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登基第一天,我當朝調戲了三位重臣。
捏著將軍下巴夸他姿色好,拍著狀元屁股說要笑納,摟著丞相腰問要不要一起睡。
滿朝文武嚇得捂臀逃竄,罵我是史上最荒淫女帝。
他們不知道——
我摸將軍喉結時發(fā)現(xiàn)他戴了假喉結;
拍狀元屁股時摸到他暗藏的敵國密信;
摟丞相腰時嗅出他衣襟里的劇毒火藥味。
當晚御書房堆滿彈劾奏折,我笑著點燃燭火。
「三條大魚,該收網(wǎng)了?!?/p>
太極殿的金磚在初晨的陽光下流淌著冰冷的光澤,新帝登基的第一日早朝,空氣卻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我端坐于高聳的蟠龍寶座之上,寬大繁復的玄色龍袍幾乎要將我淹沒,十二旒白玉珠冕在眼前輕微晃動,模糊了下首一張張或敬畏、或疑慮、或深藏算計的面孔。繡著猙獰龍紋的厚重袍袖下,我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用那一點細微的刺痛,死死壓住幾乎要破腔而出的心跳。
真正的蕭宸,先帝那位體弱多病的幼子,早已悄無聲息地病逝于深宮。而我,不過是被太后與權臣倉促推上龍椅、頂替其身份的女兒身。這寶座,是懸崖邊緣,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死寂之中,兵部奏報北境軍情的聲音干澀地在殿內回蕩,顯得格外空洞。我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被一人牢牢攫住。他立于武將班首,一身銀亮的明光鎧,襯得身姿如孤峰挺立,正是威震邊陲的撫遠大將軍沈硯。他微垂著眼,濃密的眼睫在英挺的側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下頜線繃得極緊,顯出一種拒人千里的冷硬??善?/p>
我心頭一跳,一絲極細微的異樣感掠過。那流暢堅毅的下頜線條,在靠近耳根與脖頸銜接之處,似乎有一道極其隱晦、幾乎被常年風沙磨礪出的淺麥色肌膚完美掩蓋的細微折痕?
這念頭荒謬,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漾開莫名的漣漪。目光再掃過文官前列,新任狀元郎柳清言,一身簇新緋袍,年輕的面龐清俊溫雅,垂手侍立,姿態(tài)恭謹?shù)脽o可挑剔??伤俏⑽认蛞贿?、仿佛刻意避開的站姿,又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我的視線最后落在那位須發(fā)皆白、神態(tài)肅穆的三朝元老,丞相謝危身上。他手持玉笏,淵渟岳峙,一派國之柱石的沉穩(wěn)。然而,當?shù)顑葼T火隨著穿堂風倏忽搖曳,光影明滅的瞬間,我似乎瞥見他那寬大的紫袍袖口邊緣,沾染著一星半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辨認的……暗黃色粉末?
新帝登基,朝局未穩(wěn),北境烽煙將起,這三位立于權力巔峰的重臣,身上卻都纏繞著若有似無、令人不安的疑云。一股強烈的直覺在心底叫囂:這看似平靜的朝堂之下,潛藏著足以打敗一切的暗流。他們,是我必須最先看清的棋子,或者……最先拔除的釘子。
兵部侍郎冗長的奏報終于停下,殿內重新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無數(shù)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于龍椅之上,等待著新君的第一道旨意。
我深吸一口氣,那被龍涎香熏得幾乎窒息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冰冷的重量。袍袖下的手指松開掌心,留下幾道深紅的月牙痕。不能等,不能被動。我必須立刻撕開一個口子,哪怕是用最驚世駭俗、最不堪的方式,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將水,徹底攪渾!
