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路燈下,一高一矮在翻找垃圾桶里的東西。
深秋送走樹上最后一片倔強(qiáng)的樹葉,大樹揮動著身體像是在跟樹葉告別。
“找到?jīng)]有?”女人手握著手電筒往垃圾桶里照著。
“沒有,別動,看不清楚?!狈瓌永暗男〖一锘卮穑趯ふ义X包,某位母親有夜盲癥,看不清楚。
母子兩個從T市過來整理這套房子的東西,中介說有人肯買下這套房子,明天就簽約,他們要將房間里用不上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清理掉,過來就一直忙著搬東西、丟東西。
不知怎么就順手把錢包也當(dāng)垃圾一并丟垃圾桶了。
“我來找?!闭f完,把手電筒塞進(jìn)小孩手上,蹲下來開始翻找。
“媽咪您看得見?”小男孩保留疑問。
“我只是視力不太好,不是瞎?!彼冒脨罏槭裁磿彦X包也一并當(dāng)成垃圾丟了,一定是撞邪的。
倒出來找更合適,她把垃圾桶整個翻過來,正倒出來旁邊就有‘熱心鄰居’經(jīng)過。
“哎呀,怎么把垃圾倒出來,撿垃圾就撿垃圾,倒出來多臭呀,真沒禮貌。”說完,掩鼻子走人。
“小姑娘,你帶著你弟出來撿垃圾?。磕惆謰屇??”一對老年夫婦站在他們身后問。
阮婉為了避免被人圍觀,只能停下手上工作轉(zhuǎn)過頭解釋。斜眼看到他們兩身后又走過一對青年男女,她本來沒在意,可很快意識不對勁,目光重新回去確認(rèn),不過兩秒時間,她心中咯噔一跳。
造孽!
幾乎是下意識的,阮婉伸手拽了拽帽子。
肯定是眼花了。
她可以是在任何場所,甚至有想過在商場公共廁所過道偶遇,她和他點(diǎn)頭示好,擦肩而過,他有他的體面,她有她的尊嚴(yán)。又或者,在酒店相遇,在工作場合上甲方和乙方的身份見面,然后互相寒暄,互相恭維。腦海中甚至飄過那首經(jīng)典歌《匆匆那年》。不對,何越才不會跟她寒暄,當(dāng)年他都跪下求她復(fù)合,她還是走了。他那么恨她,恨不得掐死她……
咽了口口水,稍作恢復(fù)理智后阮婉小聲的跟旁邊的熱心市民解釋:“叔叔阿姨好,我們在找東西,找到我就把垃圾收拾好,請放心。哈哈哈?!?/p>
她稍微抬眼,試圖讓對方看到她真誠的眼睛。
“找東西?”女人明顯不相信。
“嗯嗯?!比钔顸c(diǎn)頭,目光總不自覺的掃到路燈那一男一女身上,盼著他們別看過來。她一生驕傲要強(qiáng),可不能在何越面前失了面子 。
小男孩左手拿手電筒,右手拿垃圾袋,身上的衣服也臟了,他在翻找垃圾桶。再看向女人,畏手畏腳,她身上的衣服也是臟兮兮的,頭發(fā)沾著灰塵,臉色灰白……老太太嘆氣。
阮婉心亂如麻,趁這功夫她又瞄了一眼,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再確認(rèn),她沒看錯。
他一表人才,他的她溫柔甜美,唉……明知道分開就會有這樣那樣的可能,為什么心里還是會很難受,堵得悶悶的。是因?yàn)楸炔贿^他,還是……妒忌分手以后他吃這么好。
這邊,何越剛回國,奉命過來探望外公一家。果然,又是變相相親宴,一頓飯結(jié)束后他就找借口走了,小姑娘還被安排要送他下樓。
一時間分不清楚到底誰是主誰是客人。
他看向外公一家期盼的目光,終究是沒舍得反駁,由著對方跟他下樓。
本來打算在門口道別,就看到不遠(yuǎn)處兩個人在鬼鬼祟祟的翻垃圾桶。
深秋天氣,風(fēng)吹過來,她的鼻炎又犯病了。
哈啾——
阮婉低頭找紙巾。
阮悅嘆息,從口袋里找出紙巾遞給媽咪。
何越耳朵靈,一下聽出來是她的聲音,整個人被這邊吸引住。旁邊女人還在說話,那種含羞帶怯的表情太熟悉,他擺手:“沒有微信?!?/p>
說完徑直走人。
這么直接,小姑娘臉上掛不住,憤憤的收回手機(jī),同樣的也被這邊的聲音吸引,看到他往那邊走,還在糾結(jié)要不要也跟過去看熱鬧。
這個時間段兩個人還要撿垃圾補(bǔ)貼家用,小姑娘還怯生生的樣子左右看,想來是他們夫婦對她們造成困擾了。善良的老教授輕輕咳嗽一聲:“小姑娘,我家有些書籍不要了,也可以給你們?!?/p>
天冷了,年輕人不容易他能理解。
“哦,那太感謝了,”阮婉滿腦子都是何越和那個女人說話的樣子,沒怎么細(xì)聽老教授的話?;剡^神,等等,感覺哪里不對勁。她搖頭,訕笑的解釋:“您誤會了,我們正在找東西。”
“行,我們住在8幢前面別墅,你一會過來直接敲門就好?!崩辖淌诜驄D離開了。
阮婉含笑的目送他們離開。
快走吧,要不是那個男人一直站在路燈下影響她的智商,她也不至于傻成這樣。
蒼天,她好丟人,來個人把她劫走。
不,幫她把東西找出來再帶她走。
阮婉腦袋嗡嗡的,甚至感覺自己出現(xiàn)耳鳴了,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收拾好垃圾桶,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地球。
“阮婉?”
