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剛蒙蒙亮,楚摯蕭已經(jīng)站在了城墻上。
寒風依舊凜冽,但風中已經(jīng)夾雜著一絲泥土解凍的氣息。
他望著城外新開墾的田地,幾個老農(nóng)正彎腰播種,身后跟著撒歡的孩童。
“侯爺,東城墻修補完了!”
滿臉塵土的校尉跑來報告,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饃。
楚摯蕭接過親兵遞來的粗陶碗,仰頭灌下苦澀的野菜湯。
三個月前,這樣的湯已經(jīng)是難得的珍饈。
如今百姓們卻自發(fā)地輪流給守軍送飯,碗底總藏著幾塊腌肉。
“報――!”
傳令兵飛奔上城:
“沈大夫帶著藥隊回來了!”
城門口響起清脆的駝鈴聲。
沈嵐一襲素袍風塵仆仆,身后的駱駝隊馱著滿滿的藥箱。
幾個孩童歡呼著迎上去,被她挨個揉了揉腦袋。
“幽州商會捐了三十車藥材。”
沈嵐走到楚摯蕭面前,從袖中取出封信:
“刺史大人說,開春后再撥兩百石糧種。”
楚摯蕭展開信紙,眉頭漸漸舒展。
自從他血戰(zhàn)退敵的消息傳開,各州府的援助便源源不斷。
就連朝中那些曾經(jīng)對他冷眼旁觀的同僚,也紛紛派人送來軍械。
“沈大夫!”
一個跛腳老兵突然跪在沈嵐面前:
“您給的藥膏神了!俺這腿今早能彎了!”
沈嵐連忙扶起老兵,卻被更多聞訊而來的百姓圍住。
楚摯蕭看著她在人群中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那個雪夜初見時,她也是這樣專注地救治傷患。
“侯爺,新打造的連弩試射成功了!”
兵器坊的匠人興奮地跑來:
“射程比胡人的角弓還遠三十步!”
校場上,嶄新的弩機發(fā)出嗡鳴,箭矢穿透百步外的草靶。
圍觀的邊軍發(fā)出震天歡呼。
楚摯蕭撫摸著弩身上“北境制”三個字,胸口涌起一股熱流。
三個月前,這些面黃肌瘦的士兵連拉弓的力氣都沒有。
黃昏時分,楚摯蕭照例巡視新建的民居。
夯土墻上還帶著潮氣,屋頂?shù)拿┎萆l(fā)著清香。
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捧出碗羊奶:
“侯爺,家里母羊剛下的崽......”
“留著給孩子喝?!?/p>
楚摯蕭擺手拒絕,卻被老婦硬塞進手里。
羊奶溫熱,帶著淡淡的腥甜。
他突然想起京城那些精致的點心,如今竟覺得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夜色漸深,楚摯蕭獨自登上城墻。
遠處新挖的護城河泛著月光,更遠處是正在抽穗的麥田。
三個月前這里還是胡人馳騁的荒原,如今卻有了塞上江南的雛形。
“侯爺好雅興。”
沈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提著盞燈籠,光影在臉上搖曳。
“沈大夫還沒休息?”
“新到的藥材要分類?!?/p>
沈嵐站到他身旁,夜風拂動她的發(fā)絲:
“聽說侯爺拒絕了朝廷的調(diào)令?”
楚摯蕭輕笑一聲:
“那群老東西,見北境安穩(wěn)了就想來摘桃子。”
他望向遠方:
“我發(fā)過誓的。”
燈籠的光映在兩人之間的城磚上,投下交錯的影子。
沈嵐忽然從藥囊里取出個小布包:
“給侯爺做了個護膝,北地濕氣重,舊傷容易疼。”
楚摯蕭接過還帶著體溫的護膝,粗布針腳細密,里面襯著柔軟的兔毛。
他想起禮書悅曾經(jīng)送他的金絲軟甲,如今不知遺落在哪個角落。
“多謝?!?/p>
他低聲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布料。
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沈嵐轉(zhuǎn)身欲走,卻聽楚摯蕭突然問道:
“沈大夫為何留在北境?以你的醫(yī)術(shù),在京城大有可為。”
沈嵐的背影頓了頓:
“家父說過,北境的雪能洗凈人心?!?/p>
她的聲音混在風里:
“侯爺不也一樣?”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在城墻上拉得很長。
更夫看見這一幕,悄悄繞開了這段城墻。
翌日清晨,楚摯蕭正在校場操練新兵,忽聽城頭警鐘大作。
“胡人來了!”
楚摯蕭提刀上馬,卻見城門外只有孤零零一騎胡人使者,舉著白旗大喊:
“奉大汗之命,請楚侯爺陣前一敘!”
邊軍將士紛紛勸阻,楚摯蕭卻單騎出城。
兩軍陣前,胡人大汗端坐馬上:
“楚侯爺,本汗敬你是條漢子。只要你打開商路,每年進貢千石糧食,我部立刻退兵?!?/p>
楚摯蕭長刀出鞘,刀尖劃出一道寒芒:
“本侯也敬大汗是條漢子。只要你現(xiàn)在下馬受降,本侯留你全尸?!?/p>
胡人大汗暴怒,十萬鐵騎如黑云壓境。
城墻上,沈嵐看著遠處升起的狼煙,默默打開藥箱。
她早知道,北境的安寧從來不是求來的,而是要用血與火鑄就。
戰(zhàn)鼓聲中,新打造的連弩齊齊發(fā)射,箭雨遮天蔽日。
楚摯蕭一馬當先,刀光所過之處,胡人紛紛落馬。
他身后的邊軍怒吼著沖鋒,三個月前還面黃肌瘦的漢子們,此刻如同出閘的猛虎。
這一戰(zhàn),北境兒郎用血肉向天下宣告:塞上江南,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