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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秦:獄中帝師 柳白相 120568 字 2025-08-22 19: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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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牢房里,潮氣與血腥味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似乎要把人死死纏住。

燈火將盡,只剩豆大一點橘紅在石壁上跳動,映得扶蘇的面色愈發(fā)慘白。

“我……”

扶蘇喉結(jié)滾動,聲音像被粗礫磨過,低啞得幾乎聽不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他還是大公子的父親?!?/p>

話音未落,一聲輕響,仿佛替他做了最后的嘆息。

林天盤膝而坐,手肘支在案板上,指尖沾著羊油,微微閃光。

“那么說,扶蘇會選擇自殺?”

他語氣平淡,卻像鈍刀割在扶蘇的心口。

扶蘇痛苦地闔上眼,睫毛在燈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咬緊的牙關發(fā)出極輕的“咯”聲,隨即是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的點頭。

“是?!?/p>

隔壁石墻后,嬴政五指猛地收攏,骨節(jié)“咔啦”一聲脆響。

太阿劍的劍首被捏得“嗡嗡”顫鳴,像要脫鞘飲血。

“蠢貨!當真是個蠢貨!”

帝王低聲咆哮,聲線壓得極低,卻震得壁龕灰塵簌簌而落。

“朕就算真下此詔,難道你就不會問一句緣由?

萬一朕只是氣頭上呢?!”

蒙毅仍半跪,鐵甲邊緣磨得膝蓋生疼。

他抬眼望見嬴政額側(cè)青筋暴起,忙低聲勸慰:

“陛下息怒——林天設此問,必有深意?!?/p>

嬴政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如鐵鑄風箱。

良久,他微一點頭,側(cè)過耳,凝神傾聽。

牢內(nèi),林天將殘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發(fā)出一聲輕嘆。

“這便是懦弱無能?!?/p>

他抬手,用袖口隨意擦去唇角酒漬,聲音卻陡然鋒利。

“你說扶蘇敢與始皇帝當庭抗辯,為阻焚書坑儒,不惜大吵一架。

那不是他強大,而是他篤定自己嫡長子的身份。

他深知,無論言辭如何激烈,始皇帝終不會殺他。

可若一道詔書令他自盡——”林天伸出兩指,在案板上輕輕一劃,像割斷一條看不見的絲線,

“他所有的倚仗瞬間崩塌。

他會想:父皇不要我了。

從此,他不再是秦的大公子,不再是帝國儲君,只是一名‘不忠不孝’的罪臣。

于是,他連半分遲疑都不會有,便引頸就戮。

“我真不知道,你們哪來的臉,還在吹噓他的強勢?!?/p>

扶蘇的臉色先紅后白,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又在耳根燒得滾燙。

他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被人當眾剝?nèi)ヒ屡郏愠视谑小?/p>

“不……不對。”

他喃喃,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千古至理,何錯之有?”

林天冷笑,隨手把羊骨丟回盤中,骨頭與陶碟相撞,清脆刺耳。

“至理?至愚!”

他俯身,目光如刀,直逼扶蘇眼底?!八墒翘锰么笄卮蠊樱蓟实鄣臻L子。

就因為一道詔書,就要引頸受戮?

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虎毒尚不食子,他憑什么認定父皇必殺他?

憑什么不懷疑詔書真?zhèn)危?/p>

連質(zhì)疑都不敢,連反抗都不愿——這不是懦弱,又是什么?”

扶蘇喉頭滾動,似乎想吐出一個字,卻只是發(fā)出干澀的“咯咯”聲。林天聲音更低,卻像滾石墜崖,攜著萬鈞之勢——

“若有一日,奸宦矯詔,以假亂真,他也照樣自盡?

那時,大秦的儲君死于小人之手,九泉之下,他可有面目見嬴氏列祖?!”

扶蘇驀地抬頭,眼底血絲縱橫,仿佛被人攥住心臟狠狠一擰。

燈火在他瞳仁里碎成無數(shù)顫動的光點。隔壁,石墻之后。

嬴政五指緩緩松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留下四道深深的指痕。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若真如此,朕也救不了他?!?/p>

蒙毅垂首,額上冷汗順著眉骨滾落,砸在青磚,碎成無聲的水花。

牢內(nèi),一時死寂。

扶蘇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林天不再逼視,只抬手提起酒壺,又為自己斟滿一杯。

酒液晃動,映出扶蘇搖晃不定的影子——

那影子薄得像一片枯葉,隨時會被風吹散。

逼仄的牢房里,松脂燈芯噼啪一聲爆響,火光在墻上亂竄,像一群受驚的蝙蝠。

扶蘇喉結(jié)滾動,聲音幾乎被自己的心跳蓋?。骸斑@……這不可能吧?”

