。
金殿廢國師,威壓皇帝,呵斥百官……一樁樁一件件,都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世人皆知,凜王蕭絕得了一位神通廣大、囂張跋扈、視皇權(quán)如無物的奇女子。
凜王府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拿捏的殘破王府。
潛龍,已睜開了眼眸。
而攪動風(fēng)云者,正囂張地打算將這乾坤,徹底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