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犬的獠牙在晨光里泛著冷光,離姬玄咽喉只剩三寸。
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發(fā)疼。
盤古印的紋路正順著掌心往手臂蔓延,每一道刻痕都像被火舌舔過,灼燒感從皮膚直竄到骨髓。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引動金印力量,前世記憶里那些模糊的畫面突然翻涌——洪荒戰(zhàn)場,青銅巨印鎮(zhèn)壓萬魔,血霧中傳來低沉的轟鳴:"吞盡諸般,以鑄己身。"
"玄子!"柳青的尖叫刺破山風。
姬玄本能地側身,惡犬的利爪擦著他左肩劃過,在粗布短衫上撕開三道血口。
血腥味剛飄出來,金印突然劇烈震顫,他甚至聽見金屬摩擦的嗡鳴。
那股熱浪不再蟄伏,順著血管沖進丹田,在識海炸成一片金光。
"好狗!"趙霸天拍著大腿狂笑,腰間獸皮袋里又竄出兩條惡犬,"把小崽子的手啃下來,老子賞你們生肉!"
阿虎的短刀已經劈向最近的惡犬。
刀鋒入肉的悶響混著犬吠,他脖頸青筋暴起:"玄子護好青兒!
這些畜生我來——"話音未落,第三條惡犬從側面撲來,獠牙咬中他持刀的手腕。
"阿虎!"柳青撲過去,從腰間摸出淬毒的銀針扎進犬眼。
惡犬吃痛松口,帶翻了她的竹簍,曬干的藥草撒了一地。
她跪在碎石上,顫抖著去撿滾落的銀針,發(fā)梢沾著血珠——是阿虎的血。
姬玄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看見阿虎手腕的傷口翻著白肉,血珠正順著刀背往下滴;看見柳青膝蓋磨破的布片下,露出的皮膚已經腫起青紫色的瘀斑;更看見趙霸天摸著腰間的玄鐵刀,刀鞘上的銅釘在陽光下閃著兇光。
"小娃娃,"趙霸天抽出半尺刀刃,寒光映得他刀疤更顯猙獰,"老子本來只想拿果子,現(xiàn)在嘛——"他舔了舔刀刃,"先砍了這獵人的腿,再把女娃子帶回去暖床,你說好不好?"
盤古印的灼燒感突然變成了冰涼。
姬玄望著趙霸天身后晃動的灌木叢——那里至少還藏著三個手下,剛才的呼哨根本沒叫出全部人。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疼痛、恐懼、憤怒在識海里凝結成線,最后全部纏上那方青銅古印。
"青兒,退到崖邊。"他聲音發(fā)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阿虎,撐住。"
柳青抬頭,正撞進他泛紅的眼。
那雙眼不像平時的溫和,倒像淬了冰的刀尖,讓她下意識攥緊銀針,連滾帶爬退到血魂果所在的石縫前。
阿虎咬著牙扯下衣襟纏住手腕,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玄子,老子這條命給你墊背!"
趙霸天的刀終于完全出鞘。
刀身足有兩指寬,刀背嵌著七顆狼牙,一看就是飲過不少血。
他往前踏了一步,地面的碎石被震得蹦起三寸:"小崽子,你娘沒教過你,跟大人說話要——"
話沒說完,姬玄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超乎所有人預料。
先前還站在原地的少年,眨眼間已經欺身到趙霸天面前,右手成爪直取對方咽喉。
這不是山村獵人的野路子,倒像某種傳承已久的戰(zhàn)技,每一式都卡著對手的破綻。
趙霸天瞳孔驟縮。
他揮刀去擋,卻見姬玄的手在半空突然變招,掌緣切向他持刀的手腕。
劇痛傳來時,他才驚覺對方掌心有道金光——那光像活物,順著他的皮膚往血管里鉆,所過之處,原本充沛的力氣正飛快流逝。
"妖法!"趙霸天暴喝,反手用刀背砸向姬玄胸口。
這一擊用了十足十的力氣,換作普通鍛體境后期的漢子,胸骨早該碎成渣。
可姬玄只是悶哼一聲,被砸得倒退三步,嘴角溢出血沫,眼底的金光卻更盛了。
"吞!"他低喝一聲。
盤古印的紋路在他背后浮現(xiàn),虛幻的青銅巨影籠罩全身。
趙霸天突然覺得冷,冷到骨髓里。
他看見自己的靈氣正從毛孔里鉆出來,變成細若游絲的金線,被那少年掌心的印紋盡數(shù)吞噬。
力氣、生機、甚至剛才被姬玄切中的手腕處的傷口,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是轉移,轉移到那少年身上。
"小六!