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目光徑直投向那銀甲耀眼的所在。
“沈愛卿,”我的聲音不高,卻因殿內的死寂而異常清晰,帶著一絲刻意拉長的慵懶調子,尾音輕佻地上揚,“上前幾步,讓朕……好好瞧瞧?!?/p>
沈硯挺拔的身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抬起頭,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深處,瞬間掠過一絲錯愕與難以掩飾的警惕,但隨即被更深沉的漠然覆蓋。他依言上前,步履沉穩(wěn),甲葉摩擦發(fā)出輕微而冷硬的金屬聲響,離御座僅數(shù)步之遙,垂首行禮:“臣在。”
我站起身,寬大的龍袍拖曳過冰冷的金磚。一步一步走下皇座,冕旒的玉珠在眼前清脆碰撞,視線里是他冷峻的側臉和緊抿的唇線。一股屬于戰(zhàn)場的、混合著鐵銹與冷冽風沙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停在他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眼睫細微的顫動。
“聽聞沈愛卿戍邊多年,戰(zhàn)功赫赫,”我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刻意的輕顫,朝著他那線條硬朗的下頜探去。指尖觸到皮膚的剎那,沈硯的身體驟然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下頜的肌肉瞬間繃得像鐵塊。那觸感……粗糙,帶著風沙磨礪的痕跡,然而就在我的指腹不經意地、極其隱蔽地擦過他喉結下方、貼近耳根與脖頸連接處時,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異物感清晰地傳遞過來——那絕非自然的肌膚紋理!薄薄一層,覆蓋在真實的皮膚之上,邊緣處似乎有一道極其隱蔽的、幾乎被完美掩飾的縫隙!
假喉結!
我的心臟在龍袍下狂跳,面上卻綻開一個愈發(fā)輕佻、甚至帶著幾分癡迷的笑容,手指竟順著那冰冷的甲片邊緣,帶著狎昵的力道一路滑下,最終放肆地停留在他的下頜,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了頭。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可怕,如同冰封的火山,屈辱與殺意在眼底激烈翻涌,下頜在我的鉗制下微微發(fā)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嘖嘖,”我咂咂嘴,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死寂的大殿聽得清清楚楚,“愛卿這姿色……真是……深得朕心啊?!蹦抗夥潘恋卦谒樕襄已?,如同打量一件稀罕的玩物,“朕,今日甚是歡喜,不如……就笑納了吧?” 那“笑納”二字,刻意拖長了音,曖昧不清,充滿了令人作嘔的占有欲。
嗡——
整個太極殿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隨即又猛地炸開!死寂被徹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壓抑不住的、混雜著極度震驚與恐懼的倒抽冷氣聲。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實質的芒刺,射向御階之下那荒唐的一幕。老臣們面色煞白,手指顫抖地指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年輕官員更是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后退半步,仿佛那龍袍之下散發(fā)出的是某種致命的瘟疫。
沈硯的身體猛地一震,臉色由鐵青瞬間轉為可怕的慘白,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屈辱和狂暴的怒火幾乎要噴射出來,將眼前這個輕佻的帝王焚燒殆盡!他緊握的雙拳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手臂上虬結的肌肉在銀甲下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理智的束縛。然而,帝王之威如同無形的枷鎖,又或是他心中某個更深的顧忌,死死地壓制住了那即將爆發(fā)的雷霆。他死死咬著牙,齒縫間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極其緩慢、極其沉重地垂下了眼瞼,但那緊繃的脊梁,依舊像一柄寧折不彎的戰(zhàn)刀。
這無聲的、充滿火藥味的僵持只持續(xù)了一瞬。
“陛下!萬萬不可啊!”
