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燼的名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傳遍了三界。
有人說她是救世主,能凈化邪惡,懲治惡人;有人說她是災(zāi)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禍?zhǔn)?;還有人說她是瘋子,整天想著自殺,卻總能莫名其妙地干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仙門、魔域、妖族三方勢力對她的態(tài)度也變得微妙起來。仙門想利用她的天厭體質(zhì),卻又怕被她反噬;魔域想拉攏她,卻又忌憚她的力量;妖族則保持著觀望,既不靠近,也不遠(yuǎn)離。
蘇燼對此毫不在意,她依舊每天在清心院里發(fā)呆、睡覺、嘗試自殺,日子過得平靜而乏味。
直到那天,魔尊夜淵親自找上了門。
他是翻墻進(jìn)來的,動作干脆利落,不像個魔尊,倒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賊。蘇燼正躺在海棠樹下曬太陽,聽到動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夜淵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比上次見面時低沉了許多。
“怕有用嗎?”蘇燼懶洋洋地說,“你要是想殺我,早就動手了,犯不著偷偷摸摸的?!?/p>
夜淵沉默了片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死?!碧K燼如實(shí)回答。
“我可以幫你?!币箿Y說。
蘇燼終于抬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條件?”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能看到我的過去。”夜淵的眼神很復(fù)雜,“還有清玄,敖烈,你為什么能一眼看穿我們的秘密?”
“大概是因?yàn)槲液湍銈円粯?,都不想活了吧?!碧K燼笑了笑,“只有厭世者,才能看懂同類的信號?!?/p>
夜淵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你三百年前背叛師尊,不是因?yàn)橐靶?,而是因?yàn)橄胱屗麣⒘四悖瑢??”蘇燼看著他的眼睛,“可他沒殺你,還廢了你的修為,把你扔進(jìn)了魔域。你恨他,其實(shí)是恨他為什么不殺了你。”
夜淵的身體微微一顫,臉色變得蒼白。
“你在魔域殺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壞事,就是想逼仙門來殺你,可他們偏偏把你當(dāng)成了最大的威脅,對你敬而遠(yuǎn)之?!碧K燼繼續(xù)道,“這種求死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
夜淵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能看穿你?”蘇燼笑了笑,“因?yàn)槲乙惨粯?。我在ICU躺了三個月,他們每天都盼著我死。后來我自己按下了放棄治療的按鈕,卻又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里?!?/p>
“這世界就是這么可笑?!彼龂@了口氣,“想死的人偏偏死不了,想活的人卻活不長。”
夜淵沉默了很久,忽然說:“我可以幫你死,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蘇燼問。
“幫我殺了我?guī)熥??!币箿Y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決絕,“三百年了,我累了?!?/p>
蘇燼看著他,忽然笑了:“好啊。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幫我個忙?!?/p>
“什么忙?”夜淵問。
“我想試試跳誅仙臺?!碧K燼說,“聽說那地方是仙門處決犯人的地方,跳下去就能魂飛魄散,永不超生?!?/p>
夜淵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但他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我?guī)闳??!?/p>
蘇燼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什么時候出發(fā)?”
“現(xiàn)在。”夜淵說。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清心院,玉清山的弟子們仿佛瞎了一般,明明看見了魔尊夜淵,卻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蘇燼忍不住笑出聲:“看來你的威懾力,比清玄仙尊還大。”
夜淵面無表情:“他們不是怕我,是怕你?!?/p>
誅仙臺位于玉清山最南端,是一座懸空的石臺,下方是翻滾的罡風(fēng),據(jù)說連神仙掉下去都會被撕成碎片。蘇燼站在臺邊,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勁風(fēng),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地方不錯,夠徹底?!?/p>
夜淵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你確定要幫我?”蘇燼回頭看他,“我要是魂飛魄散了,可就幫不了你殺你師尊了?!?/p>
“無妨?!币箿Y淡淡道,“能看你死得這么痛快,也算沒白來。”
“夠意思?!碧K燼笑了笑,張開雙臂,“那我走了?!?/p>
她縱身一躍,像一片凋零的海棠花瓣,墜入下方的罡風(fēng)之中。
夜淵站在誅仙臺上,看著她的身影被罡風(fēng)吞噬,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他轉(zhuǎn)身欲走,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喂,你就這么走了?”
