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石頭猛地閉上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用力攥緊了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勉強壓下了那股強烈的嘔吐欲望。
不能!絕對不能!
殘存的人性在心底發(fā)出微弱的吶喊。那是一條一旦跨過,就再也無法回頭的深淵。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片暗紅,不去想那溫熱的液體。喉嚨的干渴像無數(shù)根針在扎,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黑暗和劇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就在這時,那點來自地火裂隙的、搖曳不定的微弱紅光,似乎閃動了一下。陳石頭下意識地看過去。光線的邊緣,在崩塌的亂石縫隙深處,似乎有一點……不一樣的顏色?
不是礦石的黝黑,也不是血的暗紅。是一種……灰白色?
像是什么東西的一角。
陳石頭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隨即又被他強行按捺下去。是幻覺吧?是干渴和劇痛帶來的錯覺?在這個被反復搜刮了無數(shù)遍的礦坑底層,怎么可能還有什么東西剩下?
但那個念頭,就像黑暗中驟然閃現(xiàn)的一點火星,微弱卻頑固地燃燒起來。萬一呢?萬一是……一塊沒被發(fā)現(xiàn)的、含點靈氣的石頭碎片?或者……前人遺落的一塊干糧?哪怕只是一小塊能解渴的、干凈的苔蘚?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絕望。他必須過去看看!
壓住下半身的巨石紋絲不動,像座小山。他試著用手去推,去摳巖石的縫隙,斷臂的劇痛立刻讓他眼前發(fā)黑,冷汗涔涔而下。不行,靠蠻力絕對不行。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渾濁的眼睛在微光中掃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身體被卡得很死,活動空間極小。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邊——那柄沾著血和礦粉的玄鐵鎬,就掉在離他不遠的碎石堆里。
鎬!
一個念頭閃過。他艱難地、一點點挪動著上半身,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斷腿和斷臂,痛得他渾身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汗水(或許是痛出來的)浸濕了后背。短短一臂的距離,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終于,他的指尖夠到了冰冷的鎬柄!用盡全身力氣,他死死抓住了它!粗糙的木柄硌著手心,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微弱的力量感。
有了鎬,就有了一絲撬動命運的可能!
他喘著粗氣,積攢著力氣。目標:那塊巨石和旁邊碎石堆形成的縫隙,灰白色東西就在那后面一點點。
他調(diào)整姿勢,用肩膀和完好的右臂頂住巖石,用盡全身力氣,將鎬尖狠狠楔進巨石邊緣一道細小的裂縫里!然后,他像一頭瀕死的野獸,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用盡全身的力氣,以身體為杠桿,狠狠往下壓!
嘎吱——!
鎬柄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小的碎石簌簌落下。巨石,紋絲未動。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斷臂處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再次昏厥。失敗的沮喪和劇痛幾乎將他擊垮。
不能放棄!放棄就是死!
他喘息著,再次積聚力量。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痛。他死死盯著鎬尖楔入的地方,換了一個角度,再次發(fā)力!
嘎吱!嘎吱!
這一次,鎬尖似乎深入了一絲絲。陳石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他不再奢望撬動巨石,只要能在旁邊松動的碎石堆上,開出一條能讓他身體擠過去的縫隙!
他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每一次都用盡全力,每一次都伴隨著鉆心的劇痛和脫力般的虛脫。汗水、血水混合著礦粉,在他臉上身上糊了一層又一層。意識在劇痛和干渴的折磨下漸漸模糊,全憑一股不甘就此死去的狠勁支撐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片刻,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伴隨著一聲碎石滾落的嘩啦聲,鎬尖前方,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終于被他撬松了!露出后面一個狹窄的、僅容一人側(cè)身勉強擠過的空隙!
成了!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散了疲憊和痛苦!陳石頭丟掉沉重的鎬,用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和完好的右腿,不顧一切地扒開松動的碎石,拖著斷臂和斷腿,一點一點,像條受傷的蚯蚓,艱難地、痛苦萬分地朝著那個縫隙擠去!
碎石摩擦著傷口,劇痛讓他幾乎暈厥。但他不管不顧,眼中只有那縫隙深處隱約可見的一點灰白!
終于,他半個身子擠進了縫隙,伸長了手臂,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個東西!
入手冰涼、堅硬、粗糙……不是靈石,也不是食物。
他借著地火裂隙那點微弱搖曳的紅光,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用某種不知名灰白色石頭粗糙雕刻的……人像?只有拇指大小,五官模糊不清,線條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涂鴉之作。人像的脖子上,還拴著一根同樣粗糙的、幾乎要斷掉的草繩。
這是什么?
陳石頭愣住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失望瞬間將他淹沒。他用命拼出來的,就只是這么個毫無用處的破石頭?它甚至不能解渴,不能充饑!
就在失望和絕望即將再次吞噬他時,他握著石像的手指,突然感到一絲極其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
不是來自地火裂隙的燥熱,是一種溫潤的、仿佛錯覺般的暖流,順著他冰冷的指尖,極其緩慢地滲入了一絲絲。
這感覺稍縱即逝,快得讓他以為是幻覺。
陳石頭呆呆地看著掌心這枚粗糙丑陋的小石像,又看了看縫隙外那片象征著死亡的血泊,再看看自己殘破的身體。
他猛地攥緊了石像,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沒有奇跡,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這么個不知所謂的破石頭。
但……它好像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王疤瘌那破鑼嗓子不耐煩的吆喝:“媽的,清理干凈點!別留尾巴!天黑前報上去!”
王疤瘌在帶人清理塌方現(xiàn)場!
陳石頭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必須立刻藏起來!如果被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他打了個寒顫,不敢想下去。
他攥著那枚溫熱的石像,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拼命地、無聲地往更深的縫隙陰影里縮去,將自己蜷成一團,屏住呼吸,連心跳都恨不得壓停。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