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上空,百劍懸空,劍尖朝下,像一片隨時會墜落的鐵雨。
每一柄劍尾都系著一根靈線,線尾纏在弟子們的指間,線的另一端則隱入陣眼。
牧缺伏在那里,狗形,頸環(huán)雷鎖,胸口金嬰的哭聲從鎖孔里溢出,像一把鈍刀在割眾人的耳膜。
哭聲里夾著細(xì)碎的音節(jié),只有牧缺聽得清楚,那是他自己的名字,被嬰魂用牙齒一顆顆咬碎再吐出。
“起陣!”
柳折眉站在高階,斷腕已接回,仍纏著雪白藥紗。
他一聲令下,百名弟子同時拉線,靈線繃直,劍身震顫,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共鳴。
哭聲疊加,演武場地面浮現(xiàn)血色符紋,像一張巨大的胎盤,要把所有人的靈力吸干。
牧缺的前爪被釘入陣眼,血順爪縫滲入符紋。
他聽見嬰魂在胸腔里笑。
“他們要用你的骨做鞘,用你的魂做印,用你的血開刃?!?/p>
犬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無法掙脫。
弟子們開始失誤。
靈線太細(xì),劍太重,嬰魂的哭聲像鉤子,把他們的神識一點點拖進(jìn)陣眼。
最外側(cè)的一名年輕女弟子第一個靈力枯竭,指尖靈線“啪”地斷裂,懸劍倒卷,劍柄重?fù)羲乜凇?/p>
她噴血倒地,劍卻未停,打著旋朝陣眼飛去,像被無形之手牽引,要刺穿牧缺的顱骨。
“穩(wěn)??!”
柳折眉喝道,聲音里帶著焦躁。
她揮袖,一道青光卷住失控的飛劍,強(qiáng)行拉回。
但第二根、第三根靈線相繼崩斷,懸劍如失控的蜂群,在演武場上空亂舞。
劍尖劃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嘯聲,弟子們的慘叫此起彼伏。
沈無垢站在高階另一側(cè),斷臂處纏著雪白繃帶,血跡已干。
他目光穿過混亂的劍雨,落在牧缺身上。
犬形少年的眼睛黑得嚇人,金嬰的哭聲越來越響,像要把整個演武場掀翻。
沈無垢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所有嘈雜。
“劍陣反噬,是因為嬰魂認(rèn)主。你們拉錯線了?!?/p>
柳折眉猛地回頭,目光如刀:“沈長老何意?”
“嬰魂認(rèn)的是犬,不是人?!?/p>
沈無垢抬手,指尖一點,一道雷火劈向陣眼。
雷火擊中牧缺背脊,狗身劇震,金嬰哭聲驟停。
懸空的百劍同時一滯,像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
弟子們趁機(jī)收線,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靈線另一端不再是劍,而是自己的心臟——每收一寸,胸口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有人跪地哀嚎,有人直接昏厥。
柳折眉臉色鐵青,掐訣欲斷陣,卻發(fā)現(xiàn)陣紋已不受控制,反而順著他的靈力反噬而上,爬上他的手腕。
沈無垢緩步下階,每一步都踩在陣紋的節(jié)點上。
雷火在他足底炸開,卻未能傷他分毫。
他走到陣眼,俯身,單手按住牧缺的頭顱。
犬耳在他掌心顫抖,金嬰的哭聲重新響起,卻不再是凄厲,而是帶著詭異的歡愉。
“想活嗎?”
沈無垢低聲問。
牧缺犬齒咯咯作響,少年嗓音從喉嚨深處擠出。
“少假惺惺?!?/p>
沈無垢笑了,笑意不達(dá)眼底。
他掌心雷火驟盛,順著犬顱灌入胸腔。
金嬰發(fā)出尖銳的啼哭,嬰魂與雷火相撞,炸出一圈圈血紋。
血紋順著靈線逆流而上,瞬間纏住所有弟子的心臟。
“要么一起死,要么——”
沈無垢抬頭,目光掃過面色慘白的弟子們。
“把線給我?!?/p>
柳折眉厲喝:“你敢!”
沈無垢不理,五指一握,雷火炸開。
百根靈線同時崩斷,懸劍失去牽引,暴雨般墜落。
弟子們抱頭鼠竄,卻見所有劍尖在距地面三寸處硬生生停住,劍身劇顫,像被無形之手握住。
牧缺的前爪在陣眼處掙動,血與雷火交織成新的符紋。
犬形少年的眼睛亮得嚇人,他一字一頓。
“用我的血,開你們的刃?”
話音未落,墜劍調(diào)轉(zhuǎn),劍尖直指高階。
沈無垢、柳折眉、百名弟子,全部被自己的劍鋒鎖定。
嬰魂在胸腔里笑得癲狂:“殺。”
沈無垢松開手,退后一步,聲音輕得像雪落:“百劍歸宗,陣眼在此?!?/p>
他指向牧缺,指尖一點,劍鋒齊刷刷轉(zhuǎn)向陣眼。
柳折眉怒吼,裁命盤碎片在掌心炸開,化作青光欲攔劍雨。
卻見牧缺忽然人立而起,狗形褪去,少年半身,半身犬骨,雙手握住最先墜下的那柄劍——正是殘劍另一半。
劍與血、雷與嬰,在那一刻徹底合一。
“試陣結(jié)束。”
少年嗓音帶著笑,一劍劈下。
百劍同時墜落,卻不是刺他,而是劈向高階。
沈無垢不退,斷臂處繃帶炸開,鮮血凝成雷火巨手,迎向劍雨。
柳折眉的青光與雷火相撞,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
白光里,牧缺的身影一閃而逝,只留下滿地斷劍與嬰魂的哭聲。
演武場地面符紋寸寸崩裂,像被巨獸撕碎的胎盤。
風(fēng)雪中,少年嗓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
“下一次,換你們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