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曬腚的熱乎勁兒還沒過去呢，小玲一腳踹開歪斜的糧倉門板，塵灰簌簌落進她后脖頸。
三條烏梢蛇從房梁簌簌滑下，信子嘶嘶點著墻角鼠洞——好家伙！半人高的糧囤后頭，
密密麻麻的耗子洞活像馬蜂窩！“操...這幫蛀蟲！”她鞋尖碾碎顆發(fā)霉的苞米粒，
混著耗子屎的霉味直沖腦門。前世餓得啃樹皮時，哪敢想干部家糧倉能養(yǎng)出這么肥的耗子！
「主人，西墻根第三塊磚?！股咄跛圾Q在腦仁里蕩開回聲，像是從十八丈井底鉆出來的。
小玲掄起鐵鍬哐哐砸墻，
碎磚里嘩啦啦掉出本藍皮賬——紙頁上明晃晃記著李強去年偷運公社糧種的數(shù)目，
末尾還摁著王老栓的血手??！“姑奶奶今兒就給你們曬曬底褲！
”她嗷嘮一嗓子把賬本甩向院壩，紙頁雪片似的飄過曬谷場。
正耷拉著腦袋搓苞米的村民轟地圍上來，有個豁牙老漢撿起紙就哆嗦：“天爺嘞！
去年餓死的牛娃子...就是叫這幫龜孫克扣了救濟糧！”人群霎時炸了鍋，
先前朝她扔過石頭的婆娘這會兒捶胸頓足：“俺糊涂啊！
竟信了李強那挨千刀的鬼話...”小玲呲著牙笑，血痂糊住的嘴角扯得生疼。
她三兩步躥上碾盤，破鑼嗓子刮過全場：“鄉(xiāng)親們！
耗子洞里的糧食見者有份——但得先跟姑奶奶修水渠！”話音沒落呢，草窠里簌簌鉆出蛇群。
菜花蛇卷著鋤頭柄往人手里塞，烏梢蛇拖著籮筐碾過土路，最絕的是條白鱗小蟒，
尾巴尖卷著紅綢系在枯井轱轆上——活像開工剪彩！“蛇、蛇娘娘要帶咱致富哩！
”鐵蛋他娘第一個掄起鎬頭，凍裂的腳脖子叫青蛇纏了圈草繩保暖。連鎖反應似的，
全村老少爺們轟隆隆往河灘開拔，鋤頭鐵鍬磕碰聲比過年放炮還熱鬧。
**趙剛扛著測繪桿蹚過冰碴子河時，正撞見小玲叉腰立在水渠口。
日頭把她睫毛上的霜花映成金粒子，
軍大衣下擺叫泥漿糊得硬邦邦——活像尊剛從墳里刨出來的女菩薩，還是帶獠牙的那種。
“瞅啥瞅？”她頭也不回地罵，手指頭在虛空里劃拉，
“這段渠得往東偏三寸——你帶兵打仗的眼力見兒喂狗了？”趙剛喉結滾了滾沒吭聲，
軍靴碾著凍土咔咔響。自打縣衙那場亂子后，這丫頭片子越發(fā)像炸毛的野貓，逮誰撓誰。
他悶頭插測繪桿，刺刀尖突然挑出團黏糊東西——是冬眠的蝮蛇叫挖斷了尾巴！“作死啊！
”小玲劈手奪過蛇揣進懷里，血糊糊的指頭直接戳他鼻尖，“傷俺子民折你陽壽信不？
”男人突然攥住她腕子，體溫燙得冰碴子簌簌化水：“小玲...師部調令下來了。
”渠口刮過的陰風霎時死寂。挖土的村民抻著脖子往這瞅，蛇群在泥水里焦躁地甩尾。
小玲后槽牙咬得咯咯響，前世這男人也是說完調令就再沒回頭——井口晃動的軍裝背影，
她做鬼都忘不了！“滾蛋！”她猛地抽回手，軍大衣擦過冰面濺起泥點子，
“姑奶奶這兒不養(yǎng)...”話沒說完突然噎住。
趙剛兜里嘩啦啦掉出串鑰匙——縣武裝部彈藥庫的、公社糧倉的、甚至還有信用社三號柜的！
每把鑰匙都磨得锃亮，拴著寫血字的白布條：【玲】?！巴宋閳蟾媾恕！蹦腥藦澭鼡扈€匙，
領章蹭過她凍紫的手背，“往后給你當記賬先生——管飯就成?！毙×岜乔幻偷厮岬脜柡Α?/p>
她抬腳狠踹渠沿，冰碴子崩了對方滿褲腿：“美得你！
老娘雇長蟲都不要兵痞...”嗓音卻啞得像破風箱。暮色漫過河灘時，新渠竟真通了水。
渾濁的浪頭嘩啦啦涌進干裂的田地，村民舉著煤油燈又哭又笑。小玲癱在渠口喘粗氣，
眼瞅著趙剛把軍裝疊成豆腐塊，鄭重塞進糧囤最底層?！吧禈觾?..”她嘟囔著別過頭，
指尖卻悄悄勾住他衣角。三條菜花蛇突然竄上男人肩頭，
尾巴尖卷著剛逮的肥耗子——活像繳投名狀！**白毛風刮起那夜，蛇王盤踞在枯井沿甩尾。
碗口粗的身軀叫月光照得泛青，鱗片開合間掉下冰碴子：「主人，龍脈催吾歸山了。」
小玲正給越冬蛇巢鋪干草，聞言薅禿了半把茅草：“滾蛋！三千歲的老長蟲還矯情？
”喉頭卻哽得發(fā)疼。前世娘被推井那晚，
也是這么刮白毛風——井底鉆出的守井蛇用尾巴卷過她腳踝，冰得像墓碑。
巨蛇金瞳忽明忽暗，
突然用吻部輕蹭她凍瘡斑駁的手背：「傻閨女...凡人壽數(shù)載不動真龍。但遇血光之災，
對著井口吹哨便是。」她嗷嗚一口咬在鱗片上，齒間彌漫開井水的腥銹氣：“少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