一個清朗卻因極度驚駭而變調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緋袍閃動,新任狀元郎柳清言猛地從文臣隊列中搶出一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年輕俊秀的臉龐漲得通紅,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光滑的金磚,聲音因激動而帶著撕裂般的顫抖,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陛下初登大寶,當以社稷為重,以禮法為綱!沈將軍乃國之干城,陛下豈可……豈可……” 他像是被那難以啟齒的詞語卡住了喉嚨,后面的話噎在嗓子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因極度羞憤而劇烈起伏的肩膀,“此等……此等行徑,置朝廷威儀于何地?置天下悠悠眾口于何地??!陛下三思!三思?。 ?/p>
他字字泣血,句句錐心,每一個音節(jié)都充滿了書生意氣的耿直和絕望的勸諫。
我的目光從沈硯那屈辱而冰冷的臉上移開,緩緩轉向跪伏在地、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的柳清言。一絲玩味的、更加惡劣的笑意浮上我的嘴角。我松開了鉗制沈硯下頜的手,那被他咬得幾乎滲出血絲的牙印清晰可見。我踱著步子,寬大的袍袖隨著動作微微擺動,不緊不慢地走到柳清言面前。他伏跪在地,那身嶄新的緋色官袍襯得他身形單薄,后頸處露出一小段白皙的皮膚,在殿內略顯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脆弱。
“哦?”我拖長了調子,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微微彎下腰。濃重的龍涎香氣混雜著帝王身上特有的壓迫感,沉沉地籠罩下去。柳清言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伏得更低,肩膀的顫抖更加劇烈。
“狀元郎……”我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目光卻銳利如刀,掃過他因緊張而繃緊的腰背線條,“你這般急切地護著沈將軍……” 我故意停頓,欣賞著他因恐懼而瞬間繃緊的每一寸肌肉,“莫非……” 我的聲音陡然一轉,染上濃重的狎昵,“是嫌朕冷落了你?”
話音未落,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我竟伸出了手——不是扶他起來,而是極其輕佻地、帶著侮辱性地、重重地拍在了他挺翹的臀上!
啪!
那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大殿里如同驚雷炸裂!
“??!”柳清言如同被烙鐵燙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充滿驚駭與羞辱的驚呼,整個人觸電般猛地向前一竄,幾乎要撲倒在地。他猛地抬起頭,那張清俊的臉龐瞬間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紙,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羞憤而急劇收縮,里面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崩潰。他下意識地伸手死死捂住了身后被拍打的地方,仿佛要隔絕掉那可怕的觸感和目光,緋紅的官袍下,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然而,就在我的手掌落下的瞬間,指尖隔著那層不算太厚的官袍布料,清晰地觸碰到了一個極其微小、異常堅硬的長方形凸起!它被巧妙地縫制在官袍內襯靠近腰帶下方的隱秘位置,緊貼著尾椎骨。那觸感冰冷而棱角分明,絕非玉佩或香囊等尋常飾物!我的指尖甚至捕捉到了那硬物表面極其細微的、如同刀刻般的紋路凹痕!
密信?印鑒?還是……某種信物?冰冷的判斷瞬間壓倒了刻意的輕佻。
我直起身,無視柳清言那如同瀕死小獸般絕望屈辱的眼神,臉上掛著更加邪肆的笑容,目光掃過他那慘白如紙的臉:“狀元郎不必驚慌,朕……” 我刻意拖長了調子,欣賞著滿殿文武因這接連的沖擊而徹底石化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也笑納了?!?/p>
“噗——”
不知是哪位年老體衰的大臣再也承受不住這連番的刺激,喉頭一甜,竟當場噴出一口血霧,身體軟軟地癱倒下去,被身邊同樣面無人色的同僚七手八腳地扶住。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以驚人的速度在朝堂上蔓延開來。竊竊私語變成了壓抑不住的驚呼和抽泣,無數(shù)道目光充滿了恐懼、鄙夷和難以置信,交織在我身上。整個太極殿徹底亂了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鍋!
“陛下!陛下啊——!!”
一聲蒼老卻蘊含著雷霆之怒的咆哮,如同垂死雄獅的悲鳴,陡然壓過了所有的混亂!三朝元老,當朝丞相謝危,須發(fā)戟張,紫袍因激憤而劇烈顫抖,猛地排開身前幾個嚇得魂不附體的官員,踉蹌著沖到丹陛之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抬起頭,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每一道溝壑都刻滿了痛心疾首的絕望與悲憤,老淚縱橫。
“老臣……老臣謝危!受先帝托孤之重,輔佐陛下,匡扶社稷!”他聲嘶力竭,額頭重重地磕在金磚之上,發(fā)出沉悶的“咚”響,再抬起時,額角已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陛下今日所為,悖逆人倫,罔顧禮法,荒淫無道!視朝廷為嬉戲之場,視股肱重臣如……如孌童伶優(yōu)!如此行徑,置先帝于何地?置江山于何地?置天下蒼生于何地?!”
