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后的回聲
圖書館的窗臺上擺著個新做的木匣子,是趙木匠特意給月神淚的碎片打的,墊著深藍色的絨布,看著像個精致的首飾盒。林夏用鑷子夾著碎片翻來覆去地看,月光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落在《青霧鎮(zhèn)輿圖》上,正好圈住古井的位置。
“我說沈先生,” 她把碎片放回匣子,“你說第二道石門里的鎮(zhèn)邪符長啥樣?是黃紙朱砂畫的那種,還是跟石符似的刻在石頭上?我昨天夢見它長了腿,追得我繞著古井跑了三圈?!?/p>
沈硯正在給青銅羅盤做防水處理,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他今天穿了那件太奶奶留下的對襟褂子,深藍色的布料襯得皮膚很白,領口的月光石隨著動作閃著微光?!罢f不定是塊石碑,” 他用軟布擦著羅盤上的銅銹,“太爺爺?shù)男爬锾徇^,鎮(zhèn)邪符是用整塊玄鐵打造的,能鎮(zhèn)壓邪祟。”
“玄鐵?” 林夏眼睛一亮,“那不是武俠小說里造寶劍的材料嗎?難道這鎮(zhèn)邪符是把大寶劍?”
“想太多,” 沈硯敲了下她的腦袋,“《青霧鎮(zhèn)器物考》里說,鎮(zhèn)邪符是塊方形石碑,上面刻滿了符咒,放在古井底下能凈化井水,防止換身現(xiàn)象。”
正說著,王屠夫拎著個竹籃沖進圖書館,籃子里裝著幾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屋子。“沈先生,林丫頭,嘗嘗我新做的包子,” 他把籃子往柜臺上一放,臉上堆著笑,“昨天我家那口子換身到張奶奶家的貓身上,居然沒抓人,看來詛咒真的減輕了?!?/p>
林夏拿起個包子咬了一大口,肉汁濺到了嘴角?!斑@得歸功于沈先生找到的月神淚,” 她含糊不清地說,“等找到鎮(zhèn)邪符,說不定就能徹底解除詛咒了。”
王屠夫突然壓低聲音,湊近兩人說:“我跟你們說個事,昨天半夜我起夜,聽見古井那邊有哭聲,像是個女人在哭,哭得老慘了。我不敢去看,你們說是不是井里有啥不干凈的東西?”
林夏的包子差點卡在喉嚨里?!芭丝蘼??” 她想起月神淚里映出的影子,“不會是月神顯靈了吧?還是說…… 太奶奶的鬼魂?”
“別自己嚇自己,” 沈硯皺了皺眉,“可能是風聲,古井的回聲效果好,聽起來像哭聲也正常?!?/p>
但他心里也犯嘀咕,太爺爺?shù)男爬锾岬竭^,第二道石門里有 “守符者”,難道所謂的守符者是個女人?
吃完包子,三人準備再次下井。趙木匠的兒子已經(jīng)在古井邊搭好了簡易的腳手架,還弄了個滑車,比上次爬繩子安全多了。張奶奶也趕來送行,給了沈硯一包糯米,說是驅(qū)邪用的,又塞給林夏一把桃木梳,讓她防身。
“丫頭啊,這梳子是我年輕時用的,” 張奶奶拍著林夏的手,“當年我男人下井,我就給了他一把一模一樣的,你可得保管好?!?/p>
林夏把桃木梳塞進兜里,心里暖暖的。這青霧鎮(zhèn)雖然怪事多,但人情味是真的足。
下到石室時,沈硯特意觀察了墻壁上的石符,發(fā)現(xiàn)它們比昨天更亮了,尤其是第二個門形圖案,凹槽里似乎有水珠在滾動。他把月神淚的碎片拼好,嵌進凹槽里,石門果然 “轟隆” 一聲打開了。
和第一道石門不同,這里面不是石階,而是條平坦的通道,墻壁上掛著些生銹的油燈,燈芯還是完好的。沈硯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空氣中彌漫著股淡淡的脂粉味,和張奶奶用的雪花膏味道很像。
“這味道……” 林夏抽了抽鼻子,“真的有女人來過!王屠夫沒騙我們!”
通道盡頭是間更大的石室,中央的石臺上放著塊黑色的石碑,上面刻滿了金色的符咒,正是鎮(zhèn)邪符。石碑前跪著個模糊的影子,穿著件淺藍色的旗袍,長發(fā)披散著,看不清臉。
“誰在那兒?” 沈硯舉起油燈,聲音在石室里回蕩。
影子沒有動,也沒有回應。林夏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那影子其實是幅畫,畫在塊巨大的石板上,顏料因為潮濕有些剝落,但還是能看出畫中女子的容貌 —— 眉清目秀,眼角有顆小小的痣,和林夏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畫……” 林夏指著女子的旗袍,“是民國時期的款式,說不定是太奶奶!”