夜淵猛地回頭,只見蘇燼正坐在誅仙臺邊緣,手里還把玩著一朵剛從罡風(fēng)里撿來的、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海棠花。
“你怎么沒死?”他失聲問道。
“不知道啊?!碧K燼聳聳肩,“剛掉下去,那些罡風(fēng)就突然變溫柔了,還把我托了上來。你說奇怪不奇怪?”
夜淵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向下方的罡風(fēng)。原本狂暴的罡風(fēng)此刻竟變得如同絲綢般順滑,甚至還在石臺邊緣形成了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將所有危險都隔絕在外。
“天厭體質(zhì)……竟能影響天地法則?”夜淵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震驚。
蘇燼扔掉手里的海棠花,拍了拍手:“看來這誅仙臺也殺不了我。算了,回去吧。”
她站起身,剛走兩步,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對夜淵說:“對了,你師尊當(dāng)年不殺你,不是因?yàn)樾能洝!?/p>
夜淵猛地抬頭。
“他把你扔進(jìn)魔域,是想讓你變得更強(qiáng)?!碧K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其實(shí)是想讓你成為他的磨刀石,等你足夠強(qiáng)了,再親手殺了你,以此證明他的道心堅(jiān)不可摧?!?/p>
夜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蘇燼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太難過,至少他還惦記著你。不像我,連個惦記的人都沒有?!?/p>
她說著,慢悠悠地往回走,留下夜淵一個人站在誅仙臺上,任由罡風(fēng)卷起他的衣袍。
自殺計劃第五次失敗罡風(fēng)突然變溫柔,把她托了回來。
蘇燼回到清心院時,天已經(jīng)亮了。她剛推開院門,就看到妖皇敖烈坐在海棠樹下,手里把玩著一片青色的鱗片。
“你怎么來了?”蘇燼有些意外。
“來看看你死了沒有?!卑搅业穆曇魩е唤z沙啞,鱗片在他指間發(fā)出細(xì)微的摩擦聲。
“讓你失望了,還活著?!碧K燼走到他對面坐下,“有事?”
“聽說你去了誅仙臺?!卑搅姨а劭此?,金色的瞳孔里映著海棠花的影子,“為什么總想死?”
“你為什么總戴著鱗片?”蘇燼反問。
敖烈的動作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鱗片。
“是為了遮住那些鞭痕吧。”蘇燼輕聲道,“三百年前,你被自己的族人鞭打,差點(diǎn)死了。從那以后,你就用鱗片把全身都蓋住,假裝自己刀槍不入,對嗎?”
敖烈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清心院,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像是一場粉色的暴雨。
“你閉嘴!”他厲聲喝道,金色的瞳孔里充滿了怒意。
“生氣了?”蘇燼卻笑了,“用自殘維持權(quán)威,累嗎?你以為把傷口藏起來,別人就看不到了?可那些疼痛,不是還在夜里偷偷啃噬你嗎?”
敖烈的身體劇烈顫抖著,身上的鱗片開始一片片剝落,露出下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傷,有些傷口甚至還在隱隱滲血。
“你以為成為妖皇就好了嗎?”蘇燼繼續(xù)道,“那些曾經(jīng)鞭打你的族人,現(xiàn)在對你阿諛奉承,可他們眼底的輕蔑,你真的看不到嗎?你用暴戾掩飾脆弱,用殺戮掩蓋恐懼,可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嗎?”
“夠了!”敖烈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猛地噴出一口藍(lán)色的血液。
血液落在海棠花瓣上,瞬間將粉色染成了詭異的藍(lán)。
蘇燼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忽然覺得有點(diǎn)無趣。
“不想聽就算了?!彼酒鹕?,“我要睡覺了,你自便?!?/p>
她轉(zhuǎn)身回房,留下敖烈一個人站在海棠樹下,看著自己剝落的鱗片和藍(lán)色的血液,身體搖搖欲墜。
蘇燼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敖烈壓抑的嘶吼聲,翻了個身。
自殺計劃不僅失敗了,還順便惹毛了妖皇。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