他字字泣血,聲聲如刀,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他猛地直起腰,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我,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我的臉,仿佛要用目光將這個昏君釘死在龍椅之上:“陛下若執(zhí)迷不悟,一意孤行,敗壞朝綱至此……老臣……老臣唯有以死相諫!以頸中熱血,洗刷這太極殿的污濁!以這殘軀枯骨,喚醒陛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天良!”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竟猛地站起,作勢就要朝著那冰冷的蟠龍金柱撞去!
“丞相!” “閣老不可!” 驚呼聲四起,幾個反應快的官員連滾帶爬地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腿。
滿殿嘩然,徹底失控!哭喊聲、勸阻聲、絕望的嘆息聲交織成一片絕望的海洋。所有大臣,無論品階高低,無論立場如何,此刻臉上只剩下同一種表情——對龍椅上那位“新君”的極度恐懼和深惡痛絕!不少人下意識地緊緊捂住自己的身后,眼神驚惶地四處亂瞟,仿佛下一刻,那可怕的“笑納”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整個朝堂,籠罩在一片末日降臨般的、捂臀自危的荒誕恐怖之中。
我站在大殿之上,立于這片由我親手掀起的風暴中心,臉上那邪肆輕佻的笑容卻一絲未減,反而在謝危那“死諫”的咆哮聲中,綻放得更加妖異。目光掃過死死抱住謝危的官員們,最終落在那位須發(fā)戟張、悲憤欲絕的老丞相身上。
“死諫?”我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殿內的嘈雜。我非但沒有后退,反而迎著謝危那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又向前逼近了一步。那股濃重的龍涎香氣混合著帝王身上迫人的威壓,沉沉地壓向這位三朝元老。
“丞相大人……”我的聲音陡然轉柔,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情人低語般的親昵,目光更是肆無忌憚地在他因激憤而劇烈起伏的胸膛和腰腹間流連,“你這般剛烈……” 我故意停頓,欣賞著他臉上因這赤裸裸的調戲而瞬間扭曲的暴怒表情,以及周圍官員那徹底陷入呆滯的驚恐眼神。
“朕……” 我唇角那抹惡劣的弧度咧開到了極致,在無數(shù)道幾乎要刺穿我的目光聚焦下,緩緩地、清晰地吐出最后三個字,“更愛了?!?/p>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竟真的伸出了手臂!寬大的玄色龍袍袖口如同垂天之云,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極其自然地、甚至帶著幾分“親昵”地,攬向了謝危那因年老而略顯佝僂、此刻卻因憤怒而挺得筆直的腰身!
“陛下——!” 謝危目眥欲裂,發(fā)出一聲瀕死野獸般的嘶吼,枯瘦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后掙扎!抱住他的幾個官員猝不及防,竟被他帶得東倒西歪。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攬、一掙之間,我的鼻翼極其細微地翕動了一下。
一股極其極其微弱、混雜在謝危身上那濃重檀香和老年體味之下的、近乎難以捕捉的……刺鼻氣味!像是陳年的硫磺,又帶著一絲苦澀的硝石氣息,更深處,還隱隱纏繞著一縷令人汗毛倒豎的、屬于劇毒之物的腥甜!
這絕非尋常之物能散發(fā)出的味道!它極其微弱,若非我此刻與他近在咫尺,又刻意凝神去嗅,絕難察覺!這味道,深藏在他那寬大的紫袍衣襟深處,被層層疊疊的熏香掩蓋著!