幫老子!"趙霸天終于慌了。
他揮刀的動作開始發(fā)顫,額角的汗滴砸在刀面上,"放鏈子!
絞死這小雜種!"
小六一直縮在最后,此刻才抖著鐵鏈竄出來。
帶倒刺的鐵鏈裹著風聲纏向姬玄脖頸,他尖著嗓子喊:"爺?shù)逆溩哟氵^蛇毒,勒斷你脖子——"
姬玄沒回頭。
他能清晰感知到趙霸天的靈氣波動,那些暴躁的、充滿殺戾的力量正順著金印匯入自己丹田。
原本停滯的鍛體境瓶頸突然松動,他甚至聽見骨骼發(fā)出清脆的爆響——是突破到鍛體九境大圓滿了!
鐵鏈擦著他后頸劃過,在皮膚上留下血痕。
姬玄反手抓住鏈頭,指尖的金光一閃,鐵鏈上的蛇毒瞬間汽化。
小六慘叫著被拽得踉蹌,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少年轉身,眼中金紋如星河倒轉。
"滾。"姬玄甩動手腕。
小六像個破布娃娃般飛出去,撞在身后的灌木叢上,撞得枯枝亂顫。
他吐著血沫去拉趙霸天:"老大,走!
這小子邪性!"
趙霸天的刀已經掉在地上。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剛才還能劈碎山石的力氣,現(xiàn)在連撿起刀都做不到。
再看姬玄,那少年的傷口正在愈合,連唇角的血漬都淡了,眼里的光卻比剛才更盛,像要把他整個人都吞下去。
"走!"他咬著牙爬起來,被小六架著往山坳跑。
剩下的手下早沒了蹤影,顯然剛才的灌木叢里根本沒藏人,不過是虛張聲勢。
姬玄沒追。
他單膝跪地,雙手撐著地面,喉嚨里涌著甜腥。
盤古印的力量潮水般退去,識海像被重錘砸過,疼得他幾乎要昏過去。
但他還是強撐著抬頭,看著趙霸天的背影消失在灌木后,這才松了口氣。
"玄子!"柳青撲過來,用草藥敷他肩上的傷口,"你怎么樣?
傷得重不重?"
阿虎踉蹌著過來,把短刀插在地上當拐杖:"狗日的趙霸天,老子下次見他必砍了他狗頭!"他盯著姬玄背后淡去的青銅印影,喉結滾動,"玄子,你...剛才那是?"
