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jīng)閣的木門吱呀作響,吳凡拖著半桶清水,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的古籍。這里是青云宗外門最冷清的地方,灰塵在窗欞透進(jìn)的光柱里浮沉,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紙張與淡淡墨香。
昨天資質(zhì)測試的鬧劇后,他被管事師兄罰來打掃藏經(jīng)閣——美其名曰“靜心悔過”,實則是把他這個“廢柴”發(fā)配到?jīng)]人看得見的角落。
吳凡倒不介意。比起演武場那些嘲諷的目光,他更寧愿和這些不會說話的書卷待在一起。他擰干抹布,踮腳擦拭高處的書架,動作笨拙卻認(rèn)真,額角滲出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灰布弟子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忽然,丹田處那股莫名的燥熱又冒了出來,比昨天在測靈柱前更溫和,像揣了個暖爐。吳凡愣了一下,停下動作按了按小腹,心想難道是昨天情緒激動,留下了什么后遺癥?
他正琢磨著,身后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不是外門弟子那種拖沓的步子,而是輕盈、沉穩(wěn),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氣度。吳凡猛地回頭,手里的水桶沒拿穩(wěn),“哐當(dāng)”一聲翻倒在地。
清水潑灑開來,順著木質(zhì)地板的紋路蔓延,恰好漫到門口那人的裙角。
吳凡的呼吸瞬間頓住。
門口站著的是蘇沐月。
她今天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內(nèi)門弟子服,領(lǐng)口袖邊繡著細(xì)密的云紋,襯得肌膚勝雪,眉眼清冷如遠(yuǎn)山含黛。她顯然是來查閱典籍的,手里還捧著一本線裝古籍,此刻卻微微蹙眉,低頭看著被浸濕的裙擺——那水漬正順著精致的布料向上爬,暈染出一片淺痕。
整個藏經(jīng)閣靜得能聽見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吳凡的臉“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燒到脖子。他慌忙扔掉抹布,手足無措地想去扶,又猛地縮回手,結(jié)結(jié)巴巴道:“師、師姐!對不?。∥也皇枪室獾?!”
蘇沐月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雙清冷的眸子里先是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被一層寒霜覆蓋。但讓她真正皺眉的,不是被潑濕的衣裙,而是眼前這個外門弟子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
很淡,卻異常熟悉。
是昨天在演武場讓她靈海悸動的那股味道。比昨天更清晰,帶著一種干凈的陽剛之氣,像初春的陽光曬過新翻的泥土,明明溫和,卻讓她體內(nèi)的靈力莫名地躁動起來。
蘇沐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自幼修煉至陰功法,體質(zhì)特殊,對周遭的氣息變化極為敏感。尋常男修的陽氣只會讓她覺得燥熱排斥,可眼前這少年身上的氣息,卻像帶著某種奇異的吸引力,讓她丹田處的靈力蠢蠢欲動,甚至……有種想要靠近的沖動。
“邪術(shù)?!?/p>
兩個字從蘇沐月口中吐出,冷得像冰。
她見過不少旁門左道的修士,用詭異手段修煉,能散發(fā)出魅惑異性的氣息。眼前這外門弟子昨天測試時就透著古怪,今天又在藏經(jīng)閣這種清凈地,散發(fā)出這種引人靈力紊亂的氣息,不是邪術(shù)是什么?
吳凡被這兩個字砸懵了:“什、什么邪術(shù)?師姐,我沒有……”
“沒有?”蘇沐月上前一步,周身散發(fā)出筑基初期修士的威壓,無形的氣浪讓吳凡瞬間喘不過氣,“那你身上的氣息是怎么回事?故意在此處散播邪異之氣,是想擾亂宗門清修嗎?”
她越說越肯定。昨天演武場的心悸,今天靈力的躁動,定是這少年搞的鬼!說不定他根本不是什么廢柴,而是潛伏在青云宗的邪修!
