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碎成冰花的瞬間，山體發(fā)出沉悶的裂響。殘碑腳下的冰層寸寸塌陷，地底裂隙如蛛網(wǎng)般蔓延開來，黑液自縫隙中滲出，在霧氣中扭曲成絲，纏向葉孤寒腳踝。他未動，左掌按在心口，冰絲微震，引動冰魄古劍輕鳴，劍尖仍穩(wěn)穩(wěn)指向裂隙深處。
右掌焦黑如炭，五指僵直，血珠自裂紋中滲出，滴落即凝。他以左手指尖挑起袖中寒玉，玉面劍紋與心口冰絲共振，頻率急促。劍身隨之輕顫，劍柄刻痕浮起一縷極淡的“傀”字紋路，如煙似霧，轉(zhuǎn)瞬隱沒。
他閉目，以劍意感知地脈波動。寒流自裂隙涌上，裹挾著腐腥之氣，沖刷經(jīng)脈。金丹虛影在氣海中晃動，寒毒未清，若強行運功，虛影必潰。他將劍橫于膝前，左手引冰絲貫入劍脊，借劍身共鳴疏導(dǎo)亂流，暫緩經(jīng)脈撕裂之痛。
崩塌聲由遠及近，頭頂巖層簌簌剝落。他背靠殘碑，霜環(huán)殘余的冰晶浮起，在身前凝成半弧屏障，擋住撲來的黑霧。霧氣觸冰即凝，化作墨色霜斑，簌簌剝落。
劍尖微動，指向裂隙更深處。
他睜眼，左瞳藍光微閃，抬腳踏入裂口。
塌陷的山道傾斜向下，石壁布滿交錯劍痕，寒霜與焦痕并存，顯是冰火之力長期對沖所致。每踏一步，腳下便有劍氣自石縫激射而出，或凝冰成刺，或爆火成炎，交織成陣。他左掌貼劍，以冰絲感應(yīng)劍身震顫，避開殺機最密處。
神識忽覺異樣，耳畔傳來低語，似謝無涯臨終時的斷續(xù)叮囑。他咬破舌尖，痛感入髓，神志一清。再前行數(shù)步，幻音未散，反化作無數(shù)重疊之聲，有怒喝，有嘆息，有劍鋒破空之響。
他停步，右掌焦黑之軀觸地，劇痛如針扎神經(jīng)，卻令神識錨定。摒棄五感，僅憑冰魄古劍與心口冰絲的共振前行。劍氣在經(jīng)脈中緩緩流轉(zhuǎn)，每一步都如逆水行舟。
石壁之上，忽現(xiàn)一抹異色。一縷玄霜緞的纖維嵌在巖縫中，半融半凝，邊緣泛著微弱銀光。他凝視片刻，以劍尖輕挑，緞絲未斷，反隨劍氣微震，浮現(xiàn)出細密符紋——正是謝無涯所傳《寒潭劍帖》中的封禁印。
他左掌引動殘余劍氣，注入緞絲。符紋亮起，石壁轟然退開三尺，一道隱匿的通道顯露。冰火殺陣的波動戛然而止，幻音消散。
通道盡頭，一具青銅劍傀靜立。
高七尺，通體青黑，關(guān)節(jié)處刻有古篆“守”字。雙目空洞，幽光隱現(xiàn)。手中斷劍斜指地面，劍身刻著半闕《寒潭劍帖》起手式。見葉孤寒入內(nèi)，傀儡雙目驟亮，斷劍抬起，橫于胸前，阻其前行。
“何人如此？”傀儡聲如金石摩擦，字字清晰。
葉孤寒未答，只將冰魄古劍橫于身前。
傀儡目光落在他肩頭玄霜緞上，幽光微顫?！按司劇魅怂啤！彼驼Z，“三百年未見，紋路未改。”
葉孤寒垂眸，指尖撫過肩頭緞面。那緞自幼裹身，從未離體，如今邊緣已有磨損，卻仍不腐不朽。
“你識得此物？”他開口，聲音沙啞。
“識得?！笨茈p目幽光轉(zhuǎn)為微藍，“主人謝無涯，煉我守此冢。唯持緞?wù)?，可入核心。然須答我一問——主人最后一劍，斬向何方？?/p>
葉孤寒沉默。
冰魄古劍輕震，劍尖微垂。他左眼藍光漸盛，映照傀儡胸腔機關(guān)。片刻后，他低語：“非天，非地。”
傀儡未動。
“斬的是執(zhí)念?！?/p>
話音落，劍尖一滴藍血墜下，正落于傀儡胸前機關(guān)孔中。血珠滲入，機關(guān)輕響，青銅軀體微震。雙目幽光褪去，轉(zhuǎn)為溫潤玉色。
“主人等你三百年?！笨芫従徥談Γ瑐?cè)身讓路，“靈脈將崩，唯你能續(xù)封印?！?/p>
通道盡頭石門開啟，冷風(fēng)自內(nèi)涌出，夾雜著極細微的金屬震顫聲，似有無數(shù)細劍在暗中輕鳴。
葉孤寒邁步前行，左掌仍按心口，冰絲微震。行至門前，傀儡忽道：“持玉者，方可通行?！?/p>
他一怔，隨即自懷中取出一枚玉佩。玉色青白，邊緣微缺，系著半舊紅繩。此物自蘇瑤初遇時所贈，朔日祭劍，從未離身。
玉佩入手微溫，他將其置于左掌，與冰魄古劍并列。玉光微閃，劍身共鳴，兩股氣息交織，化作螺旋劍流，自掌心升騰而起。
石門內(nèi)壁布滿逆向劍氣，如千萬細針倒刺。劍流沖出，與逆氣相撞，激起層層漣漪。石門緩緩開啟，露出一條幽深長道。
他步入通道，玉佩光芒忽盛，映照石壁。壁上浮雕顯現(xiàn)——一座高塔，七層飛檐，頂層懸一青銅劍匣。塔身刻字，隱約可辨：“通天”。
傀儡未隨行，只立于門外，低語：“主人留語——雙意不諧，寸步難行?！?/p>
葉孤寒未回頭，只將玉佩收入懷中，右掌焦黑，五指仍無法屈伸。他以左手指尖輕觸劍柄，劍身微震，似有回應(yīng)。
長道兩側(cè)石壁不斷后退，劍氣壓迫如潮水般退去。行至中途，玉佩忽又微光一閃，他腳步一頓。
石壁浮雕變化，塔影未消，卻多出一道女子剪影，立于塔前，腰間玉佩輪廓分明，與他懷中之物如出一轍。
他未停，繼續(xù)前行。
通道盡頭，一道青銅門緊閉，門上刻著雙劍交疊之紋，一冰一雷，劍鋒相觸，氣韻交融。門縫中滲出極淡的寒光，與玉佩微光隱隱呼應(yīng)。
他抬手，將玉佩按于門心凹槽。
咔——
機括輕響，青銅門緩緩開啟。
門內(nèi)無光，卻有氣流涌出，帶著陳年劍銹與冰霜的氣息。他邁步欲入，右掌焦黑，血珠自裂紋中滲出，滴落于門檻。
血珠未凝，反被門檻吸入，化作一道極細的藍線，沿門紋蔓延而上。
門內(nèi)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