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勁漫上來時，凌風(fēng)刻意攥緊了手心——指尖的刺痛讓他勉強(qiáng)保持著清醒，直到墻上時鐘的分針與“10”重合，熟悉的眩暈感才裹著暖意將他吞沒。沒有劇烈的頭痛，沒有突兀的場景切換，像是從一場淺眠滑入另一場溫柔的夢。
最先感知到的，是懷里的溫度。
柔軟的發(fā)絲蹭過他的下巴，帶著洗發(fā)水的茉莉香，林敏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呼吸輕得像羽毛。他睜開眼，頭頂是他們結(jié)婚時貼的“喜”字，紅紙邊緣還沾著一點(diǎn)沒擦干凈的膠水；墻上掛著的婚紗照里，林敏穿著白紗，笑盈盈地挽著他的胳膊，照片旁邊，是林敏親手貼的星星貼紙——那是他們搬進(jìn)來的第一天，她踩著凳子貼了一下午，說“這樣晚上開燈，就像在看星星”。
這里是他們的家，是那套六十多平的小房子，是他曾經(jīng)以為能住一輩子的地方。
“在想什么呀？”林敏的聲音從懷里傳來，帶著剛洗完澡的慵懶，她抬起頭，眼睛在床頭小夜燈的光里亮晶晶的，“今天累壞了吧？早上五點(diǎn)就起來收拾，下午又忙了一下午?！?/p>
凌風(fēng)的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他低頭看著懷里的林敏，她沒化妝，臉上還帶著點(diǎn)紅暈，身上穿的是他給她買的第一件睡衣——淺藍(lán)色的，上面印著小小的向日葵圖案。離婚后，他再也沒見過這件睡衣，后來問起，林敏說“放在箱子最底下了，沒舍得扔”。
原來她什么都沒扔，就像他什么都沒忘。
“沒累，”凌風(fēng)的聲音發(fā)啞，他輕輕收緊胳膊，把林敏抱得更緊了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不累。”
這句話，他在結(jié)婚那天就該說的?？僧?dāng)時的他，只會傻笑著說“還好”，只會忙著給客人敬酒，連好好跟她聊會兒天的時間都沒有。
林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臉往他懷里又埋了埋：“你今天怎么這么會說話呀？是不是喝多了？”
“沒喝多，”凌風(fēng)搖搖頭，鼻尖蹭著她的發(fā)頂，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p>
他有太多話想跟她說了。想跟她說，離婚后他每天都在后悔；想跟她說，他知道她喜歡向日葵，知道她怕黑，知道她每次吵架后都會躲在被子里哭；想跟她說，他后來換了工作，不再跑外賣，不用再受顧客的氣，也能準(zhǔn)時回家了——如果能重來，他一定每天都給她做晚飯，陪她看她喜歡的電視劇，陪她貼滿一墻的星星貼紙。
“那我們就說說話?！绷置粞銎痤^，手指輕輕劃過他的下巴，“你說，我們以后的日子會是什么樣的呀？”
“以后啊，”凌風(fēng)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我們會把房貸慢慢還完，然后買個小陽臺，種滿你喜歡的向日葵。我每天下班回家，就能看見你在陽臺澆花，然后你會喊我‘凌風(fēng)，吃飯啦’，飯桌上有你做的番茄炒蛋，還有我愛吃的青椒肉絲。周末我們就去逛超市，去看電影，去公園曬太陽——就像我們第一次約會時說的那樣?！?/p>
這些話，是他在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里，翻來覆去想過的場景。曾經(jīng)他以為這些場景永遠(yuǎn)都不會實現(xiàn)了，可現(xiàn)在，他能抱著林敏，把這些話說給她聽。
林敏的眼睛慢慢紅了，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笑著說：“你怎么突然說得這么具體呀？搞得我都有點(diǎn)想哭了。”
“因為我想了很久，”凌風(fēng)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軟，指尖帶著點(diǎn)做家務(wù)的薄繭，“林敏，以前我總覺得，只要拼命掙錢，就能讓你過上好日子?？珊髞砦也胖?，你要的不是多有錢的日子，是我能多陪陪你，多跟你說說話，別讓你一個人在家等我到半夜?！?/p>
他終于把藏在心里最久的話，說了出來。
林敏看著他，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咬著唇，小聲說：“我知道你辛苦，我從來沒怪過你。我就是有時候覺得……家里太安靜了，我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我怕你太累，怕你在外面受氣，又怕你跟我說實話會更累?！?/p>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跑外賣時被顧客罵，知道他為了省幾塊錢，中午只啃饅頭，知道他每次吵架后躲在次臥抽煙，是因為心里難受卻不知道怎么說。
凌風(fēng)把她的眼淚擦掉，聲音帶著懇求：“林敏，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太多。如果……如果以后我們有吵架的時候，你一定要跟我說，別一個人憋著，好不好？我會改，我會好好聽你說話，再也不跟你發(fā)脾氣了。”
他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像是在提前彌補(bǔ)未來的遺憾?？伤铝耍禄氐浆F(xiàn)實后，又要面對空蕩蕩的出租屋，怕再也沒機(jī)會跟林敏說這些話。
林敏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臉埋進(jìn)他的懷里，聲音悶悶的：“好，我們以后不吵架，有話好好說?！?/p>
懷里的人很暖，屋里的小夜燈很亮，墻上的“喜”字紅得刺眼。凌風(fēng)閉上眼睛，貪婪地感受著這一刻的溫暖——他多希望時間能停在這里，停在這個沒有爭吵、沒有離婚、只有他和林敏的夜晚。
可就在這時，熟悉的眩暈感又開始襲來，比前幾次都要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林敏的體溫在懷里慢慢變涼，耳邊的呼吸聲也越來越遠(yuǎn)，墻上的婚紗照開始模糊，“喜”字的紅色漸漸褪去。
“林敏！”凌風(fēng)急忙抱緊懷里的人，可指尖只碰到一片虛空。
“凌風(fēng)，別忘記……”林敏的聲音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帶著一點(diǎn)哽咽，“別忘記我們的向日葵……”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凌風(fēng)猛地睜開眼。
出租屋的冷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懷里空蕩蕩的，只有滿屋子散不去的啤酒味。墻上的時鐘顯示，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diǎn)——距離他穿越，只過了四個小時。
他坐起身，摸了摸胸口，那里還殘留著林敏的溫度，耳邊還回蕩著她的聲音。他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失落，反而心里暖暖的——這次，他跟林敏說了對不起，說了他的遺憾，說了他對未來的期待。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林敏從來沒有怪過他，她只是需要他的陪伴和傾聽。
他拿起手機(jī)，點(diǎn)開微信，給林敏發(fā)了一條消息：“林敏，等我。等我把所有遺憾都補(bǔ)回來，我一定去找你，給你種滿一陽臺的向日葵?！?/p>
這次，消息發(fā)出去沒多久，手機(jī)屏幕突然亮了。
林敏回復(fù)了兩個字：“好的。”
凌風(fēng)看著這兩個字，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他知道，這兩個字，是林敏給他的機(jī)會，也是他接下來要拼命抓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