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手術室的走廊很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顧言城破碎的理智上。他跟在我身后，腳步聲沉重而混亂，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像針一樣扎在我的背上，那里面交織著震驚、憤怒、悔恨，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孩子。
這個詞，是我拋下的又一枚重磅炸彈。它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也最矛盾的地方。
書里，顧言城的童年并不幸福。他的母親早逝，父親風流成性，私生子眾多。他在一個缺乏關愛、充滿陰謀算計的環(huán)境中長大，這讓他極度渴望一個完整、溫暖的家庭，渴望一個屬于自己的、流著顧家血脈的孩子。這幾乎是他人生的一個執(zhí)念。
而我，殘忍地給了他希望，又親手將這希望捏碎。
“沈念，站??！”他終于忍不住，在我身后低吼道，“孩子的事，我們談談?！?/p>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皼]什么好談的。一個即將不存在的東西，不值得浪費口舌。”
“不準！”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沖上來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我不準你傷害他！他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我終于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在你逼著我去給你的白月光當移動血庫的時候，你怎么沒想過，我也是你孩子的母親？顧言城，你現(xiàn)在這副緊張的樣子，是演給誰看？演給我，還是演給你自己那可憐的良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懷孕了！”他辯解道，語氣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無措，“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
“你不知道，就是你傷害我們的理由嗎？”我打斷他，一字一句，字字誅心，“你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推上手術臺？你不知道，就可以把我當成一件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物品隨意支配？顧言城，你的邏輯真是可笑又自私得令人作嘔！”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我沒有掙扎。我就是要讓他看清楚，我眼中的恨意與決絕。
“放手?！蔽依淅涞卣f。
他不但沒放，反而攥得更緊，眼底翻涌著痛苦的掙扎：“念念，別這樣……算我求你，別動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念念？
這個曾經(jīng)讓我心動不已的稱呼，此刻從他嘴里說出來，只讓我覺得諷刺。
“晚了?！蔽铱粗?，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然后，我用另一只手，緩緩地覆上我平坦的小腹，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近乎殘忍的笑容。“你知道嗎，言城。我剛剛在想，如果我在這里摔一跤，會怎么樣？”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抓著我的手猛地松開了，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驚恐地看著我，生怕我真的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舉動。
我成功了。
我用他最在乎的東西，為自己制造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護身符。從現(xiàn)在起，只要這個“孩子”還在，他就不敢再對我用任何強硬手段。
“現(xiàn)在，可以帶我去手術室了嗎？”我收起笑容，恢復了平靜，“你的薇薇小姐，再等下去，恐怕真的要失血過多了。”
顧言城臉色煞白，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眼中的怒火、不甘和哀求交織著，最終都化為了一片深不見底的無力感。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他以為掌控了三年的女人，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變成了一個他完全無法預測、無法撼動的存在。
他默默地轉過身，在前面帶路。他的背影，第一次顯得有些佝僂，不再那么不可一世。
手術室外，氣氛凝重。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和護士焦急地等在門口，看到顧言城過來，立刻圍了上來。
“顧總，病人失血過多，已經(jīng)出現(xiàn)休克癥狀，必須馬上輸血！”主治醫(yī)生焦急地說道。
顧言城看了一眼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又回頭看了一眼我，眼神復雜。
“準備吧。”他疲憊地揮了揮手。
一個護士立刻領著我走向旁邊的抽血室。我經(jīng)過顧言城身邊時，他忽然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
“沈念，”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乞求，“200cc，就抽200cc，不能再多了。抽完血，你哪兒也別去，在病房等我，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跟著護士走進了抽血室。
躺在抽血椅上，看著護士熟練地用酒精棉為我的手臂消毒，我心中一片平靜。冰冷的針頭刺入皮膚，溫熱的血液順著導管緩緩流出，注入血袋。鮮紅的顏色，像極了書里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
我閉上眼睛，在心里對那個尚未成形的小生命說：寶寶，對不起。媽媽不得不利用你一次，但媽媽保證，這是最后一次。從今往后，媽媽會拼盡全力保護你，帶你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人能傷害我們的地方。
是的，我根本沒想過不要這個孩子。
從“覺醒”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個孩子是我最大的軟肋，也必須成為我最強的鎧甲。我之所以那么說，不過是為了擊潰顧言城的心理防線，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和主動權。
