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門演武場，塵土在初秋的烈日下蒸騰，混著少年們汗水的咸澀，釀成一股躁動的氣息。
吳凡縮在人群最后排，指尖無意識絞著洗得發(fā)白的灰布弟子服。今天是外門弟子資質復測的日子，對他這種三年來連引氣境都摸不到邊的“廢柴”而言，更像是一場公開處刑。
“下一個，吳凡！”
負責測試的中年執(zhí)事扯著嗓子喊，語氣里的不耐像針一樣扎人。周圍響起一陣壓抑的嗤笑，吳凡低著頭，穿過攢動的人影，走到演武場中央的測靈柱前。
測靈柱是塊丈高的玄黑色晶石，據說蘊含上古陣法，能測出修士的靈根屬性與純度。外門弟子三年一測，若是始終無法引氣，或是靈根低劣，便會被逐出山門。
吳凡深吸一口氣，按執(zhí)事的吩咐，將手掌貼在冰涼的晶石上。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有嘲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熱鬧的漠然。這三年，他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吳凡啊，不是修仙的料，趁早回家娶個媳婦生娃吧”。
測靈柱毫無反應。
玄黑色的石面靜得像一潭死水，別說亮起代表靈根的彩色光暈，就連最基礎的靈力波動都沒有。
“呵，我就說吧，石頭都比他有靈性?！比巳豪镉腥说托?。
“三年了，一點進步沒有，占著外門的名額，臉皮真厚。”
“要我說，直接趕出去得了，省得看著礙眼。”
污言穢語像潮水般涌來，吳凡的手指用力攥緊，指節(jié)泛白。他不是沒想過放棄，可爹娘臨終前那句“凡兒，好好修仙，給咱家爭口氣”，總在他耳邊打轉。他咬著牙，掌心更用力地貼向測靈柱，仿佛這樣就能擠出一絲靈力。
“夠了。”中年執(zhí)事皺眉，揮了揮手，“無靈根，無法引氣，資質判定——廢柴。吳凡，你可以收拾東西了，三日內離……”
“憑什么！”
吳凡猛地抬頭，聲音因激動而發(fā)顫。他不是氣執(zhí)事的判決，而是氣自己這三年的徒勞，氣這測靈柱的冷漠，更氣周圍那些輕飄飄的惡意。一股從未有過的燥熱從丹田涌起，順著經脈直沖四肢百骸，他感覺自己像個被點燃的火藥桶，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我不是廢柴！”他吼道，聲音嘶啞。
就在這時，測靈柱突然微微震顫了一下。
不是耀眼的靈光，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近乎溫暖的波動，像初春解凍的溪水，悄然漫過吳凡的手掌。緊接著，一股奇異的暖流從他體內溢出，順著掌心涌入測靈柱——那暖流并不屬于任何已知的靈根屬性，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混沌感，剛接觸到晶石，就讓測靈柱表面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白芒。
白芒轉瞬即逝，快得像幻覺。
“嗯？”中年執(zhí)事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再看時，測靈柱已恢復了玄黑的死寂。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不耐煩地斥道：“鬧夠了沒有？廢柴就是廢柴，吼破天也沒用！滾下去！”
吳凡僵在原地，那股燥熱還在體內翻涌，可測靈柱確實沒了動靜。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剛才那白芒不是幻覺，卻被周圍的哄笑淹沒。
“還想碰瓷測靈柱？”
“笑死，廢柴的最后掙扎嗎？”
就在他窘迫得無地自容時，演武場入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幾個身著月白內門服飾的女修走了過來，為首的女子身姿高挑，面容清冷，眉宇間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
是蘇沐月。
外門弟子幾乎沒人不認識她——青云宗百年難遇的天才，年僅十六便已筑基初期，是內門長老的親傳弟子，更是無數男修不敢仰望的存在。
吳凡也認得她，甚至偷偷見過幾次。每次她從外門路過，周圍的喧鬧都會瞬間安靜，連風都像被她的清冷凍住了。
此刻，蘇沐月正微微蹙眉，目光掃過演武場，似乎在尋找什么。她的視線掠過吳凡時，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沒人注意到，蘇沐月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剛才那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氣息，帶著陽剛卻又不灼人、溫潤卻又極具穿透力的特質，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在她的靈海深處，讓她那早已穩(wěn)固的筑基靈力，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是錯覺嗎？
她看向測靈柱前那個低著頭、渾身灰撲撲的外門弟子，他身上的氣息除了汗味和塵土味，再無其他?？蓜偛拍切募碌母杏X如此真實，讓她忍不住又多瞥了一眼。
吳凡能感覺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覺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猛地轉身，想擠出人群，卻不小心撞在一個外門弟子身上。
“喲，廢柴急著投胎?。俊蹦堑茏颖揪涂此豁樠?，順勢推了他一把，“沒長眼嗎？”
吳凡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撞到測靈柱，體內那股燥熱再次爆發(fā)。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隨著他的情緒波動，從他體內溢了出去，像無形的漣漪，擴散向四周。
演武場邊緣，幾個離得近的女修突然臉色微紅，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眼神有些迷茫。
而人群外的蘇沐月，睫毛猛地顫了一下。
又是那種感覺！比剛才更清晰，像溫水漫過四肢，帶著一種讓她莫名安心，卻又隱隱心慌的力量。她確定，這氣息就來自那個被推搡的外門廢柴。
“他到底是什么體質？”蘇沐月看著吳凡狼狽逃竄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一絲困惑。
吳凡頭也不回地沖出演武場，心臟還在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引發(fā)了什么，只知道今天的測試，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那股燥熱還在丹田盤旋，像一顆埋在灰燼里的火星，隨時可能燎原。
他不知道，這場看似尋常的資質測試，不僅讓他成了外門更大的笑柄，更讓他那潛藏了十八年的“混沌陰陽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微不足道的一角。
而這一角，已足以在某些人心中，投下一顆小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