姬玄沒說話。
他望著石縫里的血魂果,果皮上的金色紋路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跳動,像在回應盤古印的召喚。
山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胸口若隱若現(xiàn)的印紋——那是屬于洪荒的印記,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著命運的鼓點。
遠處傳來山鷹的尖嘯。
姬玄扶著阿虎站起來,掌心的灼痛提醒他:這只是開始。
血魂果要帶回山村,趙霸天不會善罷甘休,更重要的是...他摸了摸胸口的印紋,前世記憶里那道鎮(zhèn)壓天地的身影,正在識海最深處,緩緩睜眼。
"回村。"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今晚就服下血魂果。"
阿虎和柳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撼。
他們跟著少年轉身,卻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后的石縫里,血魂果的金紋突然連成完整的盤古圖騰,轉瞬又消失不見。
山風卷起地上的藥草,飄向遠方——那里,有更濃重的陰云正在聚集。
姬玄的右腿剛邁出一步,膝蓋就傳來刺骨的酸麻。
他踉蹌了下,阿虎的手掌及時托住他后腰。
少年垂著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滴進衣領,打濕了胸口那枚若隱若現(xiàn)的青銅印紋。
"玄子,歇會兒吧。"柳青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捧著藥簍的手直抖,剛才敷在他肩上的金瘡藥被血浸透,現(xiàn)在正從指縫里往下淌暗紅色的黏液。
姬玄搖頭,喉間的甜腥涌上來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重過一下,像在敲一面破鑼——這是盤古印力量退去后的后遺癥,識海深處還殘留著被重錘碾壓過的鈍痛。
但更讓他不安的是,方才血魂果果皮上的金紋,竟與他識海中那道模糊身影的衣袍紋路重疊了一瞬。
"走。"他咬著牙吐出一個字,手掌按在阿虎胳膊上借力。
三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踩過滿地斷枝時,姬玄瞥見腳邊有片帶血的碎布——是趙霸天刀鞘上的裝飾。
那家伙的傷比他重得多,可這不安...絕不是因為趙霸天。
村口老槐樹下,老獵人李叔正蹲在石磨旁抽煙袋。
見他們走近,煙鍋在石磨上磕得砰砰響:"可算回來了!
瑤丫頭在村頭望了三回,剛被我哄去煮野菜粥。"他的目光掃過姬玄肩頭的血漬,又落在柳青懷里用荷葉包著的血魂果上,渾濁的眼珠突然縮成針尖。
"跟我來。"李叔扯著姬玄往柴房走,阿虎和柳青要跟,被他揮揮手攔住,"小丫頭片子和愣頭青湊什么熱鬧。"
柴房里堆著半人高的干柴,霉味混著松脂香鉆進鼻腔。
李叔關上門,從懷里摸出個銅酒壺灌了口,酒液順著胡子往下淌:"趙霸天那伙人,是沖血魂果來的?"
"是。"姬玄靠在柴堆上,后背硌得生疼,"他們傷得不輕,短時間不敢再來。"
"放屁。"李叔把酒壺重重砸在木桌上,"趙霸天那混球是云鶴的人。
上個月他帶人偷獵山豬,被我撞見過——云鶴塞了塊碎玉給他。"他壓低聲音,皺紋里浸著陰狠,"那碎玉上的紋路,和十年前我在秘境里見過的...天道殘章,像。"
姬玄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胸口印紋。
前世記憶里突然閃過一道雷光,劈碎了什么黑色的屏障——那是他作為盤古殘念轉世前最后一刻的畫面。
"云鶴那老東西表面上慈眉善目,上個月給村西頭阿婆送米,轉頭就把人家祖?zhèn)鞯那嚆~墜子順走了。"李叔的手搭在姬玄肩上,糙得像塊砂紙,"他盯著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回你在后山挖草藥,我看見他蹲在樹后,眼睛直勾勾盯著你后頸——就跟狼盯著羊崽子似的。"
柴房外傳來腳步聲。
姬玄猛地抬頭,李叔已經抄起門邊的柴刀,卻見姬瑤抱著個粗陶碗擠進來:"哥!
粥要涼了。"小姑娘的麻花辮散了一綹,沾著草屑,眼睛卻亮得像兩顆星星,"李爺爺你別兇,我給哥吹涼了,不燙嘴。"
姬玄接過碗,蓮子粥的甜香混著藥味涌進鼻尖。
他喝了一口,喉嚨里的腥氣淡了些。
姬瑤蹲在他腳邊,替他理著被血浸透的衣袖:"哥的傷疼不疼?
