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音，是在凌晨四點十七分準時鉆進耳朵的。
?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間從混沌的睡意里彈了出來。黑暗中，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可那聲音就貼在臥室窗戶上，“沙——沙——”，一下一下，不快，卻帶著種說不出的黏膩感，像是有人用帶血的指甲在慢慢剮蹭。
?
老小區(qū)的窗戶隔音差，平時樓下吵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蛇@聲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窗簾外面，鼻尖幾乎要碰到玻璃。
?
我屏住呼吸，僵在被子里不敢動。右手胡亂摸索著床頭柜，摸到手機時指尖都在抖。按亮屏幕的瞬間，刺眼的光讓我瞇了瞇眼——凌晨四點十七分，日期是七月十日，爸媽出差的第三天。
?
刮擦聲突然停了。
?
死寂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淹沒了整個房間。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撞著胸腔，震得耳膜發(fā)疼。
?
幾秒鐘后，窗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
不是成年人的那種沉重嘆息，也不是老人的沙啞聲，而是像個孩子，帶著點委屈，又有點……玩味？那聲音透過玻璃傳進來，悶悶的，卻精準地鉆進我的耳朵，像一根冰涼的線，順著耳道往腦子里鉆。
?
我猛地把被子拉過頭頂，整個人縮成一團。后背貼著床墊，能感覺到身下的涼意在一點點往上滲。
?
這棟樓太老了。墻皮掉得一塊一塊的，樓梯扶手銹得能蹭一手黃，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大半，走夜路時總覺得背后有人。爸媽總說要換房子，可說了好幾年，還是住在這里。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再沒了聲音。我躲在被子里，直到渾身被汗浸濕，才敢慢慢掀開一條縫。
?
臥室門虛掩著，留著一道兩指寬的縫?？蛷d的光線從縫里透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細長的亮帶，像被誰劃開的一道口子。
?
什么時候開的？我明明記得昨晚睡前反鎖了。
?
喉嚨突然發(fā)緊，我抓過手機，點開手電筒功能，光束晃得我眼睛發(fā)酸。攥著手機的手心里全是汗，連帶著手機殼都變得滑溜溜的。
?
“咔噠?！?/p>
?
輕微的響動從客廳傳來，像是……茶幾抽屜被拉開的聲音。
?
我的呼吸瞬間停了。
?
客廳和臥室只有一門之隔。如果現(xiàn)在有人站在客廳里，拉開茶幾最下面那個塞滿舊賬單的抽屜，那他離我，只有不到五米的距離。
?
手電筒的光束抖得厲害，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像有什么東西在跳舞。我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
又安靜了。
?
這次的安靜里，帶著種詭異的“存在感”。就像你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巷里，卻清楚地知道，背后有人跟著你，他不說話，不靠近，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跟著，等著你回頭。
?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開始泛白。樓下傳來王大爺甩鞭子的聲音，“啪——啪——”，清脆得像在抽空氣。這熟悉的聲音像一劑鎮(zhèn)定劑，讓我狂跳的心臟稍微平穩(wěn)了些。
?
我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腳剛落地就打了個寒顫。地板涼得像冰，不知道是因為凌晨的氣溫，還是別的什么。
?
握緊手機，手電筒的光束對著臥室門的縫隙照過去。外面靜悄悄的，客廳的窗簾拉著，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輪廓。
?
也許……是老鼠？老房子里有老鼠很正常，說不定是老鼠鉆進了抽屜，弄出了聲音。
?
我給自己找著借口，一步步挪到門邊，手指剛碰到冰涼的門把手，就聽到客廳傳來“嘩啦”一聲——像是紙張被風吹動的聲音。
?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滅了。窗戶關(guān)得好好的，窗簾也拉著，哪來的風？
?
咬了咬牙，我猛地拉開臥室門。
?
手電筒的光束瞬間掃過客廳的每個角落——沙發(fā)、電視柜、飲水機……空無一人。
?
只有茶幾最下面的那個抽屜，被拉開了一半，露出里面亂糟糟的舊賬單。
?