林天用指甲彈了彈粗陶杯的口沿,脆響回蕩:“萬事皆有可能?!?/p>

他身子前傾,羊油的膻味混著酒氣撲面而來,“比如——令公子扶蘇的十八弟胡亥,本就覬覦儲位;

而中車府令趙高,又想把自己親手調(diào)教的小弟子推上至尊。

始皇帝一旦龍馭賓天,他們大可篡改遺詔,賜公子扶蘇自裁。

屆時公子一死,遺詔當眾焚毀,灰隨風散,天下人只道扶蘇畏罪,又怎會知道背后是假詔?”

扶蘇面色由白轉(zhuǎn)青,儒衫袖口簌簌而抖:“我……我做夢都不敢想。”

隔壁石壁后,嬴政五指緊扣劍首,青銅吞口“錚”然暗響。

他聲音低沉而篤定:“不會。朕一息尚存,便不許此等事發(fā)生?!?/p>

林天聳聳肩,仰頭灌下一口濁酒,喉結(jié)上下滾動,滿不在乎:“誰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再者——”

他拿油亮的手背抹唇,“公子自己方才都承認,若真有詔令,必引頸就戮。

連尸首都來不及辯白,還要遺詔何用?”

說罷,他把空杯往案上輕輕一扣,轉(zhuǎn)了個話題,好像方才的殺機只是酒肆笑談。

“還是說回諸子百家吧。

儒家——”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油燈前晃了晃,“最適合的位置是學宮講壇。

孔丘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最擅‘有教無類’。

把儒生放在教化、修史、典禮上,如魚得水;若硬塞去治軍理財,便成涸轍之鮒?!?/p>

第二根手指伸出:“墨家。

墨翟兼愛非攻,卻也是機關之祖。

云梯、轉(zhuǎn)射機、連弩車,皆出其手。

若肯稍改尺寸,便是翻土、汲水、打谷的良器。

農(nóng)隙之時,百人操一具,可省千人勞。”

第三根手指:“醫(yī)家,活人于白骨;

農(nóng)家,教民以糞肥代火耕;

道家清凈,可佐君王養(yǎng)心;

名家辨名實,可塞詭辯之口;

小說家采風巷議,可察民心;

雜家兼采眾長,可作政令之補丁。

各有其位,各得其用。”

說到此處,他忽然壓低聲音,眸中閃過狂熱的光:“還有法家。

依法治國,一斷于律。

若無商君立木南門,秦何以徙木立信?

若無李斯定《秦律》,郡縣何以運轉(zhuǎn)?

法家之網(wǎng),不在苛,而在一;不在嚴,而在明。

后世縱改朝換代,只要仍用律令治國,法家便長存不朽?!?/p>

扶蘇原本蹙眉靜聽,此刻卻忍不住插口:“法家?

先生明知如今法家已成過街之鼠,朝野皆以‘苛政’詬之,還提它作甚?”

林天“嗤”地笑出聲,猛地一拍案,震得陶碟嗡嗡作響:“你懂個屁!”

油星濺到扶蘇袖口,他臉色瞬間漲紅,咬牙道:“秦先生,請慎言!”

“慎言?”林天朗聲大笑,笑聲在穹頂撞出回聲。

“大丈夫率性而行,何必扭扭捏捏裝圣賢?

我偏要說——”

他忽地俯身,雙肘撐案,目光如炬。

“正因法家今日人人喊打,才更值得你我細究。

若無法家,你儒家的仁義到哪里去施展?

若無律法,你扶蘇的‘仁政’不過是空中樓閣!

儒表法里,自古皆然;你偏要把它踩進泥里,豈非舍本逐末?”

扶蘇被他一番連珠炮震得怔住,喉頭滾動數(shù)次,終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火光下,他的眸子由怒轉(zhuǎn)疑,由疑轉(zhuǎn)思,像一泓被風攪亂的春水,漸漸沉淀出幾分清明。

“莫非法家……當真還有可取之處?”林天重新斟滿一杯,推到扶蘇面前,聲音低沉而篤定:

“有沒有可取之處,口說無憑。

明日你若還能活著走出這間牢房,不妨親自去看看咸陽獄外的世界——

看看沒有法家律令,你的儒家仁政能不能喂飽一個黔首,能不能擋住一匹匈奴的戰(zhàn)馬?!?/p>


更新時間:2025-08-22 19: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