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聲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VIP特護病房外奢華的走廊上。紅藍警燈的光芒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投下扭曲跳動的光斑,將這里精心營造的寧靜與特權(quán)氛圍撕扯得粉碎。
病房內(nèi),林晚晚安靜地躺在寬大的病床上。她穿著柔軟的白色病號服,長發(fā)散落在枕畔,露出一張清麗脫俗、帶著幾分病態(tài)蒼白的臉。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卻顯得有些空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床邊的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微的嘀嗒聲,屏幕上代表著生命體征的曲線平穩(wěn)地跳動著,與她此刻外界引發(fā)的風(fēng)暴形成詭異的對比。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力道之大,撞在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顧淮深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的高定西裝依舊筆挺,但步伐卻帶著一種罕見的急促,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踉蹌。那張英俊絕倫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山雨欲來的陰霾,濃稠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墨黑的眼眸深處,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冰冷,而是翻涌著暴怒、震驚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屈辱!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個被他視作掌中之物、隨意拿捏的替身,竟然敢報警?!竟然敢把警察招到他顧淮深的地盤上?!還扣上了“非法采血”、“綁架”這種聳人聽聞的罪名!
更讓他怒火攻心的是,警察真的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這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不可一世的臉上!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病床上的林晚晚??吹剿琅f“沉睡”,沒有被驚擾的樣子,他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稍微松動了極其微小的一瞬。他快步走到床邊,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小心翼翼的呵護,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晚晚…”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幾乎要破籠而出的狂躁,卻又被他強行扭曲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別怕,沒事了…只是一點小麻煩…我會處理…”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頰,卻又在半途停住,指尖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是被禮貌地敲了兩下之后才推開的。
兩名穿著筆挺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為首的中年警官國字臉,神情嚴(yán)肅,目光銳利如鷹,掃過病房內(nèi)的景象,在顧淮深身上停頓了一下。他身后跟著一名年輕些的警員,手里拿著記錄本。
“顧先生?” 中年警官開口,聲音平穩(wěn),帶著公事公辦的威嚴(yán),“我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關(guān)于御景苑A棟頂層蘇晚女士報警稱遭遇非法闖入、綁架及意圖非法采血一案,需要您配合調(diào)查?!?/p>
顧淮深緩緩直起身。他臉上的陰鷙在轉(zhuǎn)身面對警察的瞬間,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強行抹平,只剩下一種屬于上位者的、帶著疏離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涌動的暗流,卻讓兩名經(jīng)驗豐富的警察都感到一絲無形的壓力。
“警官,” 顧淮深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我想,這中間可能有些誤會。蘇晚女士是我的一位朋友,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情緒不太穩(wěn)定。至于采血,” 他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醫(yī)療箱(顯然是匆忙帶過來的),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是這位陳醫(yī)生,林小姐的主治醫(yī)師,他擔(dān)心林小姐的病情需要緊急備血,過于心切,未經(jīng)充分溝通就貿(mào)然上門,方式確實欠妥,驚嚇到了蘇小姐。對此,我深表歉意,并愿意承擔(dān)蘇小姐因此產(chǎn)生的一切合理損失和精神賠償。”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將性質(zhì)完全定性為“溝通不暢引發(fā)的誤會”和“醫(yī)生個人行為失當(dāng)”,將自己和林晚晚完全摘了出去,同時將蘇晚定位為“情緒不穩(wěn)定”。那位被點名的陳醫(yī)生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不敢反駁,只能低著頭承受著兩道冰冷的目光。
中年警官不動聲色,目光在顧淮深、病床上的林晚晚以及面如死灰的陳醫(yī)生之間逡巡。他辦案經(jīng)驗豐富,自然看得出顧淮深話語里的推脫和避重就輕。但現(xiàn)場的情況,散落的醫(yī)療設(shè)備,蘇晚的指控,與顧淮深此刻的解釋,確實存在模糊地帶。沒有直接的暴力拘禁證據(jù)(阿忠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警笛嚇?。?,強制采血也并未真正實施。
“顧先生,您的解釋我們了解了?!?中年警官語氣依舊嚴(yán)肅,“但報警內(nèi)容性質(zhì)嚴(yán)重,涉及人身安全。蘇晚女士作為報警人,她的意愿和人身自由必須得到保障。我們需要帶她回局里詳細做筆錄。另外,這位陳醫(yī)生,以及您提到的那幾位‘上門溝通’的人員,也需要一同回去接受詢問調(diào)查。”
顧淮深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帶蘇晚回警局?這絕對不行!一旦進入警方的視線,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掌控了!而且,晚晚還在這里…他不能讓任何潛在的麻煩靠近她!