我就是要讓他活在即將失去孩子的恐懼和悔恨中，讓他為自己的傲慢和冷漠，付出應有的代價。
200cc的血很快就抽完了。護士為我按住針孔，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
我走出抽血室，顧言城果然還等在外面。他看到我出來，立刻上前一步，想扶我，卻被我側身躲開了。
“我沒事。”我淡淡地說，“現(xiàn)在，我的承諾完成了。希望顧總也能信守承諾?！?/p>
“我送你回病房?！彼挥煞终f地跟在我身邊，像個盡職盡責的保鏢。
回到病房，他立刻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又叫人送來了各種高級補品，殷勤得讓我覺得陌生。
“念念，先喝點水。”他把水杯遞到我面前，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和。
我沒有接，只是坐在沙發(fā)上，冷眼看著他忙前忙后。
“顧言城，收起你這副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吧，我看著惡心?！蔽液敛豢蜌獾卮链┧?，“你這么緊張，不是因為關心我，而是因為怕我肚子里的這塊肉出什么意外，對嗎？”
他的動作一僵，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受傷。
“我……”
“離婚協(xié)議已經(jīng)生效了，從法律上來說，我們已經(jīng)不是夫妻了。”我打斷他，“至于這個孩子，他是我的，與你無關。等他生下來，你想見他，可以，去跟我的律師預約探視時間。”
“不可能！”他激動地反駁，“他是我的孩子，必須姓顧，必須留在顧家！”
“是嗎？”我冷笑一聲，“那我們不妨法庭上見?？纯捶ü贂押⒆优薪o一個試圖強迫懷孕妻子給小三輸血的父親，還是判給一個擁有顧氏集團一半財產(chǎn)、經(jīng)濟獨立的母親?！?/p>
顧言城再次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他忘了，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他才能生存的沈念了。我現(xiàn)在手握巨額財產(chǎn)，論經(jīng)濟實力，絲毫不遜于他。更重要的是，在離婚這件事上，他是有過錯方。真要打起官司，孩子的撫養(yǎng)權，他沒有半分勝算。
看著他那張因為挫敗而扭曲的臉，我心中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感。
“所以，顧總，別再白費力氣了?！蔽艺酒鹕?，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請你離開。哦，對了，順便提醒你一句，林薇薇小姐剛做完手術，身體虛弱，現(xiàn)在最需要人陪。你與其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去盡一盡你‘深情男主’的職責?！?/p>
我刻意加重了“深情男主”四個字。
顧言城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想用目光將我凌遲。但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說，轉身摔門而去。
我知道，他去找林薇薇了。
但我更知道，從今天起，他和林薇薇之間，再也不可能像書里那樣，毫無芥蒂地甜蜜相愛了。
因為，我，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將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一根拔不掉的刺。
我終于可以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了。
我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夜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第一步計劃，完美成功。我不僅成功保住了自己和孩子，還拿到了一筆足以讓我后半生無憂的巨額財產(chǎn)。
但這，還遠遠不夠。
顧言城和林薇薇帶給“沈念”的痛苦，絕不是這點錢就能彌補的。書里，沈念的結局是流產(chǎn)、抑郁、最后在絕望中跳樓自殺。而她的父母，也在顧言城的打壓下，公司破產(chǎn)，晚景凄涼。
我要的，不僅僅是離婚。我要的是，讓他們也嘗一嘗，從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柜上顧言城剛才情急之下摔在那里的手機上。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腦中悄然成形。
我知道他的手機密碼，是林薇薇的生日。這是書里一個經(jīng)典的、用來虐女主的情節(jié)。曾經(jīng)的沈念，無數(shù)次在深夜里，看著這個密碼，心如刀割。
而現(xiàn)在，它成了我手中最鋒利的武器。
我走過去，拿起手機，輸入了那串熟悉的數(shù)字。屏幕應聲而開。
我點開了他的微信，置頂?shù)穆?lián)系人，果然是“薇薇”。我沒有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那只會臟了我的眼睛。
我的手指飛快地滑動，找到了一個叫“暗刃”的聯(lián)系人。
這是顧言城最神秘也最得力的手下，專門為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臟活。城南項目的底價、扳倒二叔的偽證，甚至當初設計陷害我父親，都是由這個“暗刃”一手操辦的。
在書的后期，這個“暗刃”因為分贓不均，以及顧言城兔死狗烹的狠辣手段，最終反水，將所有證據(jù)都交給了顧言城的死對頭，直接導致了顧氏集團的第一次重大危機。
而現(xiàn)在，我要讓這場危機，提前到來。
我模仿著顧言城的語氣，用他的手機給“暗刃”發(fā)了一條信息。
“城南項目有變，把我們之前準備的所有B計劃的資料，包括扳倒二叔那件事的所有原始文件，加密發(fā)送到這個郵箱。立刻，馬上。不要問為什么。”
信息后面，我附上了一個我早就準備好的、無法追蹤來源的加密郵箱地址。
發(fā)完信息，我迅速將聊天記錄和發(fā)送記錄全部刪除，然后將手機放回原位，做得天衣無縫。
做完這一切，我的心跳得飛快。
我知道，我正在玩一場極其危險的游戲。一旦被顧言城發(fā)現(xiàn)，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但我不怕。
因為我手里握著他所有的劇本。我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么，會說什么，甚至會想什么。而他對我，對我這個突然擁有了自主意識的“書中人”，卻一無所知。
這場信息差的戰(zhàn)爭，我從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
我躺回床上，蓋好被子，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等待顧言城親手為自己埋下的炸彈，一顆接一顆地，被我引爆。
顧言城，林薇薇，你們準備好了嗎？
這場名為“復仇”的大戲，主角，該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