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的破局者
天剛蒙蒙亮,青霧鎮(zhèn)就被一場瓢潑大雨澆了個透。豆大的雨點砸在圖書館的玻璃上,噼啪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外面使勁拍門。沈硯把最后一本被王屠夫(昨晚是張奶奶)弄臟的《農(nóng)桑要術》擦干凈,放回書架第三層的老位置,指尖劃過書脊上凹凸不平的字跡,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 “咕?!?聲。
他抬頭望去,只見林夏抱著個掉了把的搪瓷缸子,正蹲在圖書館門檻上嗦粉。辣椒油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滴,滴在那件印著 “發(fā)財” 字樣的秋衣上,洇出一個個橘紅色的小點點。她腳上的登山靴沾滿了泥,鞋底還掛著片枯黃的玉米葉,一看就是從鎮(zhèn)東頭的玉米地那邊過來的。
“沈先生早啊,” 林夏抬起頭,嘴里還塞著半口粉,說話含含糊糊的,“你這兒有熱水嗎?這粉太辣了,我感覺嗓子眼都在冒火,再不來點水,我可能要原地表演一個噴火絕技?!?/p>
沈硯皺眉看著她腳邊的泥漬,那攤深色的印記正順著門檻往里爬,像條不懷好意的小蛇。他從門后抄起拖把,沒好氣地說:“圖書館禁止吃東西,出去?!?/p>
“別這么絕情嘛,” 林夏把搪瓷缸子往旁邊一放,拍拍屁股站起來,動作快得差點把缸子碰翻,“我跟你說,我今天早上有重大發(fā)現(xiàn)。鎮(zhèn)東頭那片老墳地,看見沒?就長著歪脖子樹的那個地方,我在土里刨出來個這玩意兒?!?/p>
她獻寶似的從沖鋒衣口袋里掏出個銹跡斑斑的銅片,遞到沈硯面前。銅片巴掌大小,上面刻著些歪歪扭扭的花紋,看著像是某種符號,邊緣還沾著濕漉漉的泥。沈硯的目光剛落在銅片中央那個月牙形的凹槽上,后頸的疤痕就突然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蟄了似的。
“這是從哪兒挖的?” 他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就李寡婦家祖墳旁邊的野地里啊,” 林夏用指甲摳著銅片上的泥,“說起來也邪門,我本來想去問問李寡婦月神祭的事,結(jié)果剛走到墳地邊上,腳底下突然一軟,就踩出這么個玩意兒。你看這花紋,是不是跟你后頸的疤有點像?我昨晚回去琢磨了半宿,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搞不好你們鎮(zhèn)的秘密就藏在這銅片里?!?/p>
沈硯沒接話,轉(zhuǎn)身走進里屋,拿出個裝著酒精的噴壺,對著銅片 “滋滋” 噴了兩下。林夏嚇得趕緊縮回手:“哎哎哎,你這是干嘛?這可是文物,弄壞了要賠的!我跟你說,我可沒錢,最多…… 最多把我這熊貓掛件押給你?!?/p>
“想多了,” 沈硯用鑷子夾起銅片,對著光仔細看,“這是民國時期的仿品,上面的銹是做舊的,你聞聞,有股油漆味?!?/p>
林夏湊過去聞了聞,果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松節(jié)油味,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不是吧?我還以為挖到寶了,白激動了半天。那我這一早上的罪不是白受了?你是沒看見,李寡婦家那只大黃狗,追了我半條街,差點沒把我褲腿咬下來?,F(xiàn)在想想,那狗看我的眼神,跟看紅燒肉似的,太嚇人了。”
沈硯把銅片扔進垃圾桶:“李寡婦家的狗平時不咬人,除非有人動她家祖墳?!?/p>
“我沒動啊,” 林夏急得臉都紅了,“我就是腳滑了一下,再說了,誰沒事動那玩意兒啊,多晦氣。對了,你怎么知道這銅片是仿品?難道你是這方面的專家?”
沈硯沒理她,拿起拖把開始拖地上的泥漬。林夏跟在他身后,像只甩不掉的小尾巴,嘴里絮絮叨叨個不停:“沈先生,你就跟我說說唄,月神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查了好多資料,都只說你們鎮(zhèn)當年為了求雨搞了場大祭祀,之后就怪事不斷。是不是跟那個祭祀有關啊?還有啊,昨晚那些人換身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集體夢游還是什么高科技?”
她的話像機關槍似的,突突突地打在沈硯耳邊。沈硯把拖把往桶里一扔,水花濺了一地:“我說了,不知道。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去鎮(zhèn)西頭的河邊釣魚,那兒的魚傻,好釣?!?/p>
“我不釣魚,” 林夏從包里掏出個筆記本,翻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那一頁,“我是來工作的。你看,這是我整理的線索:民國十四年,月神祭,失蹤三個月,月圓換身,神秘銅片…… 這些線索串起來,明顯就是一個驚天大瓜啊。沈先生,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咱們合作一把,說不定能搞個大新聞,到時候你也能成網(wǎng)紅,坐擁百萬粉絲,走上人生巔峰?!?/p>
沈硯看著她筆記本上畫的各種奇怪符號,突然覺得有點頭疼。這姑娘的腦回路跟鎮(zhèn)上的人完全不一樣,別人遇到這種事躲都來不及,她倒好,還想把這事兒捅出去,簡直是嫌命太長。
“我對當網(wǎng)紅沒興趣,” 沈硯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雨幕,“你要是想活命,今天就離開青霧鎮(zhèn)。”
“為什么?” 林夏追問,“難道這里有危險?”