火藥?毒物?還是……兩者皆備?!
一絲冰冷的、了然的寒光在我眼底最深處一閃而逝,快得沒有任何人能捕捉到。
謝危掙脫了我的手臂,踉蹌后退幾步,被幾個官員死死扶住才沒跌倒。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瞪著我,里面燃燒的已不僅僅是憤怒和屈辱,更添上了一層深沉的、如同深淵般的恐懼和驚疑。他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胸前那片深紫色的衣襟,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整個太極殿,徹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不住的、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所有大臣,無論是捂臀的還是沒捂臀的,此刻都面無人色,眼神空洞地看著御階之下那混亂而恐怖的一幕。新帝登基的第一日早朝,以一種史無前例的、荒誕絕倫的、徹底打敗所有人認知的方式,結束了。
“退朝!”
我猛地一甩袍袖,冰冷的聲音如同金石撞擊,砸碎了殿內凝滯的空氣,再不留一絲狎昵。那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凜冽的寒意,瞬間讓所有嘈雜和驚恐凍結。
滿殿文武如蒙大赦,又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連滾爬爬,爭先恐后地朝著殿門涌去,官袍下擺翻飛,冠帽歪斜,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謶秩缤瑢嵸|的濃霧,彌漫在每一個角落。沒有人敢回頭再看一眼那高踞御座的身影,生怕那可怕的“笑納”下一刻就落在自己頭上。方才還人滿為患的太極殿,頃刻間跑得只剩下幾個腿腳實在不便的老臣,在內侍的攙扶下,臉色慘白、步履蹣跚地挪出去。
殿門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嘈雜。死寂重新降臨,比先前更加沉重,帶著劫后余生的冰冷。蟠龍寶座上那繁復的雕飾,在透過高窗的慘淡天光下,投下猙獰扭曲的暗影。
我端坐著,臉上那刻意為之的輕浮邪肆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浸透了骨髓的疲憊和冷硬。寬大的龍袍袖口中,指尖仍在微微發(fā)顫,方才觸碰到的異物感、密信硬物的輪廓、還有那衣襟深處刺鼻的硫磺毒藥混合氣味……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一絲冰冷的笑意,緩緩爬上我的唇角。
“陛下……”貼身內侍總管福安,一個頭發(fā)花白、面容精明的老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從龍椅后的帷幕陰影中閃出。他弓著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雙手捧上一只小巧卻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這是……方才散朝后,奴才在御書房案上發(fā)現(xiàn)的。各宮門口,也……也堆滿了?!?他不敢抬頭,那匣子仿佛燙手。
我垂下眼瞼,目光掃過那只紫檀木匣。不用打開,也能想象里面層層疊疊、字字誅心的彈劾奏章,此刻恐怕已如雪片般堆滿了整個御書房的地板。每一本,都在痛斥著新君的荒淫無道,都在宣告著朝野沸騰的怒火。
“知道了?!蔽业穆曇羝降瓱o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指尖在冰冷的蟠龍扶手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在空曠死寂的大殿里異常清晰。
“傳旨,”我抬起頭,目光穿透高窗,望向殿外陰沉的天穹,那里面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宣撫遠大將軍沈硯、新科狀元柳清言、丞相謝?!纯倘雽m?!?/p>
福安猛地抬頭,眼中瞬間閃過巨大的驚駭,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觸及我冰冷無波的眼神,所有話都噎在了喉嚨里。他深深低下頭,將身體躬得更低:“……遵旨。” 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