沈硯湊近看,畫中女子的手里拿著個桃木梳,和張奶奶給林夏的那把一模一樣。畫的右下角寫著行小字:“妻蘇氏,守符三年,終見月出?!?/p>
“太奶奶的名字叫蘇婉,” 沈硯的聲音有些哽咽,“爺爺說過,太奶奶是大家閨秀,為了太爺爺留在青霧鎮(zhèn),最后卻失蹤了,原來她一直在這兒守著鎮(zhèn)邪符?!?/p>
林夏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守符三年,這得有多孤獨啊。她掏出桃木梳,放在石碑前,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就在桃木梳接觸到石碑的瞬間,鎮(zhèn)邪符突然發(fā)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石室。墻壁上的石符開始流動,像有生命似的,最后組成一行字:“月出東方,符歸其位,淚映其形,血定其魂。”
“這啥意思?” 林夏看著那些字,“難道還要放血?我這血是萬能的???”
沈硯沒說話,只是盯著石碑。鎮(zhèn)邪符上的金色符咒正在慢慢消失,像是被什么東西吸收了。他突然想起太爺爺信里的話,鎮(zhèn)邪符需要月神淚和沈氏血脈才能激活。
他掏出小刀,在指尖劃了一下,將血滴在石碑上。鮮血滲入石碑,金色符咒重新亮起,比之前更耀眼。林夏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指尖的血滴在石碑上,符咒突然發(fā)出一陣悅耳的嗡鳴,像是在回應。
隨著嗡鳴聲,石室開始輕微地晃動,墻壁上的油燈左右搖擺,光影忽明忽暗。林夏緊緊抓住沈硯的胳膊,感覺腳下的地面在慢慢上升。
“怎么回事?” 她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地震了?還是石門要關(guān)了?”
“是鎮(zhèn)邪符在歸位,” 沈硯指著石碑,“你看,它在往上升,應該是要回到古井底部的位置?!?/p>
果然,石碑慢慢升起,最后嵌入天花板的凹槽里,嚴絲合縫。石室的地面也停止了上升,墻壁上的石符漸漸暗下去,恢復了普通的樣子。
“這就完了?” 林夏看著空蕩蕩的石臺,“鎮(zhèn)邪符就這么歸位了?也太簡單了吧?”
沈硯卻皺著眉頭,他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太爺爺?shù)男爬镎f第二道石門有守符者,可他們除了一幅畫什么都沒見到,那王屠夫聽到的哭聲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通道里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走路,“嗒嗒嗒” 地越來越近。林夏嚇得躲到沈硯身后,手里緊緊攥著桃木梳。
腳步聲在石室門口停住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xiàn)在門口,和畫上的女子一模一樣。影子沒有臉,只有一團模糊的光影,但林夏能感覺到它在看著自己。
“你是誰?” 沈硯舉起油燈,聲音有些發(fā)緊。
影子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向第三道石門的方向,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它是在指引我們?nèi)サ谌朗T?” 林夏看著影子消失的地方,“可太爺爺說不能開第三道石門啊!”
沈硯的心里也很矛盾。太爺爺?shù)木婵隙ㄓ械览?,但守符者的指引又是什么意思?難道詛咒之源和解除詛咒的方法有關(guān)?
“先出去再說,” 沈硯拉著林夏往通道外走,“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們得回去查查資料,弄清楚第三道石門里到底有什么?!?/p>
回到地面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趙木匠的兒子抱著個保溫桶在井邊等著,看見兩人出來,趕緊遞上熱水?!吧蚋缌纸悖銈兛伤愠鰜砹?,我娘都熱了三回粥了?!?/p>
林夏喝著熱粥,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心里還是有點發(fā)毛。那個影子到底是誰?是太奶奶的鬼魂,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回到圖書館,兩人翻遍了所有關(guān)于太奶奶的記載,卻只找到寥寥數(shù)語,說她是外地來的女子,精通符咒之術(shù),嫁給太爺爺后一直協(xié)助他研究解除詛咒的方法,后來在一次祭祀中失蹤了。
“看來太奶奶也不簡單,” 林夏指著記載中的 “精通符咒之術(shù)”,“說不定鎮(zhèn)邪符就是她畫的?!?/p>
沈硯卻注意到另一個細節(jié),記載中說太奶奶失蹤那天,正好是月圓之夜,和他們找到月神淚的日子一樣?!八赡懿皇鞘й櫫?,” 他推測道,“是主動留在了第二道石門里,成為了守符者。”
林夏突然想起那個指向第三道石門的影子,心里咯噔一下。“那她指引我們?nèi)サ谌朗T,是不是意味著…… 詛咒之源和她有關(guān)?”
