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里一片死寂。
那根烏木杖靠在墻角,看上去平平無奇,可顧沉舟能感覺到,里面那上百道殘魂正像饑餓的野獸,被符文的陰氣喂養(yǎng)著,躁動不安。
這東西握在手里,就像握著一掛點燃了引線的鞭炮,隨時可能在自己手里炸開。
他走到床邊,看了眼李老四。
老人的臉色依舊蠟黃,但呼吸比之前有力了些。
他緊閉的雙眼下,眼珠在快速轉(zhuǎn)動,嘴唇翕動,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舟兒……快跑……”
顧沉舟伸出手,替他掖了掖破舊的被角。
第二天一早,囚室的鐵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進來的不是送飯的獄卒,而是典獄長王胖子。
他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手里提著一個食盒,點頭哈腰地走了進來。
“顧爺,您醒了?!彼咽澈蟹旁谧郎?,“我讓廚房給您和李爺熬了點肉粥,您趁熱?!?/p>
顧沉舟沒看他,也沒看那碗粥。
王胖子有些尷尬,搓著手,又從懷里摸出一串鑰匙。
“顧爺,您這地方太潮,對李爺?shù)膫缓?。東邊甲字號第一間,那是給上面巡查大人備的,干凈寬敞,我給您收拾出來了,您看……”
顧沉舟站起身,彎腰將李老四背了起來。
他從王胖子身邊走過,只丟下兩個字。
“帶路?!?/p>
新的房間確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僅有床有桌,甚至還有一扇能照進陽光的小窗。
安頓好李老四,顧沉舟坐在桌前,王胖子像個店小二一樣,垂手立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鎮(zhèn)北獄這五十年來,所有卷宗,特別是和方士、妖人有關(guān)的,全都給我搬過來?!鳖櫝林鄣穆曇艉芷降?。
“啊?”王胖子一愣,隨即猛點頭,“有,有!我這就去辦!”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生怕顧沉舟改了主意。
到了晚上,丙字號監(jiān)區(qū)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凄厲的慘叫。
很快,一名獄卒連滾帶爬地跑到甲字號,撲通一聲跪在顧沉舟門外。
“顧爺!出事了!‘瘋狗’把人給咬死了,現(xiàn)在堵著走廊,兄弟們不敢過去!”
“瘋狗”是丙字號一個重犯的綽號,此人天生神力,性情暴虐,手上的人命沒有十條也有八條,是獄里最難管的刺頭。
王胖子也跟在后面,跑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
“顧爺,您看……”
顧沉舟拿起靠在墻角的烏木杖,站了起來。
他走出房門,徑直往丙字號走去。
丙字號的走廊里,血腥氣沖天。
一個渾身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正赤著上身,手里抓著一截斷裂的骨頭,滿眼血紅地瞪著周圍的獄卒。
在他腳下,躺著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尸體。
獄卒們舉著水火棍,卻沒人敢上前。
顧沉舟走了過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瘋狗”看見他,咧開一個殘忍的笑,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舉著骨頭就沖了過來。
顧沉舟沒有動。
他只是輕輕將手里的烏木杖在地面上頓了一下。
“咚?!?/p>
一聲輕響。
一股無形的寒意,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沖到一半的“瘋狗”動作猛地僵住,臉上的獰笑凝固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東西,雙目圓瞪,瞳孔縮成了針尖。
“啊——!”
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丟掉手里的骨頭,雙手瘋狂地在自己身上抓撓,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東西在啃噬他的血肉。
他一邊慘叫,一邊往墻上撞,很快就頭破血流,癱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整個監(jiān)區(qū),鴉雀無聲。
所有的獄卒,所有的犯人,都用一種看鬼神的表情看著顧沉舟。
顧沉舟收回烏木杖,轉(zhuǎn)身離開。
“拖走,關(guān)進水牢?!?/p>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顫。
王胖子看著他的背影,腿肚子都在打轉(zhuǎn)。
他知道,從今天起,這鎮(zhèn)北獄,姓顧了。
顧沉舟回到房間,王胖子已經(jīng)讓人把半人高的卷宗都搬了進來。
他點亮油燈,開始一卷一卷地翻看。
大部分都是些裝神弄鬼的騙子,或是練了些粗淺功夫的江洋大盜。
直到后半夜,他才在一本三十年前的陳舊卷宗里,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萬云宗。”
卷宗記載,三十年前,鎮(zhèn)北獄曾關(guān)押過一個修煉邪法的魔頭,后來萬云宗派來一名“青衣使者”,在刑場上,用一道符火將那魔頭燒成了灰燼。
卷宗里還提了一句,那使者所用符火,呈碧綠色,遇物即燃,霸道無比。
碧綠色的火……
顧沉舟想起了羅天那面鬼臉盾牌上的綠光。
他正思索著,揣在懷里的青銅令牌,突然微微發(fā)燙。
他立刻拿出令牌。
冰冷的青銅表面上,那行“三日內(nèi)抵達鎮(zhèn)北”的小字已經(jīng)消失。
一行全新的字跡,帶著森然的寒意,緩緩浮現(xiàn)。
“外使,風(fēng)茉莉。已入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