我站起身,寬大的玄色龍袍無聲地垂落,拖曳過冰冷的金磚。轉身,走向龍椅后方那面繪制著萬里江山圖的巨大屏風。手指在屏風不起眼的一角,一個微凸的蟠龍眼睛上輕輕一按。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械轉動聲響起。屏風后面,那原本嚴絲合縫的金磚墻壁,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縫隙。一股陰冷、帶著塵封氣息的風,從黑暗的密道深處吹拂出來,撩動了我額前的幾縷發(fā)絲。
我邁步,毫不猶豫地踏入那片濃稠的黑暗之中。沉重的暗門在身后無聲地合攏,將外面那個金碧輝煌、卻危機四伏的世界徹底隔絕。密道狹窄而漫長,只有壁上相隔甚遠的幾盞微弱的長明燈,在幽暗中投下?lián)u曳昏黃的光暈,映照出腳下青磚粗糙的紋理和墻壁上濕冷的苔痕??諝饫飶浡鴫m土、陳年木頭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味。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地磚上,都發(fā)出輕微的回響,在這絕對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方才朝堂上那荒誕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飛速閃過。沈硯下頜處那極其細微的假喉結邊緣觸感,柳清言官袍下緊貼尾椎骨的那塊冰冷堅硬的凸起,謝危衣襟深處那令人作嘔的硫磺毒藥混合氣味……這些碎片在黑暗中愈發(fā)清晰,帶著冰冷的鋒芒,刺破所有偽裝。
三條大魚。
三條藏得極深、帶著劇毒的大魚。
他們身上那致命的秘密,如同黑暗中蟄伏的毒蛇,吐著信子,隨時可能撲上來,咬斷這剛剛勉強維持的脆弱朝綱,也咬斷我這條冒牌龍脈的咽喉。
密道的盡頭,是一扇毫不起眼的烏木小門。我推門而入。這里并非正式的御書房,而是深藏于寢宮地下的一間密室??臻g不大,陳設也極為簡單,只有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幾排頂?shù)教旎ò宓臅苋麧M了卷宗,以及角落一張鋪著簡單被褥的硬榻??諝饫飶浡?、陳舊的紙張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陰冷潮氣。
案頭,果然如福安所言,堆積如山的奏章幾乎要將書案壓垮。最上面幾本攤開著,墨跡淋漓,字字泣血:“……陛下初登大寶,不思勵精圖治,反行此禽獸不如之事!調戲重臣,褻瀆朝堂,置禮義廉恥于何地!臣等泣血叩首,懇請陛下……自?。 ?落款是幾位以剛直聞名的御史。
我面無表情地掃過那些力透紙背、飽含血淚的控訴,隨手將它們撥到一旁,露出下面壓著的東西——三份材質、大小、封口方式截然不同的密報。
第一份,來自安插在將軍府最深處的“暗樁”,薄薄一張素箋,上面只有一行蠅頭小楷:“沈府內書房,西墻第三排書架后,暗格有異動,似藏重物,守衛(wèi)極嚴,有特殊藥味散逸。另,將軍近身親衛(wèi),暗查其身世來歷,疑點頗多,尤以喉部舊傷為甚?!?/p>
第二份,來自對柳清言背景進行秘密徹查的“蛛網(wǎng)”,寫在粗糙的草紙上:“柳清言原籍江南,然查其族譜,疑點重重。有鄰人言,其幼時隨寡母遷入,口音非本地。其母早亡,鄰里對其父諱莫如深。此次高中,曾有數(shù)名形跡可疑、口音混雜之外鄉(xiāng)人于其租住小院附近出沒,旋即消失。”
第三份,來自監(jiān)視丞相府動向的“夜梟”,寫在半片堅韌的羊皮上,墨跡帶著一絲血腥氣:“相府后園西北角,新辟‘丹房’一座,守衛(wèi)森嚴如鐵桶。有藥渣深夜秘密運出,經查,含劇毒之砒霜、硝石、硫磺等物,分量詭異。另,謝危心腹管家,三日前深夜密會一北狄行商裝束者于城外荒廟,交接一沉重鐵箱?!?/p>
指尖緩緩撫過這三份密報冰冷的表面,如同撫過三條毒蛇冰冷的鱗片。朝堂上的輕佻試探,指尖觸碰到的異常,鼻尖捕捉到的致命氣息,與眼前這三份密報上的文字,瞬間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勾勒出三條清晰而猙獰的軌跡。
假喉結與神秘暗格、族譜疑云;尾椎骨下的硬物與詭異外鄉(xiāng)人;衣襟里的毒火藥與地下丹房、北狄密會……
每一個點,都指向一個足以打敗乾坤的秘密!