沈硯剛想開口,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聲。他探頭往街上望去,只見王屠夫提著把菜刀,正追著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跑,嘴里罵罵咧咧的:“你個小兔崽子,敢偷我家的豬肉,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醬!”
那穿花襯衫的男人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回頭喊:“王胖子,你別追了,不就一塊五花肉嗎?至于這么大動干戈嗎?再說了,昨晚我還在你身體里待過呢,算起來咱們也是‘同居’過的人,這點小事就別計較了?!?/p>
“放你娘的屁!” 王屠夫氣得臉都紫了,“誰跟你同居過?趕緊把肉還我,不然我讓你嘗嘗被剁成肉餡的滋味!”
林夏看得眼睛都直了,舉著手機就想拍照,被沈硯一把按住?!皠e拍,” 沈硯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鎮(zhèn)上,少管閑事。”
“可他們……”
“他們每年都這樣,” 沈硯打斷她,“換身之后,總有人想趁機占便宜。過兩天就好了,等大家都適應了新身體,就安分了?!?/p>
林夏放下手機,眼神里滿是疑惑:“適應?這種事怎么適應?難道你們鎮(zhèn)的人都習以為常了?”
“不然呢?” 沈硯看著街上漸漸散去的人群,“總不能天天哭天搶地吧?日子還得過,就當是換個馬甲上線了。”
“換個馬甲上線?” 林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沈先生,你還挺懂網(wǎng)絡用語的嘛。不過說真的,你們就沒想過找找原因?或者離開這里?”
“離開?” 沈硯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你以為我們不想嗎?可青霧鎮(zhèn)就像個巨大的磁場,進來了就別想出去。三十年前,有個年輕人想帶著全家搬走,結(jié)果剛走到鎮(zhèn)口,就突然倒在地上,再也沒醒過來。從那以后,就沒人敢提離開的事了。”
林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看著沈硯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身上,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那你呢?” 她輕聲問,“你也沒想過離開嗎?”
沈硯沒回答,轉(zhuǎn)身走進里屋,拿出一把雨傘遞給她:“雨小了,趕緊走吧。再不走,等會兒可能又要下大了?!?/p>
林夏接過雨傘,看著傘面上繡著的褪色荷花圖案,突然說:“沈先生,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來添亂的,我就是想弄清楚真相。如果你愿意幫我,我保證,不管查到什么,都不會給你們鎮(zhèn)帶來麻煩?!?/p>
沈硯看著她真誠的眼神,心里突然一動。他想起昨晚那張民國十四年的照片,想起照片角落里那個和自己有著相同疤痕的年輕人,想起圖書館禁書區(qū)那本鎖著的《月神祭考》?;蛟S,這個突然闖入的林夏,真的能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跟我來,” 沈硯轉(zhuǎn)身往圖書館的地下室走去,“我?guī)憧礃訓|西?!?/p>
林夏眼睛一亮,趕緊跟上。地下室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沈硯打開墻上的一盞昏黃的燈,燈光下,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箱出現(xiàn)在眼前。沈硯吹掉箱子上的灰,打開鎖扣,從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線裝書。
“這是《青霧鎮(zhèn)志》的孤本,” 沈硯把書遞給林夏,“里面記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你自己看吧?!?/p>
林夏接過書,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上面的字跡是用毛筆寫的,工整而有力。她越看越心驚,書上的內(nèi)容和她查到的資料完全不一樣。原來,當年的月神祭根本不是為了求雨,而是為了鎮(zhèn)壓一個被封印在鎮(zhèn)中心古井里的怪物。而那場祭祀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有人偷偷換了祭品。
“那個被換的祭品,” 林夏指著書上的一行字,聲音有些顫抖,“是不是和你后頸的疤痕有關?”
沈硯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書上說,當年的祭品必須是沈氏家族的人,因為沈氏家族的血脈里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能夠暫時壓制住怪物。而我,是沈氏家族最后一個傳人?!?/p>
林夏倒吸一口涼氣,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沈硯對這件事這么了解,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后頸會有那樣一個疤痕?!澳乾F(xiàn)在……”
“現(xiàn)在,封印越來越弱了,” 沈硯的聲音低沉而沉重,“每年月圓之夜的換身,就是怪物在吸取鎮(zhèn)上人的精氣。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青霧鎮(zhèn)都會被它吞噬?!?/p>
林夏看著書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記載,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吧蛳壬?她抬起頭,眼神堅定,“我想幫你。不管那個怪物是什么,我們總能找到對付它的辦法。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會陪你一起查下去。”
沈硯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么多年來,他一直獨自承受著這個秘密,從來沒有人愿意相信他,更沒有人愿意幫助他。林夏的出現(xiàn),就像一道光,照進了他黑暗而孤獨的世界。
“好,” 沈硯點了點頭,“我們一起查?!?/p>
就在這時,外面的雨突然又大了起來,狂風呼嘯著穿過街道,像是有無數(shù)只野獸在嘶吼。地下室的燈光忽明忽暗,墻上的影子扭曲變形,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靠近。
林夏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書,沈硯則走到窗邊,警惕地看著外面的雨幕。他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他和林夏,已經(jīng)被卷入了這場風暴的中心,再也無法回頭。
雨還在下,青霧鎮(zhèn)的秘密,才剛剛揭開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