吳凡被她的氣勢壓得連連后退,后背撞到書架,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書架上的古籍嘩啦啦掉下來幾本,砸在他腳邊。
“我真的不知道!”吳凡又急又怕,臉漲得通紅,“我只是來打掃的,我……”
他一激動,丹田那股燥熱又翻涌上來,這一次不再溫和,而是像被點燃的引線,順著經(jīng)脈直沖四肢百骸。一股比剛才更強的氣息從他身上溢出,帶著淡淡的暖意,悄無聲息地籠罩住蘇沐月。
蘇沐月的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這股氣息觸碰到她的瞬間,她體內(nèi)那股本就躁動的靈力突然失控,像脫韁的野馬般在經(jīng)脈里亂竄。更讓她驚駭?shù)氖?,那些平日里需要小心翼翼壓制的陰寒之氣,竟在這股暖意的牽引下,瘋狂地涌向體外,朝著那少年的方向匯聚!
“你!”蘇沐月又驚又怒,下意識地抬手,一道淡藍(lán)色的靈力匹練朝著吳凡拍去——她想先將這邪修制服,再交給宗門處置。
可靈力剛離體,就被吳凡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氣息扭曲、牽引,方向猛地偏斜,擦著吳凡的耳邊飛過,狠狠砸在身后的書架上。
“轟??!”
書架應(yīng)聲而倒,無數(shù)古籍散落一地,揚起漫天灰塵。
吳凡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對方的攻擊會突然跑偏。他驚魂未定地看著蘇沐月,只見她臉色蒼白,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握著古籍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顯然是在強行壓制體內(nèi)的靈力。
“師姐,你沒事吧?”吳凡忍不住問。
蘇沐月沒回答,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邪術(shù)果然厲害”。能引動她的靈力失控,甚至偏轉(zhuǎn)攻擊,這少年的手段比她想的更棘手!
她深吸一口氣,強提靈力,身形一晃,瞬間出現(xiàn)在吳凡面前。速度快得讓吳凡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只覺得手腕一緊,已經(jīng)被她死死扣住。
蘇沐月的指尖冰涼,帶著玉石般的觸感,可握力卻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跟我走!”她冷聲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吳凡疼得齜牙咧嘴,手腕被她扣住的地方像火燒一樣,那股燥熱又一次爆發(fā),順著兩人相觸的皮膚,源源不斷地涌向蘇沐月。
蘇沐月渾身一僵。
這一次,不再是靈力失控,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干涸的土地遇上甘霖,她體內(nèi)那些因修煉至陰功法而積累的滯澀感,竟在這股暖意的沖刷下,變得順暢了許多。甚至連剛才強行提氣造成的經(jīng)脈刺痛,都緩解了不少。
“不、不可能……”蘇沐月的眼神出現(xiàn)了一絲動搖。
邪術(shù)怎么可能有這種效果?
吳凡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覺得手腕越來越疼,對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十惡不赦的妖怪。他掙扎著想掙脫,卻聽到蘇沐月冷哼一聲,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聚起淡藍(lán)色的靈力,在他眉心輕輕一點。
一股清涼的氣息涌入腦海,吳凡頓時覺得頭暈?zāi)垦?,四肢發(fā)軟,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敢在青云宗撒野,就得付出代價?!碧K沐月的聲音恢復(fù)了冰冷,她拽著吳凡的手腕,像拖一件物品似的,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被她拽著穿過散落的古籍,吳凡暈乎乎地想:這下完了,不僅成了廢柴,還被當(dāng)成邪修了……
他沒看到,走在前面的蘇沐月,耳根悄悄泛起了一抹極淡的紅暈。
那股從少年身上傳來的暖意,正順著手腕的接觸點,一點點滲透進(jìn)她的經(jīng)脈,像帶著某種魔力,讓她剛才還冰冷的身體,漸漸升起一絲異樣的熱。
“定是這邪術(shù)太過陰毒?!碧K沐月咬著唇,在心里狠狠給吳凡定罪,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像是在逃離什么讓她心慌的東西。
藏經(jīng)閣的木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上,留下滿地狼藉的書卷,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交織著墨香與淡淡奇異氣息的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