瑤瑤用布包了艾草,等下給你敷。"
李叔的臉色緩和下來,用刀背戳了戳姬瑤的額頭:"小丫頭片子倒會心疼人。"他轉向姬玄,聲音放輕,"血魂果我給你收在房梁上的瓦罐里,用符咒封了。
你今晚好好歇著,有動靜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會兒。"
深夜的風裹著露水鉆進窗子。
姬玄躺在竹席上,望著頭頂搖晃的月光,怎么也睡不著。
他能聽見隔壁姬瑤均勻的呼吸聲,還有院外老黃狗的低吠——平時這狗早該睡死了。
識海突然泛起漣漪。
他猛地坐起身,額角的冷汗把枕頭都洇濕了。
那感覺像是有人在他識海里撒了把碎冰,從頭頂涼到后心。
盤古印在胸口發(fā)燙,隔著里衣都能灼出紅印。
"哥?"隔壁傳來姬瑤迷糊的呼喚。
"沒事,做噩夢了。"姬玄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套上麻鞋。
他摸出枕頭下的短刀,刀鞘與床板摩擦的聲響被蟲鳴蓋過。
村外的密林在月光下泛著青黑。
姬玄貼著墻根走,鞋底碾過的草葉發(fā)出細碎的響。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快。
當那股氣息再次涌來時,他幾乎要握不住刀——那是種腐臭里裹著甜膩的味道,像爛在泥里的花,又像...前世記憶里,天道降下劫雷時,空中彌漫的焦糊味。
密林中的老松樹后透出幽藍的光。
姬玄貓著腰湊近,松針刮得手背生疼。
透過枝椏,他看見李云鶴的身影。
老村長穿著平時最體面的青布衫,此刻卻沾著草屑,右手舉著塊巴掌大的玉簡。
那玉簡泛著幽藍的光,表面的紋路像活了似的游走,竟和血魂果上的金紋有幾分相似。
"......以血為引,以魂為媒。"李云鶴的聲音沙啞,像是喉嚨里塞了團破布,"請洪荒殘靈,賜下......"
姬玄的呼吸頓住。
他認出那是前世戰(zhàn)場上,祭魂陣的咒文。
當年他跟著盤古征戰(zhàn)時,見過敵方用活人祭陣,那些人的魂魄被抽成細線,纏在陣旗上飄著,哭嚎聲能傳十里遠。
"啪。"
一片松針落在姬玄腳邊。
李云鶴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緩緩轉身,月光照亮他的臉——哪里還有半分平時的慈祥?
眼白全是血絲,嘴角咧到耳根,像被線扯著似的。
"姬玄。"他的聲音變得尖細,像指甲刮過銅盆,"我就知道你會來。
那日在村口,你背過身時,后頸的印子......"他舉起玉簡,藍光在他掌心凝成蛇形,"盤古殘念轉世?
怪不得血魂果認你。
可你知道么?"他踉蹌著往前兩步,"天道要的是洪荒徹底碎成渣,你這殘念......"
姬玄的短刀已經出鞘。
他能感覺到盤古印在發(fā)燙,識海中那道身影又動了動,像是要沖破什么屏障。
"你暴露了。"李云鶴突然笑起來,笑得彎下腰,"趙霸天那蠢貨傷了你?
不,他是我故意派去試你底的。
你用了盤古印是不是?
天道的感應最靈,等它順著印子找來......"他直起腰,眼中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你護著的小丫頭,你寶貝的村子,都會被劫雷劈成灰!"
姬玄的瞳孔驟縮。
他想起方才李叔的話,想起血魂果上突然浮現(xiàn)的圖騰,想起趙霸天明明傷重卻還能跑——原來從一開始,李云鶴就在布局。
"而我......"李云鶴的指尖劃過玉簡,一道藍光沒入他眉心,"會是天道選中的,新的代行者。"
密林深處傳來烏鴉的叫聲。
姬玄握著刀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他想起姬瑤給他吹涼的粥,想起阿虎拍著胸脯說要砍趙霸天狗頭,想起整個村子升起的炊煙。
這些,都不該被所謂的天道碾碎。
"你錯了。"他的聲音很低,卻像淬了火的刀,"要被碾碎的...是你。"
李云鶴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剛要開口,突然瞪大眼睛——姬玄胸口的青銅印紋正發(fā)出刺目的光,映得整片密林亮如白晝。
那光里,隱約能看見一道頂天立地的身影,手持巨斧,緩緩抬起手臂。
遠處,傳來第一聲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