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血濺在紅梅上，像給雪地里的花添了層艷色。呂布拔出釘在董卓胸口的畫戟，滾燙的血噴了他滿臉，他卻笑得像個孩子，舉起董卓的首級往雪地里一摔：“老賊！你也有今日！”首級滾了幾圈，停在貂蟬腳邊，眼睛還圓睜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義子手里。王允帶著家丁趕到時，正撞見這一幕。他看著董卓的首級，突然老淚縱橫，對著天空叩首：“陛下！忠臣們可以瞑目了！”家丁們舉著刀歡呼，聲音震得梅林里的雪簌簌往下掉。
貂蟬站在梅樹下，望著呂布銀甲上的血跡，忽然覺得冷。方才他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心里確實動了一下——那道背影，竟有幾分像話本里說的英雄?？纱丝炭粗嶂准壙裥Φ哪樱屈c悸動瞬間被寒意澆滅?！跋s兒，你看！”呂布提著畫戟走過來，血珠順著戟尖滴在雪地上，暈開一朵朵小梅花，“以后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這洛陽城，我說了算！”他伸手想碰她的臉，指尖還沾著董卓的血。
貂蟬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梅樹，枝頭的雪落了她一身?！皩④姎①\有功，該先去安撫百姓，穩(wěn)定朝局。”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呂布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怎么？你怕我？”“不敢。”貂蟬垂下眼，看著腳邊董卓的首級，“只是太師剛死，飛熊軍還在城外駐扎，若他們得知主帥被殺，定會嘩變。將軍還是先以大局為重。”
這話戳中了要害。呂布的確忘了飛熊軍——那是董卓的嫡系部隊，有三萬之眾，若真鬧起來，他未必能鎮(zhèn)住。他哼了一聲，收起畫戟：“你等著，我去去就回?！笨粗鴧尾嫉谋秤跋г诿妨滞猓跸s才松了口氣，指尖卻冰涼。她彎腰撿起地上那支金步搖，鴿血紅的珠子沾了雪，紅得更嚇人。這是用忠良骸骨做的，此刻握在手里，像握著一塊烙鐵。
“貂蟬姑娘?！蓖踉首哌^來，鬢邊的白發(fā)沾了雪，“委屈你了?！彼粗侵Р綋u，眉頭皺了皺，“呂布此人……狼子野心，你今后要多加提防?！薄傲x父放心，妾省得?！滨跸s將步搖塞進袖中，“飛熊軍那邊，將軍能應付嗎？”王允嘆了口氣：“不好說。李傕、郭汜那兩個賊子還在城外，若他們趁機煽動，洛陽城怕是還要亂?！彼麖膽牙锾统鰝€錦囊，“這是出城的令牌，若事不可為，你就先去長安，找我故交庇護。”
貂蟬接過錦囊，指尖觸到里面的硬物，是塊玉佩——與她那半塊“漢”字佩能合上的另一半。原來王允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傲x父呢？”“我是司徒，不能走?！蓖踉释尻柍堑姆较?，眼神堅定，“哪怕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守住這最后的漢室根基。”
就在這時，梅林外傳來一陣馬蹄聲，不是呂布的赤兔馬，而是雜亂的騎兵聲。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人！不好了！飛熊軍反了！李傕帶著人殺過來了，說要為董卓報仇！”貂蟬的心猛地一沉。來了！王允臉色驟變：“快！帶姑娘從暗道走！”“來不及了！”貂蟬指著梅林外，只見黑壓壓的騎兵已經(jīng)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李傕，手里舉著董卓的狼頭旗，“抓住貂蟬！給太師報仇！”
家丁們紛紛拔刀迎上去，卻哪里是飛熊軍的對手？不過片刻，就倒下了一片。王允被兩個家丁護著往后退，手里緊緊攥著那半塊玉佩，嘴唇抿得發(fā)白。貂蟬看著沖過來的騎兵，突然將袖中的金步搖擲了出去。步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正好砸在李傕的臉上，鴿血紅珠裂開，濺出幾點暗紅的粉末——那是她偷偷放進去的藥粉，是春桃教她做的，能讓人暫時失明?！鞍?！我的眼！”李傕慘叫著捂住臉，騎兵陣腳頓時亂了。
“走！”貂蟬拉起王允，往梅林深處跑。那里有個廢棄的獵場，藏著春桃為她準備的另一處暗道。飛熊軍很快反應過來，在后面緊追不舍。箭矢嗖嗖地從耳邊飛過，釘在梅樹上，木屑紛飛。王允年紀大了，跑了沒幾步就氣喘吁吁，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里。“義父！”貂蟬回頭去扶，卻見一支箭正朝著王允的后背射來！她想也沒想，撲過去將王允推開。箭簇“噗嗤”一聲扎進了她的肩膀，劇痛瞬間席卷全身，眼前一陣發(fā)黑。
“蟬兒！”王允抱住她，老淚縱橫，“你這是何苦……”“快走！”貂蟬推了他一把，從靴筒里拔出那把剪刀，“我斷后！”飛熊軍已經(jīng)追了上來，領頭的是李傕的副將，獰笑著撲過來：“小賤人，看你往哪跑！”貂蟬忍著劇痛，揮舞著剪刀刺過去。她沒學過武功，但動作狠戾，專往對方的眼睛、咽喉招呼。那副將沒想到一個弱女子這么兇，被她逼得連連后退，不小心踩在董卓的首級上，腳下一滑。就是現(xiàn)在！貂蟬撲上去，剪刀狠狠刺進他的咽喉。副將瞪大了眼睛，倒在雪地里，血濺了她一身。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胃里一陣翻涌，可她沒時間吐。更多的飛熊軍圍了上來，她背靠著一棵梅樹，握緊剪刀，準備拼死一搏。就在這時，一聲馬嘶響徹梅林，赤兔馬像道閃電沖了過來，呂布的方天畫戟橫掃，瞬間劈倒了三個飛熊軍。“誰敢動她！”呂布的聲音像驚雷，銀甲上的血還沒干，又添了新的紅。他看到貂蟬肩膀上的箭，眼睛瞬間紅了，“找死！”畫戟翻飛，如入無人之境。飛熊軍雖然人多，卻沒人是他的對手，慘叫聲此起彼伏。李傕見勢不妙，帶著殘兵倉皇逃竄。