這個想法讓兩人都沉默了。如果詛咒之源真的和太奶奶有關(guān),那他們還要不要打開第三道石門?
就在這時,王屠夫又沖了進來,臉色蒼白得像紙?!吧蛳壬?,林丫頭,不好了!鎮(zhèn)上的人又開始換身了!這次更邪門,李寡婦換身到了她自家的雞身上,那雞居然會說人話,罵罵咧咧的,嚇死個人!”
林夏和沈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鎮(zhèn)邪符不是已經(jīng)歸位了嗎?怎么還會有人換身?
“去看看!” 沈硯抓起羅盤就往外跑,“肯定是哪里出問題了!”
趕到李寡婦家時,院子里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那只被李寡婦換身的蘆花雞正站在磨盤上,叉著腰(如果雞有腰的話)罵王屠夫,聲音和李寡婦一模一樣,連口頭禪都分毫不差。
“王胖子你給我滾!上次借我的醬油還沒還呢!想賴賬?。块T兒都沒有!” 蘆花雞撲騰著翅膀,脖子伸得老長。
王屠夫站在一旁,臉漲得通紅,想反駁又不知道該跟誰吵,急得直轉(zhuǎn)圈。
“這怎么回事?” 林夏拉著張奶奶問,“鎮(zhèn)邪符不是已經(jīng)歸位了嗎?怎么還會換身?”
張奶奶嘆了口氣:“丫頭啊,鎮(zhèn)邪符只能暫時壓制,不能根除。太爺爺當年就試過,最后還是失敗了。要我說,還是得打開第三道石門,找到詛咒之源才行?!?/p>
林夏和沈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決心??磥聿还芴珷敔?shù)木媸鞘裁?,他們都必須打開第三道石門了。
回到圖書館,沈硯把太爺爺?shù)男庞挚戳艘槐椋蝗话l(fā)現(xiàn)信的背面還有幾行模糊的字,像是后來加上去的:“若見守符者指引,當開第三道石門。詛咒之源,亦是希望之源。血脈相融,方可終結(jié)。”
“血脈相融?” 林夏指著那行字,“這意思是…… 需要我們倆的血?”
沈硯的臉頰有點發(fā)燙,點了點頭?!翱磥硎沁@樣,” 他說,“太爺爺可能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林夏突然想起月神淚里映出的影子,自己和沈硯都還在青霧鎮(zhèn),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解除詛咒,不僅僅是為了青霧鎮(zhèn)的人,也是為了他們自己。
“那我們什么時候去?” 林夏的眼神很堅定,“我準備好了。”
“等月圓之夜,” 沈硯看著窗外的天空,“太爺爺?shù)男爬镎f,只有月圓之夜,第三道石門才能打開?!?/p>
還有三天就是月圓。這三天里,青霧鎮(zhèn)的換身現(xiàn)象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詭異。趙木匠換身到了他的刨子上,說話帶著 “沙沙” 的雜音;張奶奶換身到了她的針線笸籮里,縫補的衣服上都帶著花紋;最離譜的是長老,他換身到了祠堂的供桌里,整天罵罵咧咧的,說要找沈硯算賬。
林夏和沈硯則在抓緊時間準備。他們翻遍了所有古籍,找到了打開第三道石門的方法,也弄清楚了所謂的 “血脈相融”—— 不是簡單的滴血,而是需要兩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滴在石門的凹槽里。
月圓那天傍晚,林夏坐在圖書館的柜臺前,看著沈硯檢查裝備。他把桃木梳、糯米、羅盤都放進背包,最后拿起那件深藍色的對襟褂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了林夏。
“穿上吧,” 他說,“太奶奶的東西,說不定能保佑我們?!?/p>
林夏接過褂子,大小居然剛剛好。她穿上褂子,對著鏡子照了照,領口的月光石閃著微光,突然覺得充滿了力量。
“走吧,” 她拉著沈硯的手,“去看看這詛咒之源到底是個啥玩意兒?!?/p>
兩人往古井走去,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依偎在一起。張奶奶、王屠夫、趙木匠的兒子都來送行,站在井邊默默地看著他們,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和擔憂。
沈硯最后看了一眼青霧鎮(zhèn)的燈火,深吸一口氣,和林夏一起踏上了下井的滑車。
石門后的回聲還在耳邊縈繞,像是太奶奶的指引,又像是詛咒的低語。但他們不怕,因為他們知道,不管第三道石門里有什么,他們都會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