“警官,” 顧淮深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語速微微加快了一絲,透露出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蘇小姐現(xiàn)在情緒激動,需要安撫。而且林小姐病情危重,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配合調(diào)查沒有問題,但地點能否…” 他試圖爭取。
“顧先生!” 中年警官直接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請您理解我們的工作程序!保障公民人身安全是首要職責(zé)!蘇女士在哪里?我們必須立刻見到她本人,確認她的安全狀況!” 他的目光銳利地直視著顧淮深,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走廊里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和低聲的交談。
“蘇小姐,這邊請…小心腳下…”
“謝謝警官?!?/p>
一個清冷、平靜的女聲響起。
病房內(nèi)的所有人,包括病床上“沉睡”的林晚晚,那長長的睫毛都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顧淮深猛地扭頭看向門口。
只見蘇晚在兩名女警的陪同下,出現(xiàn)在了病房門口。她身上已經(jīng)換下了家居服,穿著一件簡單的米白色羊絨衫和深色長褲,外面披著一件警員遞過來的薄外套。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神情卻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從容。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病房內(nèi)劍拔弩張的眾人,最后落在了顧淮深那張極力維持平靜、卻難掩眼底風(fēng)暴的臉上。
四目相對。
顧淮深眼中的風(fēng)暴瞬間凝固,隨即轉(zhuǎn)化為一種近乎實質(zhì)性的、要將她撕碎的暴戾和冰冷警告!他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用目光將她釘死在原地!
蘇晚卻像是完全沒有接收到他那殺人般的目光。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彎起。那笑容很淡,淡得幾乎看不出來,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冰冷和毫不掩飾的嘲弄。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場荒誕劇里最可笑的小丑。
然后,在顧淮深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注視下,在兩名警察的嚴(yán)密看護下,蘇晚微微側(cè)過頭,目光精準(zhǔn)地、如同手術(shù)刀般,落在了病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林晚晚身上。她的視線在林晚晚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過于“安詳”的睡顏上停留了足足兩秒。
接著,蘇晚對著林晚晚的方向,極其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無聲地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裝、得、挺、像?!?/p>
這無聲的唇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精準(zhǔn)地刺入了病房內(nèi)兩個最關(guān)鍵人物的心臟!
顧淮深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股無法遏制的狂暴殺意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壩!她怎么敢?!她竟敢如此褻瀆晚晚?!他猛地向前一步,周身散發(fā)的恐怖氣場讓旁邊的警察都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jīng)!
而病床上,一直“沉睡”的林晚晚,那放在薄被外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瘋狂地顫動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
“顧先生!” 中年警官敏銳地察覺到了顧淮深瞬間爆發(fā)的危險氣息和病床上林晚晚的異常,立刻厲聲喝道,同時一步上前,擋在了蘇晚身前,“請您冷靜!控制情緒!”
顧淮深的拳頭在身側(cè)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結(jié)的樹根。他死死地咬著牙關(guān),口腔里彌漫開一股濃重的鐵銹味。他用了畢生最大的意志力,才將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毀滅一切的暴怒強行壓回胸腔深處。但他的眼睛,那雙墨黑的瞳孔,此刻已是一片駭人的猩紅,如同瀕臨瘋狂的野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蘇晚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
那眼神,充滿了刻骨的恨意、瘋狂的占有欲,還有一種被徹底背叛、被狠狠踐踏尊嚴(yán)后的、瀕臨崩潰的毀滅欲。
“蘇、晚…” 他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滿了毒液,“你、好、得、很!”
蘇晚卻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看病床上那個裝睡的人,而是轉(zhuǎn)向身邊的中年警官,聲音清晰而平靜:
“警官,我們可以走了嗎?我有些…累了?!?/p>
她的姿態(tài),從容得像是在告別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鬧劇。在兩名警察的護送下,蘇晚轉(zhuǎn)身,步履平穩(wěn)地離開了這間充斥著藥水味、謊言和滔天恨意的病房。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再給身后那道幾乎要將她燒穿的目光一絲回應(yīng)。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病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才被顧淮深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打破。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病房冰冷的金屬門框上!
“砰!”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房間嗡嗡作響。光滑的金屬門框瞬間凹陷下去一個清晰的拳印,鮮血順著他的指關(guān)節(jié)緩緩流下,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猩紅。
病床上,林晚晚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地轉(zhuǎn)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