她的天空此刻劈下一道閃電,熟悉的聲音,在夢里無數(shù)遍出現(xiàn)過,驕傲的她何曾有過這么狼狽不堪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
!
阮婉裝作沒聽到,從裝垃圾的動作變成了找垃圾。
“媽咪,有人叫你?!比類偪刹粫此哪樕瑩u搖她的衣服直接說道。
阮婉轉(zhuǎn)過臉,露出她自認(rèn)為很美的笑容。
“媽咪,他長得……唔?!?/p>
阮婉捂住兒子的嘴巴,“你好?!?/p>
“?”何越黑人問號,隨即反應(yīng)過來,揚(yáng)起一抹嘲諷的笑:“這么生分?”
看到他光鮮亮麗的樣子,她都恨不得隨便拉個一米八高大個過來撐場子,就這么喜歡看她出丑?她跟他很熟嗎,不過是分手的前任。
“呵呵,好久不見,差點(diǎn)認(rèn)不出來。”阮婉只能裝出恍然的表情,他的氣場太強(qiáng),不認(rèn)不行,她真怕他會當(dāng)著孩子的面說出什么讓她難堪的話。
“你在做什么?”何越可不想跟她演戲,直接問。
阮婉:“在找東西。”
眼神堅(jiān)定的像入黨,可不能讓他誤會自己真在撿垃圾,不對,她是在找東西啊!心虛個屁!
“聽說你結(jié)婚又離婚了,怎么?老男人沒給你豪車和別墅?”何越何越上下打量她,明顯不相信她的話。
一張嘴能毒死人,阮婉被他氣得兩眼發(fā)黑。
“舍得離婚是找到下家了?”何越繼續(xù)打擊她。
男人從頭到腳的精致,筆挺的站在她面前,他有多光鮮,她就有多狼狽。
忽然眼睛一酸,想起這些年受的一切委屈,阮婉的喉嚨就好像被棉花堵住,表面不露聲色的回答他:“肯定給了,我又準(zhǔn)備再婚了,對象是有豪車,大別墅,188帥哥,八塊腹肌男?!?/p>
淡定!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
何越懶懶的垂眼看她旁邊的小男孩:“那就恭喜你了,命真好。”
“彼此彼此,你啃老,我找金主?!比钔?/p>
何越氣笑了,彎下腰伸手過來,小家伙迅速閃到母親身后,阮婉揚(yáng)起手拍掉他,母雞護(hù)小雞仔的架勢:“要干嘛?”
“看看不行?”
阮悅感受到母親的緊張,整個人也害怕的躲在母親身后不作聲。
“你走不走?”阮婉瞪他。
他們對峙的時候路人都在圍觀,何越朝他們揮手:“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往事涌上心間,最后一次打探到他的消息是他家保姆說他去肯尼亞尋找非洲大象了,阿姨的眼神讓她無地自容,今生難忘。
時間匆匆而過,他們不再是他們,只是同學(xué)一場,所以,有什么可斗氣的。
“媽咪,我找到錢包了?!比類偘彦X包遞給母親。
阮婉看到他眼睛濕潤,強(qiáng)忍著淚水摸摸他的頭:“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