我走到書案旁,拿起案頭那盞造型古樸的黃銅燭臺。燭臺上插著半截粗大的白蠟,燭淚堆積凝固,如同垂落的琥珀。我從袖中摸出一個精巧的火折子,嚓的一聲輕響,幽藍的火苗跳躍而起。
搖曳的火光,映亮了我眼中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鐵般的殺意,也映亮了唇角那一抹毫無溫度的、殘酷的笑意。
“三條大魚……” 我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密室里如同鬼魅的呢喃。手腕輕轉,幽藍的火苗穩(wěn)穩(wěn)地點燃了白蠟的燈芯。
橘黃色的溫暖燭光猛地跳躍起來,瞬間驅散了書案一角的昏暗,也清晰地照亮了我眼底深處那片凍結的寒潭?;鹈缣蝮轮諝?,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
“……該收網(wǎng)了。”
燭光跳躍著,在冰冷的密室墻壁上投下我微微晃動的、孤高的身影。那影子被拉得很長,扭曲地映在堆積如山的彈劾奏章上,如同一個蟄伏于深淵的龐然巨物。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紫檀木書案冰冷的邊緣,留下細微的摩擦聲。三條線索,三份密報,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懸在頭頂,也握在手中。
沈硯……喉結下的秘密,深藏府邸的重物,那特殊的藥味……是關乎他身世的致命證據(jù)?還是某種……能撼動軍心的東西?柳清言,那尾椎骨下的硬物,詭異的外鄉(xiāng)人……敵國的密探?還是某個隱秘組織的信物?謝?!净鹚幍拇瘫菤馕?,地下丹房,北狄密會……他到底在煉制什么?長生?還是……足以炸毀整個皇城的毀滅之物?
門外傳來三下極輕、卻帶著某種沉重韻律的叩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篤,篤,篤。
如同喪鐘的前奏。
來了。
我緩緩抬起手,指尖掠過腰間冰冷的蟠龍玉帶。沒有半分猶豫,手指探入龍袍厚重繁復的內襟深處。指尖觸到的,不是柔軟的絲綢內襯,而是冰冷堅硬、排列緊密的金屬質感。
嗤啦——
一聲輕微的布帛撕裂聲在寂靜中響起。我猛地用力,將龍袍內襟用力向兩側扯開!
昏黃的燭光下,露出了內里駭人的景象——玄色的內襯之上,并非尋常的束帶或軟甲,而是用堅韌的牛筋細繩,緊緊捆縛著三把形態(tài)各異、卻都閃爍著致命幽光的短匕!
第一把,通體烏黑,毫無反光,形如一片狹長的柳葉,薄得幾乎透明,刃口卻流轉著藍汪汪的淬毒幽芒。毒匕“幽蟬”,見血封喉。
第二把,比尋常匕首略短,但異常厚重,刃身帶著奇異的弧度,靠近刀柄處鑲嵌著一顆不起眼的暗色晶石,仿佛能吞噬光線。破甲錐“碎岳”,專破重鎧。
第三把,最為奇特,與其說是匕首,不如說是一根加長的三棱鋼刺,棱刃上布滿了細密、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倒刺,通體泛著一種陳年血垢般的暗紅色澤。絞刃“血飲”,入肉即絞,中者無救。
冰冷的金屬緊貼著溫熱的肌膚,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般的寒意。指尖緩緩撫過“幽蟬”冰冷淬毒的刃口,那觸感如同撫摸一條沉睡毒蛇的獠牙。三條魚,三把刀。
“宣?!蔽业穆曇舸┩该苁液裰氐拈T扉,平靜無波,卻帶著金鐵交鳴的冷冽。
沉重的烏木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門外的陰影里,三道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沉默地矗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