我走過去，心臟還在砰砰直跳。抽屜里的東西和平時一樣，泛黃的水電費單，揉成團的超市小票，還有……一張邊緣卷翹的紙。
?
那紙不是我的。
?
它比一般的A4紙要小些，黃得發(fā)脆，像是從舊書里撕下來的，此刻正半搭在一疊賬單上，露出上面打印的幾個黑體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寫的：
?
家中須知
?
我的呼吸頓了頓，伸手把那張紙抽了出來。紙很薄，幾乎透光，指尖能摸到粗糙的紋路，像是被水泡過又曬干，帶著點潮濕的霉味。
?
上面的字是打印的，大小不一，有些筆畫還沾著模糊的墨團，像是用一臺快報廢的打印機弄出來的。除了最上面的“家中須知”，下面還列著十二條規(guī)則，序號用圓圈圈著，擠擠挨挨地占滿了整張紙：
?
每天早上7點前必須拉開客廳窗簾，傍晚6點后必須拉上，無論天氣如何。
廚房的紅色保溫杯只能用來裝涼白開，且必須在睡前放在餐桌正中央，杯口朝東。
晚上10點后絕對不能看鏡子，包括手機自拍時的鏡面反射。
若聽到敲門聲，先從貓眼確認：穿藍色拖鞋的人可開門，穿黑色拖鞋的人無論說什么都不能回應(yīng)。
家中的綠蘿必須放在陽臺左側(cè)，若發(fā)現(xiàn)它自己移動了位置，立刻用剪刀剪掉最外側(cè)的三片葉子。
冰箱里不能存放超過3天的食物，尤其是肉類，過期必須在中午12點整扔進樓下綠色垃圾桶。
父母的臥室門必須始終保持關(guān)閉，無論里面?zhèn)鱽硎裁绰曇舳疾荒艽蜷_。
晚上9點后，若聽到樓道里有彈珠落地聲，立刻打開電視，調(diào)到中央一臺，直到聲音消失。
家中的時鐘若出現(xiàn)指針倒轉(zhuǎn)，不要調(diào)整，閉眼默數(shù)10秒后再睜眼，它會自己恢復正常。
不要給任何穿紅色衣服的人開門，即使對方說認識你父母。
若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不屬于你的小物件（如紐扣、發(fā)夾），必須在當天日落前扔進馬桶沖走，沖時要默念“不屬于我”。
永遠不要試圖離開這棟樓超過24小時，否則后果自負。
?
我盯著這張紙，手指因為用力而捏得發(fā)白。
?
凌晨的刮擦聲，那聲嘆息，被拉開的抽屜，還有這張突然出現(xiàn)的“規(guī)則”……它們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在我腦子里形成一個模糊卻讓人毛骨悚然的輪廓。
?
是惡作劇嗎？誰會在凌晨四點多，偷偷溜進我家，拉開抽屜，放這么一張詭異的紙？
?
爸媽？不可能。他們昨天打電話時還在幾百公里外的城市，語氣疲憊得只想睡覺。
?
小偷？更不可能。誰家小偷不偷東西，反倒留下一張寫滿規(guī)則的紙？
?
那……是別的什么？
?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強行壓了下去。我用力晃了晃頭，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林晚，你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怎么能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
可目光落在第1條規(guī)則上時，我還是忍不住看了眼墻上的電子鐘——六點十分。離7點還有五十分鐘。
?
客廳的窗簾還拉得嚴嚴實實，和昨晚睡前一樣。厚重的布料把晨光擋在外面，讓客廳顯得有些陰暗，角落里的落地燈像個沉默的影子，靜靜地立在那里。
?
剛才在臥室里聽到的刮擦聲，是在窗簾外面……
?
我握著紙的手指猛地收緊，紙頁邊緣硌得指腹生疼。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
要不……就拉開窗簾試試？
?
就當是……遵從一個奇怪的巧合？
?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像生了根似的，在腦子里瘋狂滋長。我走到窗邊，手指勾住窗簾繩，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
窗簾后面是什么？是空蕩蕩的窗外，還是……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