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個暴雨夜。
那是杭州入夏后的第一場特大暴雨。下午天色就陰沉得如同黑夜,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寫字樓的玻璃幕墻上,發(fā)出駭人的噼啪聲。林溪所在的部門臨時接到一個緊急項目,要求所有人通宵趕工。辦公室燈火通明,鍵盤敲擊聲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空氣里彌漫著咖啡因和焦躁的味道。
林溪盯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胃部一陣陣抽痛。高強度的工作和混亂的飲食早已讓她的胃不堪重負。窗外的暴雨像是永無止境,轟隆隆的雷聲滾過天際。時間滑向深夜十一點,饑餓和胃痛雙重夾擊,讓她臉色發(fā)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翻遍了抽屜,只找到一包過期的蘇打餅干,干澀得難以下咽。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嶼的微信。
【定位:距離你1.2公里】 【周嶼:胃疼?等著?!?/p>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她沖到窗邊,抹開玻璃上的水霧。樓下是傾盆的雨幕和一片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光影,根本看不清人影。1.2公里?這么大的雨?他瘋了?
二十分鐘后,辦公室的門被急促地推開,帶著一股室外的狂風和濃重的水汽。
所有人都抬起頭。
周嶼站在門口,渾身濕透。深色的T恤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線條,頭發(fā)濕漉漉地滴著水,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淌進脖子里。他手里緊緊護著一個透明的蛋糕盒子,盒子上印著精致的法文logo,里面的提拉米蘇完好無損,甚至裱花都絲毫無損。而他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腳下的雨水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他的目光穿過忙碌的辦公室,精準地落在窗邊的林溪身上,帶著一絲喘息和不容錯辨的擔憂。
“周嶼?你怎么……”林溪驚得說不出話,快步走過去。
“路過,看到這家店還開著?!彼训案夂凶尤M她手里,動作有些粗魯,聲音因為寒冷和奔跑而帶著沙啞的喘息,“聽說…甜的能緩解點?!彼艘话涯樕系挠晁?,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逡巡,“還疼得厲害?”
冰冷的蛋糕盒子邊緣碰到林溪的手指,里面甜點的香氣透過塑料蓋隱隱透出。她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看著他眼底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一股洶涌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力搖頭,緊緊抱住了那個還帶著他掌心濕冷溫度的蛋糕盒子。
辦公室里有短暫的寂靜,隨即響起幾聲壓低的、善意的輕笑和議論。周嶼似乎毫不在意那些目光,他確認林溪沒事,只低聲快速說了句:“我先走了,你…吃點東西?!?然后便轉(zhuǎn)身,帶著一身淋漓的水汽,再次沖進了門外咆哮的雨幕中。
林溪抱著那個冰冷的蛋糕盒,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窗外的暴雨聲、辦公室的嘈雜聲仿佛都遠去了。只有他滴水的發(fā)梢,他急促的喘息,他塞給她蛋糕時那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他眼中純粹的、濕漉漉的擔憂,像烙印一樣刻在她心上。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徹底決堤了。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里,那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壩,轟然倒塌的聲音。
暴雨夜的蛋糕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彈,徹底炸開了林溪所有的猶豫和防線。那晚之后,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被打破了。周嶼的“順路”變得更加頻繁,眼神里的溫度也不再掩飾。林溪默許了他的靠近,甚至開始主動回應(yīng)。
西湖邊的長椅成了他們常去的地方。夏夜的晚風帶著水汽,吹散白天的燥熱。他們并肩坐著,看遠處寶石山上的燈光明明滅滅。周嶼的話依然不多,但他開始講起自己的家庭,小時候的趣事,對未來的模糊規(guī)劃。林溪也說起實習的壓力,說起對這座城市的陌生與好奇,唯獨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個穿軍裝的影子。周嶼也從不提起,仿佛那段往事從未存在過。
他的手,會在她說話時,不經(jīng)意地覆上她的手背。指尖溫熱,帶著薄繭的粗糙感。林溪的心跳會漏掉一拍,卻沒有抽開。他的吻,落在她額頭時,帶著試探的輕柔,像蝴蝶的翅膀拂過。林溪閉上眼,感受著他身上干凈的氣息,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歸屬感將她緊緊包裹。那些關(guān)于“兵哥哥”的記憶,那些分手時的冰冷,在周嶼沉默而灼熱的注視下,在杭州溫軟濕潤的空氣里,漸漸褪色,成了遙遠背景板上模糊的剪影。
他們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擠在河坊街熙攘的人群里分享一串糖葫蘆,在靈隱寺氤氳的香火氣中許下模糊的心愿(林溪甚至不敢細想愿望的內(nèi)容),在錢塘江邊吹著帶咸腥味的風,看渾濁的江水奔流入海。周嶼的目光總是追隨著她,那沉靜的眼眸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火焰,專注得讓林溪心頭發(fā)燙。
這份熾熱,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林溪和同組的男同事因為項目走得近些,多討論了幾句,周嶼的臉色會瞬間沉下來,雖然嘴上不說,但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能持續(xù)整個晚上。林溪起初覺得有些小題大做,解釋幾句也就過去了,甚至心底隱秘地生出一絲被如此強烈在乎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