梅林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風雪聲和喘息聲。呂布跳下馬，沖到貂蟬面前，小心翼翼地拔出她肩膀上的箭。箭簇帶血，他的手抖得厲害：“疼嗎？”貂蟬咬著唇，沒說話，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后背?！拔?guī)闳ブ蝹！眳尾急鹚D身就走。“義父還在……”“王允沒事，家丁已經(jīng)送他回府了?！眳尾嫉穆曇艉艹?，“現(xiàn)在，你只需要管你自己。”
他的懷抱很穩(wěn)，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雪氣。貂蟬靠在他懷里，望著梅林里滿地的尸體和血跡，突然覺得很累。這場陰謀，這場殺戮，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回到傾雪閣，呂布親自為她上藥。他的動作很輕，不像個武將，倒像個細心的女子。藥粉撒在傷口上，疼得貂蟬渾身一顫?！叭倘??！眳尾嫉穆曇舴湃崃诵?，“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很快就好?！?/p>
貂蟬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突然問：“你為什么要救我？”呂布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她，眼神復雜：“我不知道。看到你受傷，我就想殺了那些人?！彼D了頓，“或許……是因為你那句‘護漢室’?！滨跸s的心猛地一跳。“我殺了丁原，投了董卓，人人都說我是三姓家奴?！眳尾嫉穆曇舻土诵瑤е唤z不易察覺的自嘲，“可我也想做個英雄，做個被人敬重的人。”他看著貂蟬的眼睛，“你教我，好不好？”
這一刻，他的眼神像個迷茫的孩子。貂蟬忽然說不出那些拒絕的話。她別過頭，望著窗外的雪：“先養(yǎng)好傷吧?！眳尾紱]再追問，只是默默地為她包扎傷口。紗布一圈圈繞上肩膀，像一道溫柔的枷鎖。
接下來的幾日，呂布果然變了些。他不再整日喝酒，而是忙著安撫百姓，整頓軍紀，甚至還開了糧倉，救濟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洛陽城的秩序漸漸恢復，街頭的哭嚎聲少了，偶爾能聽到幾聲孩子的笑。貂蟬的傷漸漸好轉，每日坐在窗前織錦。她織的不是鳳穿牡丹，而是洛陽城的街景，有挑著擔子的貨郎，有嬉鬧的孩子，有曬太陽的老人。
“你織這個做什么？”呂布來看她時，總會坐在旁邊，看她飛針走線?！傲魝€念想?！滨跸s的指尖劃過絲線，“萬一以后忘了，還能看看?！眳尾汲聊?。他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她隨時可能離開。
這日，呂布帶來一個消息：“李傕、郭汜逃到長安了，擁了個傀儡皇帝，要討伐我。”他的語氣很平靜，“我打算帶兵去平叛?！滨跸s抬起頭：“洛陽怎么辦？”“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王允大人會主持大局?！眳尾伎粗澳恪乙黄鹑?？”
貂蟬猶豫了。她該跟他走嗎？這會不會是另一個陷阱？“我知道你不信我?！眳尾紡膽牙锾统鰤K玉佩，是那半塊“漢”字佩——不知他從哪里得來的，“這個，你拿著。等我平定了叛亂，就回來找你。若我食言，你就用它砸我。”貂蟬看著那半塊玉佩，又看了看呂布真誠的眼睛，忽然點了點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點頭?；蛟S是因為他這些日子的改變，或許是因為那句“想做個英雄”，或許……只是因為窗外的雪停了，陽光很好。出兵的前一夜，呂布來辭行。他沒穿銀甲，只穿了件素色的錦袍，像個普通的少年?！暗任一貋怼！彼钌畹乜戳缩跸s一眼，轉身離開了。
貂蟬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緊緊攥著那兩塊合在一起的“漢”字佩。玉佩很涼，卻奇異地讓她安了心。她不知道的是，呂布剛走出傾雪閣，就遇到了一個人——春桃。春桃跪在雪地里，手里舉著一封信：“將軍，這是司徒大人讓我交給您的。”
呂布拆開信，看了幾行，臉色驟變。他猛地抬頭，看向傾雪閣的方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憤怒。信上寫著什么？沒人知道。只知道，呂布第二天出兵時，眼神又變回了從前的冰冷，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刀。
貂蟬站在城樓上為他送行，看著他的軍隊消失在遠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摸了摸懷里的“漢”字佩，玉佩冰涼，像預示著什么不好的事情。風吹過城樓，卷起她的衣角。她望著遠方，忽然覺得，這場戲，或許還沒結束。而她，依舊是那個身不由己的棋子。只是這一次，她不知道，下棋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