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溫令儀醒來時,渾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如同被碾碎又拼湊起來。
她艱難抬頭,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狼藉,空蕩得令人心寒。
原本尚算奢華的宮殿,被徹底搬空了。
連一張床鋪都沒有留下。
她眼里流出血淚。
林懷瑾!十余年相伴,最后竟如此絕情!
她蜷縮在冰冷的墻角,忍受著背上荊棘帶來的持續(xù)刺痛,以及腳底灼燒般的痛楚。
意識在模糊和清醒的邊緣痛苦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微小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門栓被輕輕撥動。
一個身材佝僂的老人閃身進來,又迅速將門掩好。
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溫令儀認出了來人——是陳公公。
母妃在世時就在身邊伺候的老人,母妃去后,他因年邁被調去了偏僻的雜役司。
“公主!老奴來遲了!”他看清溫令儀的慘狀,聲音瞬間哽咽。
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粗瓷水壺,還有一小瓶金瘡藥。
“公主,快......快喝口水,這是老奴偷偷藏的......還有藥......”
溫令儀就著他枯槁的手,艱難地吞咽了一點溫水,干裂的嘴唇得到一絲滋潤。
看著陳公公布滿皺紋的臉上真切的心疼,那死去的心泛起一絲漣漪,涌上微弱的酸楚。
“陳公公......謝謝......”她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他搖搖頭,抹著淚,顫抖著拿出金瘡藥,“快,先看看傷口!”
就在陳公公試圖為溫令儀腳上的焦傷涂抹藥膏時。
寢宮角落的陰影里,一個佯裝打盹的小太監(jiān),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宮門被再次粗暴地踹開!
這次闖入的,不僅有林懷瑾的親衛(wèi),溫雪湄竟然也出現(xiàn)了!
她臉色依舊帶著病態(tài)的蒼白,靠在林懷瑾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
看著角落里的溫令儀和陳公公,眼神戲謔。
“好啊!人贓并獲!”林懷瑾的聲音如同寒冰,他大步上前,一腳踢飛了陳公公手中的水壺和藥瓶。
水壺摔得粉碎,清水和藥粉灑了一地。
他目光森然地盯著溫令儀腳邊的藥瓶,“深更半夜,私相授受!這藥瓶,看著可不像宮中之物!”
那個告密的小太監(jiān)立刻跪倒在地,指著陳公公尖聲道:“奴才看得清清楚楚!這老奴偷偷摸摸進來,拿著這來歷不明的藥瓶!還聽見他們低聲說什么‘燕國’!他們定是敵國細作!她......她通敵賣國!”
“你血口噴人!”陳公公氣得渾身發(fā)抖。
溫雪湄上前一步,語氣痛心疾首:“妹妹,我都已經原諒你給我下蠱了,可是你,你怎可通敵呢?”
“通敵?”溫令儀的心猛地沉入深淵,連辯解都覺得徒勞。
林懷瑾心疼地扶著溫雪湄,冷冷道:“本來公主已為你求情,讓皇上放你出來,可是如今......”
“你毫無悔過之心!”
說著他收斂了神色:“趁著皇上還不知道,你趕緊說是誰指使你?傳遞了什么情報?”
“我沒有......”溫令儀的聲音微弱卻堅定。
“冥頑不靈!”林懷瑾失去了耐心。
溫雪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后,他揮揮手命人拿來刑具。
在溫令儀面前,將陳公公活活打死。
“不要!”她撲到瀕死的陳公公面前,泣不成聲。
“公主,好好,好好活著......”老人話未說完便咽了氣。
可不等她再多看幾眼,就被侍衛(wèi)粗暴地拖了起來。
不顧她滿身的傷口,拖行著,穿過陰森漫長的宮道。
最終被投入了皇宮最深處、最陰暗潮濕的地牢。
鞭子抽打在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鹽水澆淋在焦黑的腳底,針扎指尖......種種酷刑輪番上演。
他們逼問著根本不存在的“同黨”、“密信”、“燕國聯(lián)絡方式”......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溫雪湄覺得無趣,她就像一件被榨干價值的垃圾,再次被丟回冰冷的寢宮。
溫令儀躺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空洞。
死亡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脫。
她艱難地坐起身,卻瞥見墻角一只被人遺棄、殘破不堪的紙鳶。
回憶洶涌而來:母妃含笑教她放飛,父皇笨拙地理線。
而林懷瑾躲在假山后,舉著新做的紙鳶,眼睛晶亮,笑容純粹。
“呵......”一聲帶血的輕笑從喉間溢出。
原來最痛的刑罰,是將最珍視的過往,撕碎踐踏成塵。
心,徹底死寂成灰。
就在黑暗即將徹底吞噬她時——
“噠!噠!噠!”
清晰有力的馬蹄聲,驟然穿透厚重的宮墻!
洪亮通傳,如驚雷炸響死寂的黎明:
“燕國迎親使團——到!”
溫令儀死寂的瞳孔驟然緊縮!身體劇顫!
終于可以離開這煉獄!
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魔窟!
她用盡殘存的氣力,撐起破碎不堪的身軀。
目光灼如即將燃盡的烈焰,死死盯著那緊閉的生路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